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088 租房
喊出三兩的價格時,掌櫃的覺得自己已經虧得不行了。
誰知竹枝回頭看了那兩盆兒花一眼,搖搖頭道:“三兩銀子,足夠我家好魚好肉的吃上一個月了,若是我當家的曉得,還不撕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掌櫃的可傻了眼,沒想到都壓到這個低價了,這婦人還覺得貴。可是兩盆花草,一盆兒已經快死了,另一盆兒好像也差不多了,他狠了狠心,衝着竹枝的背影喊了句:“一兩銀子!”
這個價錢還是沒問題的。竹枝轉過身來,哪裡還有之前半分着急要走的模樣,喜滋滋地叫夥計幫她把花兒綁上,付錢給鬆了口氣的掌櫃。
兩盆花兒,也着實不輕了。竹枝第一次奢侈地在街邊叫了個二人擡的小轎,坐着回了客棧。
一進門,她就趴在桌上瞧着那兩盆花兒喜得眉開眼笑。
這兩盆植物若是放在前世,保準大家夥兒一眼就能認出來,就是號稱最萌最可愛的多肉植物。葉片長長耷拉下來的是碧光環,還有個別名叫“小兔子”;另一盆兒肉嘟嘟圓滾滾的是熊童子,像萌萌的小熊爪子一樣,最受女孩子的喜歡。
以前竹枝自己的店裡每天都要賣出無數的多肉植物,自然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不過奇怪的在於,這兩種多肉植物都是原產非洲一帶的,怎麼會跑到京城來?不過想了想,竹枝還是放棄了。她可沒那個夢想走遍世界什麼的,說不定這個世界的格局跟自己前世的不一樣呢?
碧光環其實是一種挺嬌氣的多肉植物,溫度太高會休眠,溫度太低葉片兒就不好看。像現在是春天,對於水份的要求是乾透澆透。打量了一下裝着碧光環的花盆兒,竹枝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也不能怪店家,畢竟人家不瞭解嘛。這種沙漠植物,看着上頭的植株不大,其實下頭根系相當發達。必須用深盆兒,這種淺盆兒阻礙了植株的生長,水也有些澆過了,得趕緊移盆兒,不然真漚爛了根子,就救不回來了。
再瞧那盆兒熊童子。一樣是水澆得多了些,靠近根部的葉片都已經開始萎縮脫落。葉片上還有水漬斑,需知這熊童子最是不能葉片積水,不然就不好看了。
好在都是沙漠植物,耐旱,竹枝草草給他們拾掇了一下,便將兩盆花兒搬到了窗臺下頭。看着心情就分外舒服。不過這樣一來,找落腳地的問題也得提上日程才行了,總不能把這些花草都這麼裝盆兒裡帶着。放在客棧也不方便。
接下來找了幾日,都沒找着合適的,這天竹枝才把這意思跟客棧的夥計透露了一下,那夥計便笑道:“真是湊巧了,我家後頭那家隔了間屋子出來,想要典給人住,換幾個油鹽錢,只是她家是個寡婦,不太方便,一直也沒找合適租客,若是嫂子不嫌棄,我就帶您去瞧瞧行不?”
竹枝自然答應。屋裡那兩盆兒多肉植物只是將就收拾了下,這幾日氣溫、溼度都適合多肉植物分株、移栽,要是再拖些日子熱了起來,就不好辦了。
夥計便跟掌櫃的說了一聲,帶竹枝去瞧房子,路上把大致的情況給竹枝說了一下。
那寡婦夫家姓周,跟如今朝裡的御史臺監察大人是一個族裡的親戚,據說幼時關係還挺好,早年間家鄉糟了災,便拖家帶口來京城投奔周大人。周夫人憐憫這些鄉親故舊,便做主收留了他們。她男人也是個斷文識字的,爲了不耽擱功課,周夫人特意將一處獨門小院兒贈送給了他們。誰知這位也太過用功了些,不知怎麼就惹了寒氣,拖來拖去拖成了一個咳痰之症,拖了兩三年,終是去了。
周寡婦膝下一個女兒年方十一,一個兒子年方九歲,正是手頭銀錢緊張的時候。除了乾點縫縫補補的活計,另外就只能繡幾個帕子什麼的貼補家用。京都居,大不易,雖說周府時常接濟一二,但總歸不是長久。周寡婦想了想,稟報了周夫人一聲,說是想招個租客,典一間房子補貼家用。
周夫人曉得她的心事,也不強求,只說:“既然院子送了你們,都過了戶,如何處置自然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只是你們孤兒寡母的,招這租客還是要小心些,莫要出了事。”
得了這話,周寡婦倒畏手畏腳起來,好幾個上門來租房子的,不是士子就是商販,她總是不放心,所以一直空着未曾租出去。
竹枝聽夥計一路說來,忽然想起找自己買過蘭花的周管事也姓周,如今這位房東也姓周,看來自己跟姓周的還蠻有緣分呢!
