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鴻的眉頭緊皺,手都不覺握成了拳頭,父親和哥哥們的聲音響在耳邊,他的思緒卻是已經有些走遠。
爲何會這樣?
上輩子姚家是出事了,但是根本沒有牽扯出什麼稅賦貪污,揭露出來的罪責不過是強奪了海商的家產,再又收受賄賂,欺壓良民而已,最多,就是牽涉到了姚家以前是三皇子的人。
可是這輩子,不說姚家出事的時間提早了這麼多,還牽扯出來瞭如此大案。
這下,不光是姚家要被滅三族,連帶着整個江南官場都被大洗牌。
而且的打擊了蔡相的力量。
當然,這對宋國的未來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卻未必好。
按照他的想法,姚家出事在年底,有半年的時間,他完全可以調動好人,到時候再將江南案子弄大一點,這樣,就可以往江南插人。
但現在,他纔剛回來,很多事都沒來得及做,現在,他手上合適的人都沒有。
而且,雲家可是姚家的姻親,他便是有人,都不能往裡面摻和。
而江南現在的人員一定,兩三年裡再要安插人手,難度就大了。
兩三年裡,對了!
“三郎。”見雲輕鴻沒反應,雲侍郎出聲道。
雲輕鴻微微一怔,擡頭道:“我們都不能去,父親,你馬上上摺子,以避嫌之由,推辭掉這次主管江南官員委派之事,此事,我們家一定要撇清。”
是了,他差點就忽略了一件事。
今年,南方有大災。
百年未遇的水災。
江南官場變動這麼大,水災來臨的時候,那些官員的壓力更大。
所以,他不用現在着急,他應該先退一步,讓雲家退出來,然後物色人手,從工部下手。
到時候水災一起,人便自然安去了。
同一時間,在杭州,西湖邊,原李想的園子裡。
趙皓站在了西湖邊,看着面前那一大片開得正好的荷花。
手指在一個粗糙得壓根看不清楚上面繡的是什麼玩意的荷包上划動,眉頭輕蹙,神色陰戾。
當時往稅賦上查,不過是他始終想着雲輕鴻說過的那話,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查出如此大的隱情。
當時看到那明暗兩個賬本之間的差距,高大人是直接拍案怒罵。
他並不懂這些賬本里面的彎道,是聽高大人解釋才明白。
兩浙路這幾年都風調雨順,再加上市舶司的收入,其一年的稅收數量在四五百萬貫之間,這三成,便有百萬貫之巨。
而這還不算危害最大之處,最大的危害在於,兩浙路對上的稅賦一直按照減免的來做,已經在戶部賬面上形成一個定額印象,再若是兩浙路遇上災荒,又行減稅,那麼上繳的就會更少,長久幾年,就形成了定例,就會在戶部形成兩浙路歷年的繳稅數量不過如此的印記,就算皇帝要看數據,戶部官員只要拿出往年的例行數據,就能哄騙了過去。
那麼,這其中巨大的差額,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入他人口袋。
甚至,他們可以手腳動得更大,那時候,只怕就不是百萬貫的差距了。
想想上輩子,邊軍被剋扣得厲害,還要對付戎人的入侵,而這些人卻把自己養得肥碩無比。
趙皓那口氣便堵在心口下不來。
這種事情,單姓姚的一個,甚至是兩浙路的監察使,杭州府知府那些加一起,都不可能做下來,一定是戶部有人,上頭有人。
可是,要查問下去,那些人卻是打死不說了。
或者說,他們明白,就算說了也是死,不說,也許還能等到人來救他們。
不過,雖然那些人不說,趙皓也知道,那上頭的人是誰。
是蔡相蔡炳!
“少將軍。”老劉滿臉喜色,匆匆的跑了過來,到得趙皓近前,低聲道:“找到了。”
趙皓神色一動:“在哪?有多少?”
“在湖底,少將軍您跟我來。”老劉神色有些激動的低聲道:“數量,太多。”
太多?
趙皓沒有再問,跟着老劉走。
這園子佔地極大,湖邊都圍了有一里左右進去,在湖邊,修建了三座觀湖樓。
老劉帶着,從最隱蔽的那座觀湖樓進去,繞過兩個隔牆,便看到地上開了一個洞口。
從那洞往下走,走了十幾米後,便是一個巨大的暗室。
裡面堆得滿滿當當。
一半是銅錢,一半是一百兩一個的大銀錠,還有兩箱子的黃金。
看到趙皓進來,一直在清點的趙牛起身道:“特麼的,這貪官!銅錢還沒數,就這黃金就有十二萬兩,白銀兩百八十萬兩。”
趙皓看着那滿室的銀錢,冷冷的勾了下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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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是他和常柏成一起抄的,看看抄出來的足足有百萬貫的錢物,兩人都是有些吃驚,然後便私分了一半的東西。
反正官員貪污一萬貫就是死罪,五萬貫抄家,十萬貫全家斬首,五十萬貫,滅三族。
本是想着這麼多東西已經到頂了,可是聽到高大人說那賬本里顯示的差距,他又覺得不對了。
一年就一百多萬貫,三皇子當初逼宮,花的錢也不過百萬貫而已。
就算是大夥一起分,這姚家手上也不應該只這麼些錢。
這時候,那個一直配合他們的墨香苑老闆來找他喝茶了。
一邊表示感謝,一邊提起了這個園子,說是這園子本是他東家的好友大海商李想所有,被那姓姚的強行霸佔了去,若是趙將軍搜完了,可否轉賣給他?
