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珠來得早,幾個太妃和秦緋、蘇朵兒等人都還未到。整個清寧宮顯得有幾分冷清。
何太后有點疲憊,昨日鄭氏進宮,在她這兒掉了半天的眼淚,說起何嘉小時候如何調皮搗蛋,長大後又是如何孝順,她聽了心裡也是揪着難受,好生安慰了鄭氏一番,近宮門落鑰了才讓人送她回去。晚上也還想着何嘉的這點事,並沒有歇好。這會兒是勉強打點精神,臉色不大好看。
蔣明珠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清寧宮都是悽悽慘慘慼戚的,想起聶玄的擔憂,也有些擔心何太后的身體,勸慰道:“母后……賀國公的事畢竟還沒個準信,您千萬不要太過擔憂了,若是傷了身子,可叫我們如何是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便做好了被何太后冷嘲熱諷甚至是破口大罵的準備,她知道何太后和鄭氏都對宋清“弄丟”了何嘉恨得咬牙切齒,但這些該勸的話,卻不能不說。這既是她作爲皇后應當做的,也是作爲兒媳的一份孝心。
何太后可以對她不滿、嘲諷,但她心裡,確確實實是很感激何太后的。自她嫁給聶玄至今,何太后對她一向也很照顧,這次她生下女兒,太后也並未有過苛責。
只不過她也不想直接湊上去被罵得體無完膚,蔣明珠想了想,又補充道:“皇上最近也很是擔心母后的身子,母后的脈案,每日都是讓阮太醫去勤政殿回報的。”
不管怎麼說,母子纔是血濃於水。果然,何太后聽了後一句話,臉色便好了一點。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
能得她這一聲迴應,蔣明珠已經覺得很不容易了,三言兩語便轉到別的話頭上,有意要哄她高興。
站在她身後的奶孃是聶玄親自挑了給她的,人長得周正,也十分有眼色,幾句話就把正睡得香甜的小公主也拉進了話題裡。
小公主如今長得玉雪粉團似的,當真是人人見了都想抱會兒,連蘇朵兒都十分喜愛她。醒過來後也不哭鬧,眼珠一轉,看見了蔣明珠就咯咯地笑。
何太后看到自家孫女兒,哪裡還能沉下臉來,到底是展顏笑了笑,招呼奶孃:“把公主抱過來……我看看,唔,長得可真是不錯。”
蔣明珠暗自鬆了口氣,親手接過女兒抱着,走到近前和何太后說了會兒話。
這會大約是時間到了,秦緋、蘇朵兒和幾個太妃也陸續過來請安了。
人一多,就更熱鬧起來,宮裡的人沒有不精明的,一看太后終於是有精神了,也就知道太后和皇后那點事算是“雨過天晴”了,雖不知太后爲何這般好說話,但還是都息了看熱鬧的心思,紛紛湊趣地圍着小丫頭說笑起來。
聶玄自然也知道蔣明珠今日要到清寧宮請安,他上回雖然已經差不多說通了太后,但也知道她心裡還是有氣,多半今日是要發作的,因此一下了朝,把幾個還有事要回話的人往御書房一丟,讓人上了茶伺候他們等着,就先往清寧宮去了。
何太后看他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心裡也就明白了,頗有意味地笑了下:“皇帝這是急着趕來救駕啊。”
她這話說得有幾分調侃的口吻,聶玄心下一鬆,高高興興地把女兒從一個太妃手裡抱了過來,應道:“可不就是來救駕的麼,朕聽說幾位太妃都快要把朕的長嘉公主搶走了,這不就趕緊來了。”
大家都哈哈一樂,大多明白他這麼風急火燎地趕過來,多半是怕皇后在太后這兒受委屈。一時間有感慨的,也有羨慕的,只不過都是在自己心裡想着,面上都有志一同地玩笑了幾句,就與何太后告了辭。
蔣明珠站在他側後邊,看着他的背景,一時也有點出神。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了,何太后今日這麼快就和自己“言歸於好”,顯然不只是因爲小公主,這一個月裡頭,聶玄想必已經先爲她保駕護航,與何太后談過了,這會兒更是匆匆趕了過來。他待自己,當真是再周到不過。
何太后方纔取笑了一句,這會兒外人都走了,她便索性對聶玄道:“人你也看了,可放心了吧?你先去吧,我和明珠說幾句話。”
聶玄連忙應了,他正經還有不少事要安排,南姜王和他那一兒一女已經被他關了十來天了,殺威也殺夠了,該見一見;對這一次南姜大捷有功的將士,也該論功行賞了。
蔣明珠目送他離開,何太后又讓奶孃把聶雅先抱回去,這才起了身,招呼蔣明珠和自己一起走走。
清寧宮的小花園不如棲鳳宮那麼大,差不多一眼就能看過來。何太后在一株臘梅前面站了會兒,才忽然轉頭衝她笑了笑:“來,咱們折幾枝回去插瓶。”
蔣明珠一愣,下意識地上前幫她,心裡卻還沒反應過來。
身邊伺候的人都讓何太后屏退了,兩人親自動手摺了幾枝,何太后示意夠了,指了指她腰間那塊龍鳳配,溫和道:“這塊玉佩的來歷,你可知道?”
