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點完整場戰鬥的結果後,於毒忍不住激動的對樂進說道:
“全殲敵人六十六人,無一人走脫!我方只有三名輕傷!還繳獲戰馬四十匹!這是全勝!全勝啊!”
對於這樣的戰果,樂進也相當意外。
張狂在佈置戰事的時候,其實做得很簡單。他將手中的騎兵,除了必要的斥候隊,其他的全都留給了樂進。外加管亥派來的於毒部三百人,這一戰,其實是準備以四百騎兵,來對付漢軍六十人。
——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戰場之上,容不得大意。再說了,萬一漢軍後方還有額外的援軍呢?
所以,張狂給於毒和樂進交代的任務,不過是用“甕中捉鱉”之計,想辦法將敵人誘入東阿縣城,然後依靠優勢兵力,加以圍殺。如果敵人不上當,則在天平軍主力走遠之後,追殺一陣,讓漢軍騎兵不敢跟得太緊即可。
爲了引誘敵人入城,樂進與於毒商量了一番,乾脆將整個城防都空置出來。東阿城的規模,足可容納四、五萬居民。在經過兩次黃巾軍占城之後,城中空閒的房舍不少。四百騎兵,除了幾個機靈的觀察者,都被安靜的隱藏在幾處較大的空房之內。
接下來,漢軍騎兵經過一番疑神疑鬼之後,終於進入城中。而且,這支漢軍不知道爲什麼,很不幸的居然進入了一條極爲狹長的街道。得到消息的於毒和樂進,毫不猶豫的隨即出動,這才順利的將漢軍騎兵,堵在這條狹窄的街道內,前後圍殺。
城中街道狹窄,非常不利於騎兵奔馳。所以,在事前,於毒就與樂進商量過,等堵住了漢軍,立刻下馬步戰。就算漢軍利用街道兩邊的民居,能夠逃出去幾個,這場戰鬥也將是一場大勝。
讓兩個人沒想到的是,漢軍的屯長,居然如此白癡。被困在行動不便的街道上,他居然也不及時命令部下,下馬應戰。結果,高坐在馬背上的漢軍騎兵們,就這樣毫無遮擋的被長矛刺死,被弓箭射死,被擠下馬踩死……
這真是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典範啊!
當然,由漢軍屯長髮起的那一波亡命衝鋒,也的確威不可擋。若不是樂進應變得快,說不定這一下,就被漢軍衝出去了。如果漢軍成功的突圍了,那對這個漢軍屯長的評價,就會變成“臨危不亂,敢戰當先”了。
所以說,很多時候,戰場上的生死勝負,只是取決於某個關鍵時刻。挺住了,就是勝利。沒挺住,則兵敗身死。
這場戰鬥,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沒有多久,收拾好戰場的天平軍,就騎着戰馬,帶着戰利品,動作麻利的向北離開東阿縣城,讓這座蕭條的城池,變成了一座無人防守的空城。
當膽大的東阿城百姓敢於走出房門,前去窺視官兵與黃巾軍雙方戰鬥的勝敗之時,離雙方殺聲震天的拼鬥時刻,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街道上血跡斑斑,昭示着這場戰鬥的殘酷。在整條街道的中央位置,是一副有如屠宰場一般的情形。
五、六十條被扒成光豬的屍體,被隨意的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屍山。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戰馬,兵器,盔甲,衣服……
什麼都沒有剩下。
不過,東阿城的百姓,對此倒也不奇怪。黃巾軍的窮匱程度,早已在天下間出了大名。他們這次搜刮到如此徹底的地步,連死去的馬匹都被全部帶走充當軍糧,其實完全是一種正常現象。
但是,這些剩下的“東西”,或者不應該被如此稱呼的屍體,卻是一個麻煩。
任由屍體露天堆放,那是會引發瘟疫的。要說黃巾軍造反,爲什麼突然間就如同火山那樣爆發出來,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呢?除了官府苛刻的收刮之外,大範圍的乾旱和來勢洶洶的瘟疫,也是兩隻重要的幕後推手。
再說了,這些死人,應該是漢軍。要是不好好的埋葬了這些漢軍的屍首,等到哪隻漢軍再過來,發現自己的袍澤被曝屍荒野,說不得就會激怒這些粗人。與其到時候惹得那些粗胚發飆,倒不如事先將這些手尾收拾好。
只是……
百姓們苦着一張臉。
挖坑埋人是要出錢的。再說了,如果不給這些屍身至少裹上一圈布,就有違當時的風俗。但是一說到布匹,那可還是錢啊!