搜完了?
這園子雖然歸了姚家,但是姚家只是當做別院,並沒有住進來過,爲何要特意說搜?
等到了這園子,趙皓便明白怪異在何處了。
這麼漂亮的園子,任何人佔有了,都會搬進來住,可那姓姚的卻一直當做別院,連家眷都不讓過來。
爲何?
而且,那姓鄭的掌櫃爲何還要提醒他,今年南方天氣不好?
他自然知道,今年南方會發大災,那水大得,南方許多地方顆粒無收,所以,他們邊軍今年的軍糧和軍衣都只送去了三分之一,冬季之時,凍死餓死了許多兵士。
所以,在明年開春的那場戰事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所以,他纔不管不顧的,將那些腐爛了的官員都拉了下馬,然後讓高大人上位後,緊急啓用了原來白蒔留下的一些得力官吏,爲的,就是防範大水來臨之時,這些官員還想着貪錢,以至於災情被人爲的擴大。
可那姓鄭的應該不是因爲知道這事才提醒他,那麼爲的什麼?難道,只是想跟他搭上關係?好直接賣衣服賣糧食給他?
當然,這兩樣他是非常歡迎的。
邊軍最缺的就是這兩樣,若是有不被朝廷不被蔡相控制的另外一條線,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水,他話裡,額外提了幾次水,又特別提了西湖的水都漲了。
他說,他東家和這園子的老主人是好友……
果然,這湖邊的樓裡,有密室。
“少將軍,咱們,要不要告訴常大人?”老劉輕聲問道。
兩邊一起抄家,這杭州的大小官員抄下來,私下拿的兩人都是平分,那麼這裡的?
“不用告訴,誰都不要說,讓我們的人來,將錢偷偷的運出去。”趙皓淡聲道:“這個,就當朝廷補償給我們的軍資吧,”
按照前頭所查,此處極其隱秘,那姓姚的連自己家眷都不讓過來,想來是連家人都沒有告訴。
而現在看來,高大人爲人是不錯,魄力和能力卻有不足,再加上皇帝那性子,此案若是送到京城,只怕真會如同那些人所願,被蔡炳給攪合掉了。
這些銀錢就算拿出來,最後落到何處都不可知。
既然如此,還不如他直接拿了,以做準備。
如今這事他已經跟蔡炳直接對上,今年大災,蔡炳肯定會拿着大作文章。
有這些錢,再加上姓鄭的提供的那條線,明年的戰爭纔有保障。
至於常柏成……
這杭州城裡抄出來的財物足有四百萬貫,兩人私下分了一百八十萬貫的東西。
以常柏成來說,已經是一大筆橫財了。
夠了……
趙皓這聲一出,老劉和趙牛趙福幾人立時面露喜色。
他們都是鎮國公府的侍衛,常年跟着鎮國公和趙皓在邊關,自然知道邊軍的苦楚。
外頭人常把鎮國公府和榮國公府做比較,覺得兩府都是一樣的有錢,其實完全不是這樣。
榮國公管的京畿大營福利好軍餉高,所有的兵士都是朝廷養,壓根不用榮國公自己出錢,自然就能積攢下鉅額財富。
可邊軍苦寒,又經常被剋扣,連鎮國公的嫡系親衛隊都得自己養,鎮國公府除了那些爵田收入沒有動,其他的收入都貼到軍隊裡去了。
所以,邊軍邊城裡鎮國公趙家的威望無人能比,但是,鎮國公府的確沒錢。
這次杭州抄家,常柏成分的那九十萬貫大多(也要分手下一些)都能落進他自己的腰包,可趙皓這裡分的,到手之後,便往邊城送了。
現在,這裡的錢不用分,也不用交,對邊軍來說,可是的好事。
趙皓說得對,這就是朝廷欠他們邊軍的!
趙皓掃了一眼幾人臉上的喜色,也不覺微露了笑容,對老劉道:“你去約那鄭管事見面,和他聊聊,怎麼買他們的衣服和糧食,又怎麼送?最好,是能定下長久的關係,嗯,也可以告訴他們,我們那,出皮毛藥材,若是他們有商人,可以去收,我們開放關卡,讓他們過去。”
待老劉高興的應了一聲,趙皓又加道:“不過,要分點利給我們。”
見老劉更加歡快的應了一聲跑出去,趙皓手指又在那荷包上摸了下。
商人豪富,他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也難怪上輩子她絞盡腦汁的做生意,可惜,當年她說北方的藥材和皮毛都可賺大錢之時,他卻只當她玩笑……
也不知道,她現在回京沒有?
四月初他派人去那茶園,那裡的人說她已經走了。
走了……
沒有等他。
也是,如今都五月了,他還脫不開身……
“少將軍,不好了。”趙申從外面急跑進來,叫道:“那姓姚的和杭州知府還有兩浙路監察使,被人毒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