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況瞪着葉知秋,恨不能從眸子里長出飛刀,劃爛她那張淡然自若的臉。
心裡第一百零一次納悶,那從小被他視爲榜樣的九哥,怎麼就看上這種女人了?除了容貌還過得去,實在看不出她哪裡好。缺點倒是能數出一大堆,心胸狹窄,自私善妒,牙尖嘴利,不顧大局……
他的錦兒就不一樣了,既溫柔體貼,又乖巧恭順,堪稱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
想到“完美”二字,耳邊突然迴響起葉知秋那句“容易受傷的小白花”,兀自一怔。說起來,錦兒最近眼淚確實太多了一些……
這個念頭一劃腦海,立刻被他甩了出去。
他在想什麼呢?這怎麼能是錦兒的錯呢?分明是眼前這個女人欺人太甚。
自從這個女人出現,錦兒就變得越來越不開心,他和九哥的關係也越來越僵了。若九哥當初娶的不是她,而是……
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站在葉知秋身後的莎娜,又忍不住憤憤然了。
異族的女子當真不識好歹,他一心撮合她和九哥,她卻疏遠錦兒,跑來跟那個搶了她夫君的女人稱姐道妹,不可理喻!
莎娜是愛憎分明的性子,且有着漁人部落最爲出色的直覺。雖然鳳況和宣寶錦先前對她禮遇有加,她對那夫妻二人卻半點也喜歡不起來。
此時見鳳況先是對葉知秋怒目而視,又神情鄙夷地盯着自己,心裡很是不快。
她活潑外向,可並不魯莽,更懂得入鄉隨俗的道理。是以這些日子一直以中原的規矩和風俗要求自己。
大概是壓抑個性太久了,加之今天保護欲格外強盛,便忍不下去了,立刻不客氣地瞪回去,“看什麼看?你們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非禮勿視’嗎?你這樣很非禮的,你知不知道?”
鳳況被她這不倫不類的指責氣得臉色鐵青,擡手指着她。“你……”
“我怎麼了?”莎娜雙手掐着小蠻腰。柳眉倒豎,鼓起眼睛,挑釁意味十足地跟他對視着。
鳳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按捺下打女人的衝動,收了手指,將手臂狠狠地放下來,嘴裡冒出一句“不識好歹”。猶覺不解恨。頓了頓,又扔過來一句“不可理喻”。拂袖轉身,向外走去。
雙腳剛邁出菜棚,就聽裡面爆出一連串的笑聲,還有一個丫頭有意大聲地稱讚道:“莎娜姑娘。好樣的!”
隨即又傳來莎娜略帶得意的聲音,“這算什麼?要是在我們羣島,哪個男人敢這樣跟女人說話。早就被捆了手腳扔進海里餵魚了。”
鳳況只覺氣血上涌,眼前倏忽一黑。腳下便踉蹌了一下。
一直候在外面的隨從見了,趕忙搶上來扶他,“王爺,您沒事吧?”
“滾開。”鳳況沒好氣地揮開隨從的手,加快腳步向外走。有那個女人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鳳康回到王府,聽說鳳況早就過來了,而且去見葉知秋了,心下有些擔憂。連衣服都顧不得換,便徑直往後花園趕來。
行至月亮門附近,恰好瞧見鳳況帶着一身的怒氣從裡面走了出來。看他的神色,便猜到他沒能從葉知秋那裡討到便宜,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轉而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兄弟。
緊走幾步迎上去,“十一。”
鳳況腳步一滯,咬牙叫了聲“九哥”。
鳳康故意不問他與葉知秋見面的情況,只藹聲地招呼道:“時辰還早,我們先去廳裡喝會兒茶去。我特地留了幾壇從番國帶回來的好酒,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九哥。”鳳況打斷他的話,擰着眉頭道,“今天就算了吧。”
“怎麼?”鳳康明知故問,“出什麼事了嗎?”
鳳況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貶低葉知秋的話,氣呼呼地道:“九哥還是去問九嫂吧。”
他都這麼說了,鳳康再想裝糊塗也不行了,微微眯起眸子,“你可是又與知秋鬧僵了?”
“我對她已經夠忍耐了,她卻……”鳳況欲言又止,瞥了他一眼道,“九哥,你不讓我評論你的女人,我便不評論。
可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九哥,你真的娶錯人了!”
說完也不看鳳康的反應,便從他身邊大步地走了過去。
鳳康看着他的身影轉過花徑,消失在樹叢之後,方收回目光,喃喃自語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娶沒娶錯,我自己最清楚!”
“你又清楚什麼了?”葉知秋隨後出來,趕巧不巧聽到一個話尾巴,便笑着問道。
一邊是愛妻,一邊是胞弟,鳳康從心底裡希望這兩個人能愛屋及烏,以他爲中心和睦相處。自是不會火上澆油,告訴她鳳況說了“娶錯”的話,只故作輕鬆地含混過去,“沒什麼,你這是幹完活兒了?”