蔣明珠點頭:“是,陛下和皇姐都與我說過。”
“嗯,你既聽說過,大概也知道,聶家的男人,多半都是癡情人……”何太后勾了勾脣角,卻並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反而有點嘲諷似的,冷淡道:“高祖皇帝摯愛顧皇后,顧後死後,他性情大變,沒兩年就跟着去了;武帝寵愛惠妃,爲她大興土木,甚至死後讓她殉葬;景帝癡戀一個宮女,把她一路提拔成貴妃。還有你們的父皇,與元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是這麼多人裡頭,除了高祖皇帝,我一個都瞧不上。”
蔣明珠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沒有想到她竟會和自己說這樣的話。
何太后卻並不在意,嗤笑道:“武帝、景帝、你父皇,誰沒有三宮六院?爲了給自己套個‘癡情’的殼子,顯出自己待‘心愛’的女人是最特殊的,又作踐了多少後宮女人?”
“母后……”蔣明珠覺得自己隱約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以爲她是教訓自己,不該讓聶玄空置後宮,冷落秦緋和蘇朵兒,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在何太后也沒有要她插話的意思,冷下了神色,淡淡道:“如今,玄兒待你也是獨一份的。他是我兒子,我很瞭解他的性子。他和聶柔都是心思篤定的人,下了決定只怕就沒有任何人能動搖他的意志。與他父皇大不一樣。我不知道他對你是不是有過什麼許諾,往後……也不想管你們的事了。只有一條,希望你也好,宋清也好,將來不要負了他和柔兒。”
蔣明珠驚訝地瞪大了眼擡頭看她,完全沒有想到何太后竟是和她說了這樣一番話。
何太后對她笑了笑:“怎麼?嚇到了?”
“不、母后……謝謝母后!”蔣明珠連連搖頭,磕磕巴巴地又重複了一遍:“謝謝您……”
何太后擺擺手:“你不必謝我,我在這後宮裡頭,看的情情愛愛多了去了,你和皇上這一段,也不見得特別些,我不是爲了你……皇帝不想要別人,將來你們能有一兩個成器的兒子,我也就不多事了。只要他和柔兒能過得好,我沒什麼好苛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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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嘉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宮裡宮外原本不少人等着看清寧宮、棲鳳宮鬥起來,誰料直等到皇帝論功行賞的聖旨都發下去了,清寧宮還是沒半點動靜,不免有許多人暗自失望。
聶玄原是想讓宋清入內閣的,但他畢竟纔剛到弱冠之齡,想了想,還是把他放到吏部去做了侍郎,讓他先在吏部歷練兩年。但除此以外,他還給宋清加封了定國侯。而原本京畿衛裡的職務也沒有撤去,宋清一下子身兼文武雙職,雖說都不是多高的官位,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皇帝對他是恩寵信賴兼而有之。
蔣雲一連多少天也都是天天有人請着出去消遣,他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國丈,又有宋清這樣炙手可熱的天子寵臣做外甥,宋清如今還在南姜未回京,蕭嶺和蕭若水則都是避世好靜的性子,如今已經有不少人拐着彎兒想從他這裡活動活動,在宋清面前賣個好了。
但旁人卻不知道他內裡的糾結。蔣明珠是從來不肯見他的,聶玄那裡,雖然明面上的面子是給他的,登基的時候還給他加了個太師的虛銜,但實質上的權力,半點沒有給過。
