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釀好的一批還能裝一千壇左右的樣子,第二批果酒大概還要半月才能釀好。”龔陽不假思索地答。
葉知秋微微蹙眉,沉吟半晌,便龔陽說道:“讓工坊那邊暫停製作果酒,加緊趕製罐頭。”
此言一出,龔陽和阿福都吃了一驚,齊聲問道:“爲什麼?”
現在果酒已經不夠賣了,不加緊製作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停了?
“天氣越來越冷,發酵的速度也會變慢。入冬之後,就算完全封堵,山洞也達不到果酒的發酵溫度,製作再多也沒用。”葉知秋給他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又問龔陽,“工坊那邊現在每天開工多久?”
“從辰時到酉時,除去中午吃飯休息的時間,四個時辰。”
“把工時延長一個時辰,計件算錢。讓他們自願,不強迫。每天輪流抽出幾個人來建酒窖,圖紙我明天給你,具體的到時候再說。”
龔陽點了點頭,“好。”
“知秋姐姐,就那幾個人能行嗎?”阿福提出異議。
葉知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辦法,現在人工短缺,一時半會兒僱不到人,只能慢慢來了。”
按理來說,工坊那些人也應該去服勞役的。她去找沈長浩商量,能不能用交錢的方式代替服役,沈長浩免了他們的勞役,也沒有收她的錢。
給皇宮供應蔬菜不過是一次性買賣,做完之後,她還要照常過日子,不想被這件事攪亂了自己的生活和步調,所以她不客氣地走了他給開的後門。
說來也是她考慮不周,早知道果酒這麼受歡迎,在建造廠房的時候就該把酒窖一併蓋起來,也省去今天許多麻煩。
如今廠房裡待售的罐頭堆積如山,實在沒有地方擺放酒缸。只能加蓋酒窖以解燃眉之急了。
想着,便吩咐阿福道:“你去跟婁掌櫃商量,把酒價稍微提一提。我們這邊存酒量不足,要限供。冬元節的時候可以多供給他們一些。
在酒窖蓋好之前,寧願每天少賣一點兒,也不能斷了生意。”
“我知道了。”阿福點頭答應了,又想起一件事來,“知秋姐姐,馬耳朵山那邊有人託了孫大叔送信過來,說他家有十幾畝山楂林,果子都熟了一大半了,愣是賣不出去。
問咱們還要不要山楂果,如果要的話。他給咱們算兩文錢一斤。”
“要。”葉知秋想都沒想就拍了板,“你給他們回信,有多少要多少,讓他們只管送過來。”
阿福被她的豪爽驚到了,“知秋姐姐。你要那麼多山楂幹什麼?光孫大叔那幾家送過來的那些,做罐頭和果酒就足夠了。你要那麼多,不會打算拿來蘸冰糖葫蘆賣吧?”
葉知秋微微一怔,隨即眉開眼笑,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真聰明,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不會吧?”阿福不過開個玩笑。沒想到一語成讖了,“你還真打算做冰糖葫蘆啊?”
葉知秋笑着眨了眨眼,“爲什麼不做?”
入冬之後,這樣便宜又大量的果源就要斷了,罐頭工坊勢必要停工,到明年桃杏成熟的時候才能再開工。她正愁做些什麼來填補這幾個月的空窗期。生意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只要方法得當,山楂能儲存很長時間。除了做罐頭和果酒,還可以做果丹皮,山楂片,山楂糕。糖葫蘆做一下也未嘗不可。
這個時代的糖葫蘆沒有那麼多花樣,還停留在最普通的紅果蘸冰糖階段。
若是在夾心餡料上下一下工夫,把這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食品做成高級禮品,打入中上層消費羣體,不能說商機無限,錢途也是大大的。
再不濟,還能做成山楂幹賣給藥房。
對她描述的這幾種食品,阿福沒什麼概念,卻是滿心期待。當下便去找人,給馬耳朵山那邊回信。
燕娘急匆匆地回到楊家莊,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便將葉知秋跟她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楊順。
楊順本就是心病,聽說有了活路,憋在心裡的火氣散了,病也就好了。在家將養幾日,便收拾了沒剩下幾樣的家當,帶上老小,搬到山坳來了。
葉知秋原打算在成家旁邊給他們蓋一座土坯房,無奈僱不到蓋房的人,只能將他們暫時安置在西廂房。
家裡一下子多了五口人,變得更加熱鬧了,最開心的當屬成老爹。
以前住在小喇叭村的時候,每天還能出去曬曬太陽,跟附近的老夥計們聊天磨牙。搬到這邊之後,他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待着,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跟孫子孫女兒說上幾句話。
現在每天有楊順的老爹陪着,就沒那麼孤單寂寞了。兩個老漢一個眼盲,一個體弱,因爲同病相憐一見如故。每天相互攙扶到附近散步,走累了便坐下聊天。感嘆感嘆人生,誇一誇兒孫什麼的,日子過得倒也悠閒自在。
與他們相比,鳳康的日子就顯得枯燥乏味多了。
白天看看書,閱覽一下來往的公文,聽一聽山坳那邊的進展情況,偶爾陪小世子玩一玩。晚上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遍一遍體會失眠的滋味。
洗墨看着他日漸加重的黑眼圈,擔心不已,生怕他哪一日扛不住,就那樣垮下去了。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勸道:“王爺,要不我陪您進山去走一走?”
