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曛一時心塞,整個人情緒極爲低落。
擡頭去看自己目前的處境,卻發現面臨的狀況更加糟糕,她如今一人兩獸被困在一大塊浮冰之上,在海中漂浮不定。
剛剛被凌非煙一路狂追,京墨馱着她們一路在海上狂奔,如今到底奔到了哪裡,在海面上又飄到了哪裡,她是一點也摸不着頭緒,茫茫大海,除了黑墨一般的蒼穹之上一輪碩大的月亮,她望不見一絲的光亮,顯然已經遠離了瀛洲島,可如今在海上這般飄着也不行,海水溫度不低,身下的浮冰總會融化,這樣一來,她們三個必定面臨沉入海底的命運。
三個都傷得不輕,幸好凌非煙被她自己引來的天雷攆走了,否則,她們今夜必定葬身在凌非煙的手中。
月櫻已經死了,陸梓州不知去向,肯定也是靠不住的,她們剛來這島上兩日,消失在客棧裡,估計也沒人知曉。
阿曛抱着京墨和香雪兩個在懷裡,任浮冰在海上沉浮漂泊了一陣,卻見香雪擡頭蹭了蹭她的下巴,“小七,左前方,那個亮點看到了麼?似乎是艘商船。”
聞言,阿曛精神一震,忙擡頭去看左前方,果然見到一個星星一般的亮點,在海風中閃爍不定。
顯然是漁火。
“香雪,我們能過去麼?”
香雪點點頭,“我盡力試試。”
說罷,躍入海中,凝了力量在一雙前爪上,推着她們坐着的浮冰往前那漁火游去。
及至快要接近時,阿曛才發現那艘商船並非一般的商船,豪華得很,一共五層樓高,比他們從黃州開過來的商船還要豪華許多,船上燈火輝煌,亮如白晝,有水手在船上執勤。
阿曛立在浮冰上,朝着商船大聲呼救。
那船上的水手顯然聽到了阿曛的呼救,拿燈照了一下,見到浮在海面上的一個女子和兩個雪白的小獸,忙小跑着去喊了船裡的管事來。
那管事過來仔細一瞧了一瞧,往船艙裡跑去。
過了片刻,阿曛望見船頭立着一個人,那人背光而立,阿曛看不清那人模樣,但見那人身材頎長,周身氣場甚冷。
那人顯然是看見了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她,卻並未打算對浮在海里的她施以援手,一手撐在船邊的欄杆上,一手拎了盞馬燈,往前送了上來,俯身上前,顯然是想進一步看清她的模樣。
那人瞧多了兩眼之後,朝身後的船員招了招手,那些船員才連忙扔了救生用的小舟下海。待那救生小舟剛浮到海面之上時,那人親自躍到救生舟之上,着船員將小舟劃到阿曛的浮冰面前。
阿曛接着不算明亮的燈火,總算是看清了來人,不是別人,卻是與她有三年之約的鳳泫。三年不見,他已是大梁的玄武皇帝。
她剛剛心中還疑惑怎麼這船主如此良善,竟親自下船來救她,原來竟是鳳泫早已在船上看清了浮在海里的人是她。
鳳泫淺笑盈盈,“阿曛,三年未見,怎麼弄得如此狼狽?船上的人還以爲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妖,幸好我親自前來辨認一二,不然你怕是被我的手下打死了。”
“還請皇上援手,送我回到瀛洲島上。”阿曛道。
阿曛重傷在身,又在海上漂了這般久,她本來就暈船,如今更是暈得厲害,便懶得跟他說太多,她現在的狀況何止是狼狽,簡直是落魄至極,渾身上下衣服被凌非煙的天火燒焦了不說,那一頭蓄了多年的秀髮,也燒得剩下半截,一張臉估計全是黑炭,她這個樣子,隔了老遠,鳳泫也能將她認出來,還真是佩服他。
如今在大海之上,只有鳳泫這一艘船,她不上去也得上去,不然就等死。
“先上了船再說。”鳳泫笑道。不待阿曛多想,他已飛身過來,將阿曛連同她懷中的兩個小獸一起,抱起回到小舟之上。
待登上大船,鳳泫將阿曛放在甲板上,吩咐人帶阿曛去房間梳洗。
阿曛抱着兩個小獸被侍從領到了一間船艙之中,侍從送來了熱水和一套男裝。
等侍從放下東西離開,阿曛將京墨放在榻上,兌了一桶熱水,替京墨洗乾淨那一身的血污,又換了水替香雪洗乾淨,自己才躲到後面的淨室裡清洗一身髒污,待換上那套男裝出淨室的門時,好幾次險些被那衣服絆倒。
她個子嬌小,那男裝對她來說實在是長大了許多。
阿曛回到船艙,香雪正趴在榻上閉目養神,聽到阿曛的腳步聲傳來,睜開眼睛,對阿曛道:“小七,經過了晚上這一事,你應該知道你自己並非凡人,而我和京墨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了。只是不知道你對於以前的事記起來了多少?”