這回宋清在南姜大捷,聶玄對他就更是不放在心上了,因爲“接待”南姜王的事做得不合聶玄的心意,還被申飭了一番。
他雖看起來春風得意的,其實內裡還當真是虛得很,生怕哪天聶玄一個不高興,就要拿他出氣。
宋薇在宮裡待了近兩個月,陪着蔣明珠做完月子後又回了裴氏母子三人的那處院子,蔣雲便動了心思,想着把宋薇接回家裡來,把她的心思哄轉了,將來也好在蔣明珠和宋清那兒得些好臉色。
奈何宋薇卻像是鐵了心,第一回他上門,剛說了來意,宋薇就推說裴氏那裡離不得人,禮數周到地命人把他“送”出了門,第二回來,則乾脆給他吃了閉門羹。
蔣雲第三次站到裴家院子門口,見守門的人竟換成了兩個年輕侍衛,不由一愣。
這兩個年輕人神色冷峻,一身簡單的青衫也擋不住凌厲肅殺之氣,顯然不是普通看家護院的人能有的氣派,而是百戰之軍。蔣雲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多半是蔣明珠或是宋家給派過來的,想見宋薇,根本沒有可能。
這兒離京城各處衙門都不遠,蔣雲到底還是朝廷大員,也不好一直在這兒杵着,怕叫同僚看到了,那可就大大地失了臉面,只得訕訕地回了府。
宋薇正陪着裴氏說話,聽到夜雪來回說蔣雲已經走了,才點頭笑笑,讓她出去候着阮斛,等人到了就立刻請進來。
裴氏從入秋之後幾乎就沒能下得了牀了,宋薇總安慰她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好好養養總能好的,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了。一雙兒女都很懂事,見阮太醫頻繁出入,漸漸地也就知道了母親的身體狀況。
蔣明珠生下孩子,宋薇從宮裡回來後,裴氏就對一兒一女明明白白地交待了,告訴他們從今往後要孝順伯母,當着宋薇的面把兩個孩子託付給她。
做完了這件壓在心頭的事,她的心裡輕鬆了不少,身子竟也稍微好了點,能坐起來和宋薇說話了。聽了蔣雲的事,便有點不好意思,溫柔道:“是我拖累大嫂了……”
宋薇連忙搖頭:“瞎說什麼呢?家裡那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如今明珠和清兒有出息,他又如何會這樣低聲下氣地來求我回去?我和他,早就沒有情分了。真要認真說起來,倒是我在你這兒叨擾了。”
裴氏吃力地笑笑:“大嫂快別折煞我了,若不是有大嫂和明珠照拂,我們母子三人,如今還不知是個怎樣的境況呢。”
宋薇溫柔地絞了帕子給她擦手,又遞了快點心給她:“那咱們就別捧來捧去的了。都是一家人,不說見外的話。”
“哎,”裴氏也點頭:“那我也和大嫂說說心裡的話,大嫂……其實如今明珠貴爲皇后,皇上待她又是千恩萬寵,您孃家外甥也爭氣,允文允武的,又打了大勝仗。想必蔣家以後絕不敢給您一點氣受,您真沒想過回去麼?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者蔣老爺畢竟是皇后的生父。”
“若只有我一個,我倒也不爭這口氣,忍一忍,落一世太太平平的名聲也就罷了,”宋薇微微嘆了口氣:“只不過我看明珠的意思,是不願讓我和她父親再有牽扯的,我想……她大概早就有了什麼想法……老實說,我這一輩子,當真沒能爲她做點什麼,但總歸不能再拖累她,讓她以後因爲我的關係束手束腳的。”
她這麼一說,裴氏便明白了,再也沒再多說,只和宋薇、兩個孩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蔣雲自從那日在門口被那兩個年輕侍衛攔下了,就知道宋薇這條道是走不通的了,但他轉念一想,宋薇不肯給自己面子,但對着個半大孩子,總不好也拒之門外。便把蔣志飛送到宋薇那兒去,說是家裡也沒有主母在,孩子照應不過來,送過來讓宋薇管教。
