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珏留了一半人繼續去船上卸貨,其餘人先送東西去那小莊子。
箱子很重,一輛騾車也不過能放一箱而已。
別的還是得由人擡着。
只是這些人都是練家子,擡着那麼重的東西也比蘇月那小腿走得快。
謝珏乾脆背起她走。
當走到那個古管事說的小莊子之時。
謝珏默了。
好吧,就算是隻有八間瓦房帶三十幾畝地的山窩窩。
也可以稱爲小莊子的。
地方雖小雖破,位置卻好,周圍都沒有人煙,特安全。
到了地方後,謝七帶人先將箱子放在了一個房間裡,然後留了容山守着。
便又帶着人回去搬第二趟。
而正屋之中,古管事正激動的看着謝珏,同時對蘇月擠眼睛。
那是讓蘇月識趣點,趕緊退開的意思。
可惜蘇月累得正打瞌睡,愣是一個眼神都沒接到。
謝珏笑着戳了下她臉,攔腰將她抱起,放到了內室裡面的牀上。
將她鞋子脫了,外衣脫了,再給她蓋上被子。
然後輕拍着她讓她熟睡過去。
這才走出外面的堂屋,對眼珠子都驚到地上的古管事道:“你馬上去找找,看有沒有位置好的莊子……古先生?”
古管事的眼珠子還在地上。
腦袋裡還轉悠着剛纔那,謝珏給蘇月脫衣服脫鞋,他居然還拍着她睡覺的畫面。
先頭謝珏背蘇月走他就覺得驚訝了,現在……
這是少爺?
莫不是什麼番人鬼怪上了身吧?
“喂!”謝珏猛拍了一下古管事的肩頭。
古管事一嚇,探手就想去摸謝珏的額頭。
謝珏身形微閃,避開了他的手,笑道:“是我,不是鬼怪。”
古管事很有些不信。
謝珏在椅子上坐下,帶了淡笑道:“我們這次出海,賺了很多錢,這些錢都是靠着月兒做出來的茶賺的,還有,月兒還救了我們滿船的人,更是救了我的命,古先生,月兒,是我很重要的人。”
古先生……呆……
謝珏便乾脆帶了他到旁邊不會打攪到蘇月睡覺的屋子,將大概經過講了一遍。
講到一半,古先生便開始落淚,拉着謝珏的衣袖哭道:“我的爺,我的爺,你何時吃過這種苦,那殺千刀的謝光!居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滅他九族!”
“古叔……”謝珏嘆了口氣道:“都出來兩年了,你……”
可不可以別再跟以前一樣了。
哭得假鬍子都掉了……
古先生抹了一把眼淚,忙收起那情不自禁就流露出來的神態,一本正經的道:“三爺您說下去。”
說完之後,突然一楞,道:“三爺,您剛纔叫我……”
叫我叔?
身體猛的一抖,古先生便對地上一跪道:“萬不可,奴才,奴才……”
便是叫先生他都有愧,只是他也算是教過謝珏武功,想着是謝珏在別人面前給他面子,也就算了,但是叔……
“哪裡當不得?”謝珏扶了他起來道:“你若是覺得太重,那我便還叫你先生便是。”
古先生點點頭,被謝珏摁在椅子上坐下後,輕嘆道:“三爺您變了。”
若是以前……
謝珏輕笑了一聲,道:“若是不變,又怎能活下來。”
接着,便將後來的事,一直到巴格達發生的事說完。
古先生聽得雙手緊握成了拳頭,倒是不哭了,只那眼睛紅得如同血染的一樣。
謝珏笑道:“彆氣了,我也報仇了。”
“滅九族,滅九族。”古先生低低的呢喃道。
“好了,咱們現在說說以後的事。”謝珏輕拍了下古先生的手,等他回過神後,道:“這一路上,都是靠着李想幫忙,我讓龔管事跟着李想入港辦手續,我估計謝青說的什麼港口的人靠不大上。”
古先生眼神冷了下來,道:“謝青應該不會和謝光一起合謀,他沒那個膽子,而且,雖然他不知道咱們的來歷,但是就夫人那邊的關係,他也應該知道是官宦之家,不會做得罪咱們的事。”
謝珏笑了一下:“他自是不敢,只是能有多少助力就難說了?算了,如今咱們也不需要靠他,古先生,不瞞你說,咱們這次的貨物就算抽買五成,都能得兩三百萬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我們帶下來的那些貴重貨物,只是不知道,泉州的官員換了沒有?”
