花開農家 072 瑣碎
要說胡來俊等人言語倒也無錯,不過是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饒是竹枝心中千般苦悶,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吃罷了飯,便逃也似地回苦杏巷去了。
胡來俊望着她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語:“說不定也是好事!”旁邊李廚子與小福兩個悶頭做事,一聲不吭。
走到苦杏巷子自家門口,迎頭便撞見一個漢子從盧老婆子家出來,臂彎裡頭抱着老盧家的小孫子,手裡牽着她家孫女,料想便是盧家大郎,竹枝便笑着打了個招呼。那漢子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見是個衣着齊整的婦人,也笑着放下孩子,拱手行禮道:“定是馮家嫂子吧?我家只得母親和婆娘在家,有你家搬來,也是給他們做個伴。平日若有什麼事,還請馮家哥哥和嫂子幫襯一把。”
這盧大郎生得魁梧,說話卻文質彬彬的,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竹枝笑着答了話,推門進了自家院子,不知怎麼想起大綱來,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瞧人家這做派,纔是外頭闖蕩做事的模樣,大綱塌肩縮背的,哪有一點兒男人魁梧氣?白瞎了一副好身材!竹枝忽有些不快起來,也不知大綱到底怎麼打算的,這親事雖已經不打算繼續了,可就這樣一直拖着也不是個事。若是放在自己前世倒也不值個什麼事,大不了男方不同意離婚,便向法院起訴便是,哪裡會像現在這般兩難?罷了,先不去想,就這麼拖着就是。
進了門,卻總覺得有雙眼窺視着自己一般。起來尋了一圈也不見人影。竹枝暗笑,大概是早間轉了一圈,中午吃得飽了,便精神恍惚起來。接連兩夜她也沒怎麼歇息好,不如小睡片刻養養神就是。
待她臥下,房頂上一個黑衣人方放下瓦片,翩然而去。
下河村那頭,大綱自鎮上抓了藥回來,用心熬好了,端到馮良兩口子住的廂房門口。敲了敲門。王氏開門一看,氣哼哼地接了藥碗,也不說一句感謝的話。砰一聲甩了門。
大綱也不惱,又將給老孃熬的藥端進房去。孫氏面朝裡臥在牀上,大綱喚了聲“娘”,孫氏只不理他。沒辦法,大綱只得將藥碗放到牀邊小几上。便打算退出去。馮俊回了學堂,老馮帶着馮槐、馮雪去了鎮上磨坊,這家裡外就只得大綱一個人伺候着,卻沒一個人給他個好臉色。這雖在大綱意料之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
聽見大綱要走,孫氏掀了被子坐起來便罵:“白眼兒狼。良心叫狗吃了麼?熬個藥還委屈你了是怎麼?做出這麼副喪氣模樣是給誰看?若不是你非要留哪個禍家精,這家能敗成這樣?瞧着我良娃子如今廢了,你高興了吧?老孃告訴你。就是良娃子廢了,還有俊娃、槐兒,老馮家的基業都敗光也輪不着你這個野種賤貨!”
大綱低着頭不吭氣兒,孫氏罵着也沒了興趣,一摸藥碗。溫溫的不怎麼燙了,一掌就揮到地上。土碗結實。藥撒了一地碗也沒破,孫氏又藉機大聲喝罵起來,聲音高亢,哪裡有半分不舒服的模樣?
隔壁馮二家的田氏剛進門就聽見大嫂的聲音,忍不住癟了癟嘴,隨即又有些開心。孫氏心高氣傲,偏嫁進馮家多年沒個孩子,自己也沒跟她爭什麼,偏她覺得憋了一口氣,處處跟自己作對。幸好老爺子是個明白的,分家也分得公平,田氏心氣兒才順了些。如今馮老大一家不舒坦,說實話,田氏瞧着心裡可是舒坦得不行。隔三差五便要打着照看孫氏的幌子過來晃一圈兒,不乏看熱鬧的心情。
此刻聽見孫氏吵鬧,田氏便不由得小聲嘀咕:“這好好的家不敗也叫她吵吵敗了,怪得了哪個?”可臉上還是端了笑進了屋,故作詫異地問道:“怎麼就打翻了藥?嘖嘖,聽說這一副藥就得半兩銀子,真是可惜了。”又數落大綱:“多大個人了,還手滑跌了藥碗,快些再給你娘倒一碗來。”
大綱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孫氏雖得了臺階,可瞧着田氏心裡就不舒服,轉念又想到這幾日多虧了她的照料,臉上表情便有些僵硬:“他二嬸兒,你怎麼來了?”
