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珠想了想:“兩個吧,在墨上做手腳的和在金絲上浸藥的應當不是同一個人。前一個人做法隱蔽,沒有理由在金絲上露出那麼大的破綻。”
聶玄許久沒有說話,定定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我問過王忠思,他說若是再過幾日,你繡完整幅字,即使沒有碰到那節金絲,也難逃一劫。到時候若是太醫來查,那金絲自然就是最大的力證,另一人自然成了漏網之魚。”
他的聲音有一點掩不住的顫抖,蔣明珠起身走到他身邊,竟是主動抱住了他的腰:“殿下,我沒事的,以後我一定更小心,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聶玄一把把她壓向自己,急切地吻上去,他是個極有自制力的人,情緒幾乎從不會失控,但此時此刻,後怕的感覺壓倒了所有的理智。
蔣明珠乖巧地任他抱着,看他氣息平穩下來,才輕聲道:“殿下,按你說的,利用龍腦墨的那人定是知道另外一人的計劃。這人心思縝密,還生怕那金絲不能奏效,又想出了在墨裡調入麝香,躲在暗處推波助瀾。”
聶玄點頭:“你打算怎麼處置?繡萬壽圖的主意是樑盈盈出的,金絲出自蘇朵兒那裡。”
“那龍腦墨呢?”
“這東西並不是多稀罕的物事,我平日裡不愛這種墨,都丟在庫房,上回要用的時候也就是隨意讓人拿了一塊過來,”聶玄皺了皺眉,稍微有點懊惱:“我讓王忠思到庫房看過,所有的墨都被人換了,可見並不是我書房裡伺候的人做的,倒是誰都有可能了。這事得暗地裡查,所以我才讓王忠思先別說出去,免得打草驚蛇。”
蔣明珠“嗯”了一聲,笑道:“那就先從金絲查起,我覺得這事多半跟蘇朵兒沒什麼關係。”
聶玄依舊環着她不放手,湊在她頸邊,親暱道:“哦?何以見得呢?”
蔣明珠稍微往後仰了仰讓他抱着,笑道:“她是南越族長的女兒,就算再受寵愛,將來也註定不可能成爲皇后,即使生下兒子,也沒有機會成爲太子,所以對她來說,現在誰在太子妃這個位置又有什麼區別呢?反而如果她太受寵愛了,將來萬一朝廷與南越有個衝突,她是要受牽連的,倒不如就這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聶玄笑着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把利害關係想得一清二楚,這世上多的是糊塗人。”
蔣明珠想起蘇朵兒平日裡的冷傲,便笑了笑,肯定道:“不,蘇朵兒是很清楚這一點的,也很清楚她只要不犯大錯,殿下都會看在南越的份上不與她計較,所以她既不用奉承我,也不必暗中害我,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了。我覺得她是被別人嫁禍的。”
明知道金絲是自己獻上的,還在金絲上下毒,蔣明珠不覺得蘇朵兒能傻到這個地步。
聶玄顯然也是贊同她的看法,問道:“那你覺得是金秀還是樑盈盈?”
蔣明珠聽了他的話便皺了皺眉。有點驚訝地轉頭看他。
聶玄看她眉頭緊蹙,忙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不是……”蔣明珠半是疑惑半是驚訝:“殿下只說到金秀和樑盈盈,爲什麼一點都不懷疑秦緋?”
她自己是極不喜歡秦緋的,先前也和聶玄說到過這件事,因此沒想到聶玄竟對她這麼信任。
聶玄見她毫不掩飾的不悅,心情好了些,似是有點愉悅,低低地笑了一聲:“小醋罈子,這就不高興了?”
蔣明珠哼哼了一聲,也不否認:“殿下不告訴我原因,我就真吃醋了。”
“她不會這麼做,因爲她已經不能做母親了,”聶玄解釋道:“她小時候被她堂妹暗算,掉進冰池子裡,一直在吃藥調理,但始終沒能恢復,太醫也對她明說過,沒有治好的希望。她要加害的話,絕不會害這個孩子,而是等孩子出生時,或者出生後來算計你,只有你不在了,又留下了孩子,她纔有希望藉着這個孩子坐上你的位置。”
蔣明珠從沒聽他說過此節,這才明白過來,想起平日裡秦緋即使對樑盈盈和蘇朵兒也是客客氣氣的,竟是有着這樣的緣由。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她原先極不喜歡秦緋小心翼翼的態度,但知道了這件事,心裡到底是有幾分同情,輕輕“哦”了一聲,低下頭去:“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說什麼對不起?”聶玄一挑眉,斥道:“傻姑娘,這是她自己的事。行了,吃早飯去吧。一會兒我陪你問話。”
從昨日白琦菲出事後,秦緋等四人就被分別軟禁在各自的院中,包括一干下人也都被分別看押了起來。直到早上聶玄和蔣明珠親自下令,把四人都帶到了正廳。
她們都知道昨日府上發生了什麼事,見蔣明珠沉着臉,而聶玄竟破天荒地坐在茶几旁,親手煮茶。自是不敢出聲,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便垂首立着。
蔣明珠從她們四人身上一一看過,終於緩緩開了口:“昨天繡房裡出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沈夫人在繡房裡碰了不該碰的藥。我很想知道,這藥是怎麼出現在我的繡房裡的。幾位可知啊?”