阿曛凝了凝眸,將香雪抱在膝上,摸着她的頭,問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根據前因後果一聯想,我想那個追殺我們的凌煙仙子口中的帝君,肯定是阿漓,凌煙仙子說帝君丹元受損和麪臨羽化的困局,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香雪搖頭,“我不知道,我離開天界好多年了。”
“那你什麼時候離開天界的?”
“天界沒有了你,我覺得沒什麼好玩的了,便偷偷溜下來,四處遊玩去了。若不是那日在涼州附近被帝君發現,我也沒想到你還活着。”
阿曛神色越發的凝重,問道:“香雪,我不記得以前在天界的那些事,你更我講一講,我是不是上過斬妖臺,誰要斬我,爲何定要我灰飛煙滅才罷休?那個凌煙仙子也口口聲聲說若我不死,便會給帝君帶來麻煩,這是不是也跟我那次上斬妖臺的事有關?”
“那時候,你……”
香雪張口,剛說了幾個字,卻發現自己出不了聲,喉嚨似被什麼鎖住了一般。她抓了抓喉嚨,也解決不了問題,方知可能是有人給她施了噤聲術,忙擡頭去看門口,果然見鳳泫倚門而立,手中拎着個醫藥箱,挑着眉凝着笑望着這邊。
她這個噤聲術顯然是鳳泫下的。很顯然,鳳泫並不想讓阿曛知道天界的事。
香雪恨恨朝鳳泫瞪了一眼。
卻見鳳泫大步走進來,將香雪從阿曛懷裡拎起來,從藥箱裡翻了些不知名的丹藥出來,塞了一把在香雪的嘴裡,又依葫蘆畫瓢,往京墨嘴裡塞了一把丹藥。
“你給它們吃了什麼?”阿曛見狀,忙追過去問。
這傢伙心狠手辣,可別將京墨和香雪給毒死了。
鳳泫拍了拍手,笑道:“放心,是大補丹,只會對他們的內傷有益處的。”
阿曛不信,走到京墨和香雪兩個面前,仔細查看一番,卻見兩隻小獸剛剛還頹靡不振,此時,服藥不過片刻,竟已睡得很香,顯然是鳳泫餵給它們的丹藥發生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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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阿曛對鳳泫道。
鳳泫擡眸掃了一眼阿曛,徑自走到桌子旁坐下,“阿曛,你總是跟我這般客氣疏離,可不太好。”
阿曛不說話,坐到一邊,等着這人離開之後,她也想休息片刻,她一上船就暈得厲害。
鳳泫卻不急着走,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笑道:“你穿了我的衣裳,沒想到別有一番風味,越發好看了。”
好看你個鬼!
阿曛恨不得將此人從她的房中扔出去,可偏偏自己在大海上爲他所救,客居他的船上,還連衣裳都沒有,不得不穿了他的。只得忍氣吞聲,任他胡言,只要他順帶送她到瀛洲島就好了。鳳漓怕是已經回到客棧,要是尋不到他們幾個,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
見鳳泫沒有離開的意思,阿曛想起剛纔被他救上船時,請求他送她去瀛洲島的事,鳳泫當時沒鬆口,便再次開口問道:“這船是開往瀛洲島沒錯吧?”
鳳泫兀自摸了桌子上茶壺,倒了一杯茶,遞到阿曛面前,“你渴不渴,潤潤喉吧,我看你一張臉白得跟紙一樣,莫不是你暈船?”