蔣志飛從小跟在柳氏身邊長大的,後來又被蔣老太太帶着,那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誰也不敢給他氣受。一聽說蔣雲要把他送到宋薇那兒去,頓時老大不樂意,他對宋薇倒是沒什麼好惡,但架不住柳氏從小到大在他耳邊說的都是宋薇怎麼怎麼不好,這會兒自然是不肯的。
可是蔣雲平日裡雖寵他,到了這關頭也由不得他說不,聽他又吵又鬧又哭的,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蔣志飛頓時就愣住了,看到他鐵青的臉色,也就不敢再鬧騰了,知道這事沒得商量,只得苦着臉跟着蔣雲出了門。
宋薇那裡聽人說蔣雲把兒子送到了府門口,自己去了禮部,也是愣了下神,一時都不知該佩服他的急智,還是該罵他無恥。但蔣志飛就在府門外,她也只得叫家丁把人領了進來。
帶進來一看,蔣志飛連人帶書篋都來了,還跟了一個書童一個小廝,宋薇便暗自皺了皺眉。
蔣蓉蓉本來在裴氏那裡陪着她說話,一聽丫頭說蔣志飛來了,也跑了出來。
她進蔣家第一天就跟蔣志飛打了個雞飛狗跳,後來蔣志飛在族學裡還欺負了蔣志遠好幾個月,當時他們寄人籬下,她沒有法子可想,這會兒見了他當然就沒有好臉色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到宋薇身邊坐着。
宋薇看她跑得一額頭的汗,忙拿了帕子替她擦了,嗔道:“怎麼跑得這麼急,你娘可睡下了?”
“嗯,方纔喝了藥睡了,”蔣蓉蓉一邊回答,一邊還瞪着蔣志飛,輕聲哼道:“伯母,他到咱們家裡來做什麼?”
“我一會兒就命人送他回去,”宋薇知道她和蔣志遠都對蔣志飛沒有好感,也放低了聲音,安慰道:“放心吧。他不會一直待在這兒的。”
蔣蓉蓉這才高興地點了點頭:“嗯,那我們今天還進宮去看小公主麼?”
宋薇這些時日常常會進宮,大多數時候也都帶着蔣蓉蓉,蔣蓉蓉很是喜歡聶雅,在家裡也總惦記着要進宮去看小公主。
宋薇聽了她的話倒是眼裡一亮,心裡有了主意。朝她點點頭:“你先去準備一下,一會兒我們就進宮去。”
蔣蓉蓉立刻應了一聲,還沒擡腳,就聽到她對蔣志飛道:“志飛,你也去換身衣服,把東西都先放下,跟我一起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吧。”
蔣志飛本來已經打算好了,隨便她說什麼都不聽,不停地和她唱反調,過幾天等她受不了了自然就會把他扔回蔣家了。但一聽宋薇竟然讓他也進宮,頓時就來了興致。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去過皇宮。
先帝在時候,蔣雲雖是六部大員,卻並不是多受寵幸,他也只不過是個庶子,自然是沒有機會進宮見皇帝的。等到聶玄繼位,蔣明珠成了皇后,又一貫只跟宋薇親近,連蔣雲這親爹都沒特地召見過,更別提柳氏生的便宜弟弟了。因此他一聽能去宮裡,也顧不上自己本來的“打算”了,慌忙放下東西跟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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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明珠那裡跟何太后把話都說開了,便覺得日子越發愜意,每日裡哄哄女兒,陪陪太后,閒時就還是看看書,和聶柔聊聊天。
不順的事自然也有,何嘉還是沒有消息,蔣敏和沈瑤給聶雅賀滿月的時候,她看沈瑤整個人都憔悴了,心裡便一直惦記着,今日得了閒,又特地讓人去把她請進宮來,想和她說說話,開解一番。
她自來把沈瑤當做親妹妹一般,小時候也確實多承沈凌、蔣敏照拂,見沈瑤臉蛋瘦了一圈,眼窩都深陷下去,心裡也是難受,讓人把女兒先抱了出去,只留下她一個,溫柔道:“何嘉的事還沒個定準呢,你這傻姑娘,怎麼倒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了?”