回來的路上,李想告訴了他很多入港後的訣竅。
宋國對海商的管理很嚴格,出去的船和回來的船都得在同一個地方,而他之所以答應謝光的邀請從杭州跑到泉州來出海。
就是因爲杭州新來了一個市舶使,一到就搞了一個浮動抽買,生生的比泉州要多抽半成,低價買入多兩成五,而泉州的那位市舶使則是一個還算清廉正直之人,一直保持着原來的抽買率不動。
這麼說吧,香料一類,就是同樣的龍腦,十斤龍腦裡面,在杭州要無償交稅一斤半,然後低價合買四斤半,你自己剩下四斤可以出售。
而在泉州,則是無償交稅一斤,低價合買兩斤,自己可以出售七斤。
而除了這兩地的抽買率區別外,還有物品的區別,比如薔薇水,可以當做粗貨日用品類(泉州),也可以歸進細貨珠寶類(杭州)。
粗貨只交十分之一的稅就完了,不低價合買,而珠寶類,則交了稅後還要低價合買三成(杭州是五成)。
而且珠寶低價合買裡面又有訣竅。
比如,從番外進來的珠寶你要想賣給泉州的商戶,就得有市舶司開出來的公文,證明你是合法的。
但是這個公文是針對一船貨物的。
比如,如果是寶石,他會記錄寶石多少顆,其中紅寶石多少顆,藍寶石多少顆,一寸以上的多少顆,一寸以下的多少顆。
那麼就是說,五寸十寸也好,不管多大在公文上的都屬於是一寸以上的,你只要公文裡面有一句一寸以上紅寶石十顆,那麼到底是兩寸還是十寸,沒人管你。
而低品質的紅寶石是紅寶石,高品質的紅寶石它也是紅寶石!
沒有打磨的紅寶石是紅寶石,打磨了的紅寶石也是紅寶石!
蘇月一路上只要有空就會去分寶石,自己要留下的早收好了,然後就是按照這個規律,在船上留了一千五百顆……原石。
就算被抽買走百分之四十,留在公文上的數量也夠他們賣的了。
而首飾類就更簡單了,直接列明黃金首飾多少件,鑲嵌寶石首飾多少件。
當然,如果貨物能出了泉州,你在別的地方賣人家也不會管你具體數量,大多時候也不會問你要文書。
只是前提是能出泉州。
所以,這些東西只留了一些可以混個正規文書,而且不讓人起疑的數量。
(你都跑到巴格達去了還不帶點珠寶回來也說不過去)
謝珏連龍涎香白篤褥那些極其名貴的香料也帶下來了。
(李想知道謝珏要提前下船,把自己的一些貴重貨物也交給他一起帶下來了)
而這次他船上帶回來的香料很多很值錢,就算被抽買了,其價值也不菲。
何況,就算是低價合買,官府也要出錢不是。
怎麼算,兩三百萬都應該是能到手的。
二三百萬兩……
還不包括帶回來的那些……
古先生腦中掠過那些沉重的箱子,不覺發出了一聲驚歎。
然後道:“我這就出發,先去港口接船,如今那市舶使倒是沒有換人,我也跟下面的專庫和手分有點交情,先去打個招呼,讓他們上船的時候看着點。”
“專庫和手分?”謝珏不覺挑了下眉。
市舶使是領頭的人,上船後只管在船上呆着的,專庫和手分則是真正去貨艙將貨物分類的人。
怎麼分類,怎麼計算數目完全是由他們判斷。
“是啊,機緣巧合,我救了他們的命。”古先生憨厚而笑。
機緣巧合啊……
謝珏看着古先生也學着憨厚而笑,不再多問,道:“如此,我跟你一起去泉州。”
“三爺?”古先生一怔,道:“您不是說……”
泉州知府可是前年剛從京城外放下來的,今年回去續職,很有可能就會被召回京城,要是讓他看到?
謝珏微垂了眼微微一笑,道:“還得麻煩古先生,幫我處理一下。”
處理?
古先生心頭再震:“您是說……”
讓他處理,自然是指的他拿手的易容術。
只是,當年逃命之時,謝珏都不願意動自己的臉,嫌髒嫌麻煩,現在……
謝珏點點頭,道:“這次交易量大,而且,我以後總要出面打理事的,所以,這次回港,我得出面,古先生看着辦,也不需要弄太醜,只是,看着,不讓人有所聯想就是。”
古先生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滿含欣慰的看着他,心裡暗自想着,若是夫人還活着,能看到面前的謝珏,不知道多高興。
“古先生。”謝珏喚了一聲,道:“時間不多,還請先生趕緊。”
古先生趕緊的抹掉眼角的淚珠,起身去拿東西。
謝七他們送了第三輪東西來的時候,謝珏已經變了個樣子。
或者說,只是感覺變了。
他的身高拔高了一些,肩膀也寬了許多,臉上皮膚成了久曬太陽後的小麥色,眉毛也粗了一些,本是上挑一笑就風情萬種的眼角被隱藏的眼線勾勒得往下,帶了一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鋒利感,嘴脣顯得比原來厚實許多,便又中和了那種鋒利。
明明五官還是那樣子,還是那樣漂亮,但是,就生生的從一個風華姿容如玉如蘭的翩翩少年公子成了一個英俊穩重能擔當的青年人。
年紀直接長了六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