鳳康知道他所說的山是哪一座山,沉默了半晌,回了兩個字,“不必。”
“王爺……”
“我說了不必。”
洗墨還要再勸,卻被鳳康惱火地堵住了話頭。
其實他何嘗不想去走一走?多日未見,對她的思念已經到了足以令他發狂的地步了。白天尚且可以忍受,到了夜裡,那情那痛就如毒蟲,一寸一寸地啃噬着他的心。
有好幾次他都控制不住地坐了起來,想要立刻衝出門去,騎上快馬奔到她的身邊。可想起她那個輕輕的擁抱,還有她在耳邊說的那幾句話,又如同泄氣的皮球一般,躺了回去。
他答應過她,儘量不在她跟前露面。如果他食言而肥,一定會被她輕視,那麼她對他的最後一絲情意也將不復存在了吧?
洗墨看得出他在極力忍耐,卻不明白他爲了什麼忍耐。既然這麼痛苦,爲什麼不去看看呢?不見面,不說話,只是站在遠處看一眼也好啊。
“王爺。”一名侍衛閃身出現在書房,將各懷心思的兩個人同時驚醒了。
鳳康眉心一皺,正要呵斥這個不懂規矩的侍衛,就聽他急聲地稟告,“王爺,葉姑娘出事了!”
“你說什麼?!”鳳康大驚失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出什麼事了?”
“葉姑娘被困在坍塌的山洞之中……”
“帶路。”侍衛的話還沒有說完,鳳康就大聲吩咐着,向外疾掠而去。
洗墨還沒反應過來,那兩人已經一前一後消失在門外了。他呆楞地站了半晌,才如夢初醒,拔足狂追,“王爺,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想了想又覺不對,趕忙掉頭,“王太醫,來人,快傳王太醫。”
此時小山坳裡一片嘈雜混亂,在附近幹活的人紛紛聚攏過來,驚慌抑或是驚恐地詢問着,打探着,張望着。
阿福小臉煞白如雪,一隻手緊緊地抓着江紅月的胳膊,兩條腿抖如篩糠。
江紅月感覺她的指甲陷進自己的皮肉之中,發出陣陣尖銳的疼痛,卻忍着沒有出聲,只是反覆地安慰着她,“阿福,你彆着急啊,知秋妹子福大命大,一準兒沒事兒的啊。”
龔陽兩隻手鮮血淋淋,眼睛發直,木然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任由多壽一片一片地拔掉扎進皮肉之中棘刺和石屑,沒有半點反應,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沈長浩也一改平日閒懶輕佻的模樣,神情肅穆,有條不紊地指揮着一羣壯漢移開堵住洞口的石頭。
他這沉穩的模樣,讓在場的人或多或少地感到心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像是外表那樣鎮定。從聽到消息的那一瞬,就已經亂了。
他有很多女人,對每一個都溫情款款,體貼備至,但他從來沒有把她們任何一個放在心上。只是單純地享受着眼睛看到的美,和身體感受到的快樂。
他可以隨口對每一個女人說愛,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她們拋在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那個女子的確很特別,特別到他甚至起了跟她一起過日子的念頭。他一直以爲,他對她的有所興趣,都來源於王爺。
因爲王爺在乎她,爲她動情,爲她失魂落魄,患得患失,他纔會在意她,調查她,琢磨她,計算着她能爲主子帶來的價值。
可是現在,他發現他好像錯了。
一想到那個女子很有可能就此香消玉殞,他的心就好像塌了一角,有惋惜,有失落,有無趣,還有他許多年不曾體會過的疼痛。
這已經不僅僅是興趣了,他很清楚。
思慮當中,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驚呼聲,轉頭望去,只見一人一騎越衆而出,橫衝直撞地向這邊駛來。
不等來到近前,馬上的人便騰身而起,在落地的之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焦聲喝問:“她呢?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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