田氏在牀邊坐下,隨手替孫氏掖了掖被角笑道:“我來瞧瞧你。這也在牀上躺了好幾日了,身子可好了些?這一家人都離不得你了,你要是垮了可就不得了了。”
提起這個孫氏滿心都窩火,磨着後槽牙道:“都怪那個邪物禍家精!你說說,這才幾個月功夫,就把我們老馮家給折騰成這樣兒了!我可有什麼臉面去見馮家的列祖列宗啊!”
田氏別過臉無聲地嗤笑了一聲,岔開話題道:“甭說那個了,說點兒新鮮的給你聽聽。說是咱們鎮上來了個活神仙呢!是俞家特意從京城請來的得道高人,一來就把俞家作祟的鬼怪給捉住了,俞家在鎮上開了流水席,乖乖,那個手面兒可真大,聽說盤盤都有肉,比過年都豐盛呢!”
田氏羨慕俞家的豪奢,孫氏卻聽見的是“得道高人捉住鬼怪”,心裡一動,捉住田氏的手問道:“弟妹說的可是真的?”
田氏不悅地甩開手,對於孫氏居然質疑自己非常不滿:“騙你作甚?鎮上擺了一天的流水席,咱村不少人都去吃了,還能有假?”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個高人真那麼神?”孫氏趕緊解釋了一番:“你也曉得,我們家近來不順,都是那個禍家精給鬧的。可馬仙姑也說過,羅氏那是邪物上了身了,我是說,不曉得那高人是不是真行,要不請回來也給咱去去邪氣?”
羅氏是邪物上身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當初隔牆瞧熱鬧的田氏自然比旁人曉得更加清楚,聞言便打起了小算盤,試探着說道:“聽說是打京城請來的,俞家當初可是花了五十兩銀子呢!只怕請活神仙做場法事,這花費不小啊!”
孫氏聽着一愣,隨即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那也得請!不提別的,就是咱們良兒這雙手,哪裡是銀錢能衡量的?若是能治了那禍家精,趕了咱家的黴運,花多少都值!”之前大綱不是說了麼?那死丫頭賣了花兒的消息就是白銀三百兩,只要能把這一宗掏出來,不就是麼都能回來?
田氏心裡一哂,隱隱有了個想法,嘴裡還是推辭道:“要不我幫你打聽打聽?你也知道我一個鄉下婦人,不過也就是聽說罷了,活神仙的門兒如今朝哪邊兒開着我都不曉得呢!況且他是俞家請來的,說不定降服了鬼怪就已經啓程回京了……”
孫氏一聽就急了眼,想了想,摸索着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約莫二兩不到,極是不捨地塞到田氏手裡:“弟妹別見外,我曉得你孃家同俞家是通家之後,你弟弟娶得可不正是俞家大管事的姑娘麼?你去幫我打聽打聽,成不成再說就是!這點兒銀子你就拿去打點俞家門房喝茶吧。”
田氏攥緊了銀子心頭大樂,喜滋滋地應了,立刻腳不沾地地朝鎮上去了。
縣城裡頭竹枝可不曉得下河村兒發生的事,她剛睡了沒多大會兒,便被人拍着門叫醒了。起來開門一看,原來是小福,便問他:“這急匆匆的,是幹什麼呢?”
小福笑着叫她一同往吉祥客棧去一遭,路上告訴她:“掌櫃的聽說馮嫂子要找個小鋪子,正好他手裡有個人家,有個小鋪子要出脫,叫我尋你去瞧瞧呢!”
竹枝自然大喜,還以爲因爲大綱的關係,胡來俊他們對自己已經非常不喜了,沒想到他手裡居然有合適的鋪子,也願意介紹給自己。嚴格來說,胡來俊這人還是不錯的。
鋪子在花草街旁邊兒,正是背街的地方,生意本就不大好。原來是做着左鄰右舍的雜貨生意,入不敷出的。原先鋪子的掌櫃人喚馬伯馬嬸的,年事漸高,幾個兒子都在花草行的花圃裡頭當差,也不差他兩個老的一份兒收入。如今小兒子要下定成親,銀錢有些不太趁手,便商量着賣了鋪子得幾個銀錢也好。
只因鋪子位置實在太差,輾轉找了幾個牙人也沒能出手,不知怎麼就找到了胡來俊手裡。也是趕巧,胡來俊也是中午出去碰見李三混,知道他要尋個小鋪子,便過去問問。誰知一問才曉得,這鋪子是竹枝要的,自然也不用通過李三混,直接找了正主纔是。
見了竹枝他還嗔怪:“又不是不曉得哥哥我做這行生意,你去問李三混幹什麼?還不如問我。這不,立馬就有了。不過這位置不怎麼好,你先看看再說。照我說,什麼鋪子不鋪子的,都是個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罷了。大綱有手藝,一年下來也有不少銀錢,何必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做什麼生意?”
竹枝笑而不語,跟着胡來俊去看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