沈瑤一聽何嘉的名字眼裡便涌出了淚,放在膝上的兩手死死地握在一起,控制不住地哽咽起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她先是對宋清莫名崇拜喜愛,宋清卻早有鍾情之人,現在終於和何嘉定了親事,何嘉偏偏又出事了。蔣明珠也嘆了口氣,憐惜她在感情上一直不順,便起身攬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人有旦夕禍福,這怎麼能怪你呢。何況何嘉只是失蹤了,宋清還在找他,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沈瑤先還咬着脣拼命忍着眼淚,待聽到她最後一句話,似是忽然崩潰了,哭聲再也壓抑不住,拼命搖頭道:“是我害了他……明珠姐姐,去年他說要娶我,我、我跟他說,我要嫁,就要嫁宋將軍那樣的英雄……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變成這樣……明珠姐姐,我錯了……都是我不好!”
這些事蔣明珠和聶玄其實也基本上也都猜到了,這會兒見沈瑤哭得聲嘶力竭的,連小時候的稱呼也叫了出來,整個人都有點迷糊了,也是無奈又心疼,攬着她細聲安慰了一會兒,好容易才勸得她止住了眼淚。
“來,把眼睛敷一下,要不一會兒該腫起來了。”蔣明珠看她稍微清醒了一點,才遞過去一塊熱帕子:“傻丫頭,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沒有想過會出這種事。我和皇上,當初我們也是覺得萬無一失,纔會讓他去的。宋清,大約也是想着只要不讓他上前線就好了,所以沒有仔細教過他戰場上的事。要說有錯,我們這些自以爲是的人,都有一些……好了,別哭了,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他,等他回來了,你就好好待他,高高興興地嫁給他。”
沈瑤當真沒有再哭,仰起臉來看着她,定定地一點頭,忽然問道:“明珠姐姐,你以前,是怎麼發現自己喜歡皇上的?”
蔣明珠心裡也一軟,溫柔地給她理了下頭髮:“因爲我發現,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做任何事,我都覺得心裡有底,都覺得自在,高興。”
“可我……我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沈瑤咬了咬脣,終於擡起頭來:“明珠姐姐,我好後悔以前那麼不懂事。”
蔣明珠看她眼裡滿滿的深情和堅定,知道她多半想明白了,知道當初對宋清的那點執念遠比不過和何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意。只是當初還不懂哪個纔是真正的愛情。
她沒有接口,倒是沈瑤抽了抽鼻子,終於勉強笑了笑,認真道:“我會等何嘉回來的。”
蔣明珠也對她笑了笑,這丫頭雖然自小被寵愛呵護着長大,卻並沒有養出嬌氣和驕縱,雖然偶爾鑽牛角尖時有點傻,但心思總是純淨的。希望她當真能夠如願等到何嘉。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素和便來回話說宋薇已經到了。
沈瑤方纔哭得那個樣子,這會兒眼睛還紅紅的,便不想見宋薇,慌忙和她道了別,讓素和引着自己從後花園離開了。
宋薇那頭帶着蔣蓉蓉和蔣志飛過來,蔣明珠隔着花廊一看,原還以爲她把蓉蓉和志遠姐弟倆都帶來了,待他們走過迴廊到門外,才發現竟然是蔣志飛。不由有點驚訝,想起聶玄前幾天給自己說的事,才挑了挑眉,招手叫過素月吩咐了幾句話。
素月笑眯眯地應了,帶了兩個小丫頭,輕快地出了屋子。
蔣蓉蓉顯然是熟門熟路了,一見到蔣明珠,就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蔣明珠平日裡多半人還沒走到近前就叫免禮了,今天卻一反常態,冷着臉坐在上邊,任由她行全了禮。
蔣志飛是第一次進宮,但他到底也是京裡的公子哥,知道如今蔣明珠已經是皇后娘娘了,也就依葫蘆畫瓢地行了個禮。
蔣明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不叫起身,只朝宋薇看過去,皺眉道:“娘,我不記得今日有叫你把他帶來。”
她的態度很生硬,宋薇卻也並無不悅,反而恭敬道:“是,原是沒想帶他過來的,只是你父親說家裡無人管教於他,我便想着,帶他過來,求娘娘一個恩典。”
蔣明珠一聽就知道她心裡已經有打算了,不用自己出頭,便點了點頭,問道:“什麼恩典?”
“他的生母柳氏原先犯了點錯,打發到莊子上去了,如今裴氏那裡離不得人,我也沒有閒暇打理蔣家的事,”宋薇勾了勾脣,笑道:“好在柳氏原先就打理過家裡的事務,我想求娘娘一個恩典,不如讓她將功折罪,把她從莊子裡放回來,還讓她暫管着蔣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