這廝顯然在故意逃避她的問話。阿曛瞪了鳳泫一眼,接過茶盞,飲了一口,她確實暈得厲害,腹內翻江倒海,脣舌卻乾燥得很。
她擱下茶盞,望着鳳泫:“還請皇上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這船是不是駛向瀛洲島?”
鳳泫被阿曛這般執着追問,倒是來了興趣,“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去瀛洲島有何事?”
“我是從那邊過來的。”
“老五在那邊等你?”
阿曛沉默。
鳳泫一笑,“阿曛,你怕是忘了三年前除夕我說過的話了罷!”
“我說過三年爲期,我必定要找你。你以爲你被人攆得滿大海逃跑的時候,真的那麼巧會遇到我的船?”
阿曛聞言,神色一凜,瞧向鳳泫的目光加深。她被凌非煙攆着打,他一直跟着在後面看戲?
見阿曛有所誤會,鳳泫笑道:“我趕到的時候,你們已經打完了,別怪我沒出手幫你。我不是及時趕來將你救起了麼,沒有功勞,這點苦勞還是有的吧!”
“爲什麼不願意送我回瀛洲島去?”阿曛越來越暈,實在不想跟他兜彎子繞圈圈,她腦袋此時有些像漿糊。
鳳泫挑眉一笑,“老五並沒有回到島上,現在送你回去,讓你繼續被凌非煙追着打麼?再說,”他望了一眼阿曛,道:“我這趟出海,本來就是爲了你而來的,既然順手在海中撈到了你,我又何必真刀*跟老五打一場來搶?你說是不是,阿曛?”
“不……”
阿曛話音未完,已趴到在身邊的桌子上,沉沉睡了過去。
鳳泫手不由自主撫上那蒼白的睡顏,心中之前總覺得有些剪不斷理還亂,卻在之前見到浮在海面上的這個人時,頓如見到了曙光一般。
他一直以爲他的人生所求,是至高無上的權利,是天下至尊的地位。再次見到她時,他才知道他最想要的,卻是攜此一人共白頭。
阿曛這一睡,睡到船上了岸,她才醒過來。
醒過來之後,就發現情況實在是不能再糟糕了,她已經被鳳泫帶到了大梁的皇宮之中。
當她睜開眼見到陌生的宮殿,陌生的宮女,便知道自己上了鳳泫的當。他不但沒有送她去瀛洲島,而是灌了她迷藥,讓她昏睡了這般久。
她讓宮女去請鳳泫過來,連着三天也不見鳳泫出現在她的宮殿中,她被關在殿中,不得出殿半步,她身上的內力被凌非煙的鎖龍釘鎖得死死的,一點力氣也沒有,闖也闖不出去。
京墨和香雪倒是被留在了她的身邊,可是她發現了更爲嚴重的問題。
香雪自船上被鳳泫灌了大補丹之後,就不能出聲了,以前還能跟她說話,如今只能睜着雙大眼睛跟她打啞謎。
京墨失去了一半修爲,整日裡昏睡不醒。
她就這般被囚在大梁的後宮之中,無計可施之下,爲了逼鳳泫露一次面,她砸掉了殿中所有的瓷器,沒用,次日會補上新的,她絕食,沒用,宮女們一個個的力氣大得狠,也不怕得罪她,直接綁了她硬灌她東西。
直到第七日的午後,阿曛無精打采在院子裡的紫藤架下翻書,卻無意中瞥見院門口閃進來一襲華麗紫袍,穿得這般招搖的,這宮裡除了鳳泫還會有誰?
她急着見他,是想追問他爲何騙她至此,可當這人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又懶得看他那張臉。
卻聽頭頂傳來鳳泫淡淡含笑的聲音,“阿曛,我幾日不在宮中,剛剛回宮,便聽你這裡的管事太監說你日日遣了人去請我過來,不過七日未見,阿曛這般思念朕麼?”
思念你個鬼!想你早點死還差不多!
阿曛擱下手中書卷,起身時竟有些頭暈,險些栽倒。
鳳泫一把扶住阿曛手臂,笑道:“這般急着投懷送抱,看來是思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