葉知秋想到他是遇見鳳況了,便不追問,點了點頭道:“嗯,幹完了,過一陣就能吃上青菜了。
對了,我叫張大哥和洛大哥送過去的飯菜,你吃了沒有?”
“吃了。”鳳康含笑答了,想起中午在九卿房吃飯的時候,周遭那些包含豔慕的眼神,心裡就跟吃了蜜糖一樣,攬住她的肩頭,湊到她耳邊道,“我吃得很好,多謝夫人了。”
葉知秋眼睛往後面瞟了瞟,示意他注意影響。
鳳康渾不在意,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惹得她又嗔目又瞪眼。
莎娜聽說後花園新開了一圃菊花,便拉了添香和桂糧去摘花,跟在她身後的只有東霞和珠米。雖然隔着有一段距離,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
各自紅了臉,把頭垂得不能再低,心裡默唸,“沒看見。沒看見……”
鳳況賭氣走了,原定的酒局便改成了湯遠修的洗塵宴,由沈長浩作陪。過了二更天,鳳康才被絮叨夠了的湯老頭放了回來。
葉知秋備了熱水,待他洗去滿身的酒氣,兩人並排倚在牀頭,相互通信。說起今天的事情。
朝中的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無非是刺殺一事的後續,又牽扯出一些與班仁紹來往密切的官員。再就是四皇子了。
正如葉知秋所料,被查封的那幾家店鋪,都是鳳羿用來蒐集重要情報的堂口,裡面的人也都是花了大價錢精心培養出來的。這一查封。等於掐斷了他一半的觸手。
雖然及時採取措施,救出了一小部分人。並轉移了其餘堂口的人員,他還是無法放心。是以今天早朝過後,便尋了個空子找到鳳康,態度誠懇地認了錯。
“所以。你決定原諒他了?”葉知秋插話問道。
鳳康揚了一下脣角,“我送了他一記鐵拳。”
葉知秋聽完便笑了,隨即自我調侃道:“你前腳在宮裡對人動了手。我後腳就被人說粗魯。這麼看來,我們兩個還是真是魚找魚蝦找蝦。天生一對。”
鳳康登時皺了眉頭,“十一居然當面說你粗魯?”
“你不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葉知秋用手指撫平他的眉心,“我不過開個玩笑,又不是要跟你告狀。”
鳳康眉頭舒展了,心裡頭卻沒有放下,“十一不會無緣無故那麼說,是不是因爲華錦郡主?”
葉知秋對宣寶錦的行爲不解,也覺得有必要提醒他提防一二,便將十一說她對宣寶錦動手的事情講了。
鳳康聽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見葉知秋疑惑地望着他,便給她解釋道,“你可還記得你去旬陽府看我那次?十一在我們見面之後,送去兩個侍女,他還給我寫了一封信……”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葉知秋不用問也知道沒寫什麼好話。仔細想想,那一天她和宣寶錦似乎有過肢體接觸,看來宣寶錦從那時候就開始陷害她了,十一對她不滿想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她琢磨來琢磨去,宣寶錦的所作所爲只有“嫉妒”二字能解釋得通,於是忍不住舊話重提,“你確定華錦郡主不是喜歡你?”
“胡說什麼?”鳳康不悅地瞪過來,“她做的那些事,哪裡帶了‘喜歡’的意思?她只是在利用我罷了。
雖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不過你還是不要再跟她接觸了。我也會告訴十一,讓他管好他的王妃,不要讓她再來王府了。
若是在宮裡碰面,你也不要跟她單獨相處,免得又被她栽贓。”
葉知秋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單單是怕她吃虧,更不願意看到她和十一的關係雪上加霜,越來越惡劣。她也不耐煩跟那種不斷使用小陰招小伎倆的人打交道,便點頭答應下來,“我知道了,以後我儘量躲着她就是了。”
鳳康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嘆息道:“無憑無據的,我總不能強迫十一休妻,委屈你了。”
“我沒覺得委屈。”葉知秋依偎在他身上,閉了眼睛道,“只要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對我毫無隱瞞,這世上就沒有能讓我覺得委屈的事情了。”
這話雖是笑着說的,鳳康卻從她的語氣之中聽出了認真,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鄭重地道:“放心,不管是任何時候任何事,我都不會隱瞞你,更不會欺騙你。”
他總有一種感覺,有那麼一天,十一一定會被宣寶錦所傷,而且會是一生都無法痊癒的傷口。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他沒有辦法阻止。即便他說了,十一也不會相信。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引以爲戒,避免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和葉知秋的身上。
所以從娶她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發誓今生今世都會與她坦誠以對。隱瞞和欺騙,只會失去她。
他心裡只裝得下一個人,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後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