在漢朝那個年頭,糧食、布匹,都是硬通貨。每當出現戰亂的時候,這兩樣東西的價值,通常比五銖錢還更搶手。畢竟,亂世中常常有錢都買不到糧食和布匹。而糧食在戰亂中的價值,比平時高出至少幾倍。
城中的大戶,多半在黃巾軍破城的那一夜,就輕車熟路的逃走了。現在的城中,能做些主的,也只有幾個年長的鄉老。可是爲了討論出葬的費用支出,幾個鄉老之間,足足爭了一個時辰。
這樣一來,天也就黑了。所以,等到第二天午後,一支着裝上五花八門的漢軍,打着寫有“陶”字的將旗,來到城下的時候,那些屍體居然還剩有一小半,就這樣白花花的露着,堆在十字街頭處。
“這是怎麼回事!”
將旗之下,一個五十左右年紀的老者,將兩隻圓圓的眼睛瞪得老大,生氣的問身邊的親信。
一個腿快機靈的親隨,已經抓過幾個百姓,問清楚了情況。此刻見主公問起,他趕忙湊上來回答道:
“主人,這些都是被蛾賊殺害的皇漢勇士……”
接着,這個親隨就藉着從城中百姓那裡道聽途說來的一點兒猜測,又加了幾分自己的發揮,將這些皇漢勇士是如何被蛾賊殺害的過程,說的是天花亂墜。那圓眼睛的老者聽了幾句,脾氣消退了幾分,對着空中虛揮了一記馬鞭,淡淡的說道:
“行了。故事編的不錯,就是沒一句是真的。”
那親隨深知自家主人的脾氣,見馬鞭襲來,也不低頭,笑着“諾諾”了兩句,這才退下。看起來,他事先就知道,主人的鞭子其實是落不下來的。
一路來到空蕩蕩的縣中寺衙,陶姓老者騎在馬上也不下來,就這樣進了寺衙的大門。他用鼻子吸了吸,又信馬由繮的在縣衙院牆中轉了轉,突然開口說道:
“這夥蛾賊不錯呀!居然沒有將此處弄亂?”
聽陶姓老者這麼一說,身邊的隨從一個個注意了一下週圍,發現的確是出乎意料的乾淨,沒有原來見過的那些普通黃巾軍大營中的遍地穢物。
一個披着輕甲的年輕人,口中嘖嘖稱奇:
“父親,這裡似乎比那賊酋卜己的親帳,還要乾淨整潔些呢!”
陶姓老者“呵呵”笑了笑,說道:
“這夥蛾賊,還真是愛乾淨啊!正好,便宜了我。就把大營安在這裡吧!”
說完,陶姓老者跳下馬來,對那個披着輕甲的年輕人說道:
“商兒,去請劉義士,過來商量事情。”
“父親,劉義士不願將受傷的手下送到輜重隊那裡,結果拖慢了行程。現在還不知道,他在哪個角落裡走着呢!”
“那你就去給我找嘛!”
老者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個交杌(俗稱馬紮)上,不耐煩的說道。
“人家年紀不比你小子大幾歲,可是行事說話,比你小子可就強多了!再說了,人家可是大破卜己的頭號功臣,你多走幾步路,很費事嗎?”
那個“商兒”知道自己老爹,經常說些不着調的話。這一點,就連皇帝陛下都是知道的。不過,雖然很有些官員私下裡因此而譏諷老爹,卻因爲老爹辦事能力強,那些傢伙也找不到太大的過錯來指責老爹。不過,自己身爲兒子,最好老實的按照老爹的話去做。要不然,老爹若是突然發起脾氣來,那可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想到這裡,“商兒”,或者應該叫做陶商的青年人,立刻帶上兩個侍從,騎上快馬,順着來路的方向,一路向後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