四人都相應沉默,誰也不敢接這個腔,蔣明珠似是也沒打算等她們開口,接着便點名道:“越妃,藥是下在你送來的金絲上的,你能給我一個解釋麼?”
蘇朵兒眉心一攏,似是有些生氣,但還是剋制住了,解釋道:“金絲雖是以我南越爲最佳,卻並不是我南越獨有的,娘娘確定用的是我送來的金絲麼?”
蔣明珠招手叫過莊嬤嬤吩咐了兩句,便有人把那金絲拿來給蘇朵兒看。蘇朵兒伸手一摸便知確實是南越所出,這才心下一凜,皺緊了眉,冷冷地看了一眼樑盈盈。
從她嫁進太子府,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個太子府就是個陪襯。凡事也都置身事外,她看不上金秀,也反感秦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樣,唯一走得近的大概就是樑盈盈了。兩人年紀相近,家世容貌又都是一等一的,彼此便有幾分親近。蔣明珠剛進太子府的時候,她還幫樑盈盈一起給了蔣明珠難堪。
但她知道自己想要在太子府繼續逍遙下去,就必須知道分寸。小節處有點不恭敬,聶玄會看在南越的份上當做不知道。但若是當真背上“謀害太子嫡子”的罪名,只怕南越非但不能爲她撐腰,反而會被她連累。因此她並不會真正得罪蔣明珠,也從沒想過要去拼命爭寵,更不會去謀害聶玄的孩子。
樑盈盈提議繡百壽圖的時候只說想給聶玄一個驚喜,她便也沒有細想,但萬萬沒有想到,樑盈盈竟會這樣陷害她。
樑盈盈被她死死盯着看,不由攥緊了手,微微低下頭去。蘇朵兒一咬牙,便轉身在聶玄面前跪了下來:“太子爺,這不是我做的,金絲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我平日裡就隨手放在屋裡,在我那常來常往的人,都有可能碰過這金絲。求太子明察。”
聶玄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專注看着眼前熱氣蒸騰的茶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直到把茶煮開、沏好,給自己和蔣明珠面前都添滿了茶,目光才掃過她身上,狀似十分意外:“太子妃問你話,你和我解釋什麼?”
蘇朵兒畢竟不傻,一聽他的話就知道自己先前那樣對蔣明珠失禮已是犯了他的忌諱,連忙膝行到蔣明珠面前,懇求道:“太子妃,真的不是我做的,請您相信我。”
蔣明珠喝了口茶,面色不變:“是麼?那你可有什麼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蘇朵兒咬了咬牙,恨道:“這件事一定是樑妃刻意陷害我的!”
樑盈盈一聽這話立刻反駁:“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根本沒有碰過你的金絲,怎麼可能給金絲上浸藥。”
聶玄聞言眉梢微挑,擡眼看了看她。蔣明珠也有點意外,忍不住笑了一聲:“樑妃,從昨日事發之後,你們就被軟禁了,似乎我方纔也並沒有說到這藥是如何下在金絲上的,那麼……你是怎麼知道,這藥是浸上去的?”
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蔣明珠幾乎有點無奈,蘇朵兒則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怒道:“太子妃,這一定是她設計我,陷害我!她平日裡並不怎麼去我院子裡,前段時間去常常去,說要探討刺繡的技術。一定是藉着這個機會偷偷對我的金絲做了手腳。”
樑盈盈氣得跳腳,心裡恨不能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銀牙暗咬,辯解道:“不,我、我不知道,我是今天過來的時候聽下人說的。”
蔣明珠微微搖了搖頭,都有些懶得和她說了,蘇朵兒卻立刻道:“我們過來的時候都是太子和太子妃派人帶過來的,根本就沒有接觸過不相干的人,你說是聽下人說的,那是哪個下人?把她叫出來一問,不就清楚了麼?”
蔣明珠轉頭吩咐了一句,便有人將昨夜看守各院的侍衛,今早去各院帶人的侍女都叫了過來。
樑盈盈面上一白,正要改口說自己是猜測得知,便聽得外頭一陣響動,有人進來傳話,說蔣敏和沈瑤在府外求見。
她們顯然是爲白琦菲和昨日蔣明瑾的事而來,蔣明珠點了點頭,對樑盈盈勾了勾脣:“我先去和姑母說幾句話。樑妃也可以藉着這點時間好好想想,尋個可靠些的理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