到了小院兒外頭一瞧,竹枝心裡就極滿意。
這院子格局不大,進門便是一堵牆壁,上頭用磚拼了個“五福臨門”的式樣,往前幾步走進去,才發現這牆後是一間房舍,簡簡單單一明兩暗的三間屋子。
院內是個不大的天井,階前種了幾本鳳仙、貓兒臉之類的小花兒,如今正是盛開的季節,頗有幾分生氣。
圍繞着天井的四周都是房舍,雖然不高,單線的挺精緻的。竹枝正在打量,夥計便高聲叫道:“周大娘在嗎?”
話音剛落,左手邊的簾子掀起來,一個高瘦的婦人應道:“來了來了!”
見了夥計和竹枝二人,她臉上忙端起笑來,在圍裙上擦着手道:“是啓才啊?今兒怎麼有空上大娘這兒來啊?”
竹枝見她身上穿着一件青色上衣,下頭是撒腿的黑色褲子,頭上用黑色布巾裹了頭髮,愈發顯得一張臉上沒有什麼血色。她兩條法令紋有點兒深,就是笑起來也深深地,給人一種不好相處,很嚴肅的感覺。但是見到竹枝,她也只是大大方方打量了一眼。並沒有上下唆着眼睛瞧人,似乎是個大方、正派的人。
夥計指了指竹枝笑着答道:“周大娘,正好我們店裡有位客人想要在京裡找個落腳的地方,她也是一個女人獨身在外的,我一想,你們不是要典個屋子麼?若是能跟大娘你做個伴兒。那就再好不過了,所以帶這位大嫂來瞧瞧。”
周寡婦聞言,這才轉向竹枝頷首一笑:“妹子,進來坐吧!”又招呼夥計進去,然後一疊聲地喊着“大丫頭”倒茶。竹枝估計這就是她的大女兒,忙跟着進屋。笑着推辭。夥計也說店裡還有事,先告辭了。
兩人進了主屋坐下。一個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用托盤端了茶上來,沉默着又退了下去。竹枝正跟周寡婦說話,一時也沒注意打量她的容貌。只聽周寡婦問道:“妹子,你怎麼一個人出門在外的啊?如今這世道雖說太平,可一個女人出門在外的,也不方便啊!”
這便是套竹枝的話了。這個竹枝也能理解。畢竟她一個女人拉扯着孩子,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誰肯把家裡的屋子舍一間出來租給別人?若是知根知底的人也就罷了。租給一個外鄉人,怎麼都要盤問清楚來歷纔是。
竹枝嘆了口氣,半垂了眼簾道:“大娘,不瞞您說,我也是沒辦法了。我是青陽縣下河村兒的人,年前剛成親,還沒二十天,不小心失足跌進河裡,差點兒淹死。可我婆婆硬是說我躺在牀上發懶不幹活,是叫邪物附了身,要燒死我。我那當家的也是個沒本事的,任由爹媽搓圓搓扁。我孃家人就指着從我身上榨錢,死活卻是不管我的。就是嫁過去的時候,嫁妝也沒給我置辦一樣。我實在是在青陽活不下去了,一路要飯到京城來的。我孃家有個哥哥在京城做事,往年就待我極好,只是被賣給了人家。他也是做人奴僕的,身不由己,照顧不了我那麼多,我也只能先找個地方落腳,再想辦法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似假還真,周寡婦聽着就跟着落淚,拍拍竹枝的手背安慰她:“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她又何曾不是一樣?家鄉遭了災,孃家婆家都指望不上,還將他們一家人當做洪水猛獸似的,生怕他們吃了口糧去。好容易拖到京城安頓下來,那個死鬼又沒個享福的命,早早地就蹬腿兒去了。
“這死鬼,死就死唄,還帶累我們母子三個……”周寡婦忍不住就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淚水漣漣擦也擦不幹,臨了埋怨起自己相公:“家裡但凡值點兒錢的都當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好在周夫人大度,常接濟我們點兒,這三年的喪服完,勉強算是欠的債還清了,可這人情什麼時候才還得清啊?”
說着又長吁短嘆起來:“說起來我家大丫頭都滿了十一了,該說婆家了;我家小子也九歲了,該進學了,可我這當孃的沒用,拿不出錢來。周夫人心善,讓我家小子去族學跟着唸書,可這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花錢?要不是沒辦法,你說我孤兒寡母的,能開了院門兒租房子麼?”
說到這兒纔想起來竹枝的本意,周寡婦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叫起竹枝,開了向陽的那排房子讓她看。
房子是早就騰出來了的,東西一應俱全,只要帶上自己的東西就能住進來了。說到房錢的時候,周寡婦倒紅着臉扭捏起來:“我也不曉得什麼個房錢算合適,前邊兒老崔家的,是租給進京的舉子,一個月一兩二錢,妹子你也不容易,就算個整數,按一兩算吧?”
周寡婦的房子竹枝滿意,這個人也覺得挺好相處的,竹枝低着頭盤算了一下,對周寡婦說道:“大娘,我也不是個能幹的,反正這廚房也要跟你們合着用,要不你看這樣好不?我就跟着你們吃飯,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每天我另外再給你十文,若是不吃,便提前跟你說一聲,也不叫你浪費了。好不?”
周寡婦在心裡一盤算,一天十文,三十天就是三百文,加起來就是一兩三錢銀子了,這可比前頭老崔家的租價還要高。心裡明白這是竹枝貼補自己,頓時又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