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小皇帝的“爲情所困”,攝政王的心就跟被火烤,被蟲咬一般,疼的燒心燎肺。
越想越糾結,越想越火大。他雙眉一擰,別開頭,硬生生壓住心頭的怒火。
唐婉柔伏地半晌,表白一番之後卻不見攝政王投李報桃,心中不由焦急,忍不住開口哀求道。
“王爺,妾身願爲王爺效力,萬死不辭。”
展萬鈞緩緩移過眼神。
“爲我效力?你想怎麼爲我效力?”
唐婉柔微微擡頭。
“妾身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唐家滿門皆罪,妾身亦不敢獨自苟活。可妾身一條賤命,若是就這樣死了,對王爺也毫無價值。所以妾身斗膽自請入宮,以帶罪之身充入掖庭爲奴爲婢。”
說道此處,她彷彿是激動的難以自持,跪爬上前一步,雙手捧住他的腳,把額頭輕輕抵上,如夢如癡的開口道。
“就讓奴婢在皇宮裡做王爺的眼,王爺的耳,王爺的手,王爺的腳。奴婢別無所求,只求能爲王爺分憂。”
她說得動情,說得動聽,但凡人心是肉長的,都得叫她打動。
展萬鈞石頭一樣的心,也彷彿是叫她說動了,竟親自彎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兩人面對面。
唐婉柔已經淚流滿面,雖成了他的人,可真正能直視他的機會,除了她的第一夜,便是今朝此時。
他是高高在上,連仰望都是奢望的神明。
倘若能得他一點憐惜,她也情願化成他腳底的泥,自甘輕賤。
可是,她太聰明,所以很早就知道,這樣的男人,倘若他心裡沒有你,你便是化成他腳底的泥,他也不會低頭看你一眼。
所以她只得盡力往上爬,爬到他能看到她的地方去。
愚蠢的女人才會削尖腦袋往他的後宅裡鑽,那地方的女人太多,再好的顏色扎進去,也成了一團模糊。
所以她纔不去王府,她要去皇宮。她要在未來等着他。
她不要做他後宅裡一朵逐漸凋零的花,她要做他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助手。
他是真龍,是天子,終歸有一天是要住到皇宮裡去的。她哪兒也不去,就在哪兒等着他。
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情難自禁,熱淚盈眶。
美人的淚,總是打動人心的。展萬鈞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珠。
“好,你有這個心,很好!就依你吧。”他輕輕說道,粗糙的手掌在她臉頰上撫過。
唐婉柔心中一動,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哽咽。
“王爺……”
也許她該再加一把勁,最後一次……
她的心剛動,對方的手就抽回去,叫她的手和心都霎時落空。
對女人的眼淚,展萬鈞已經有些煩了。
這些眼淚都是一樣的晶瑩剔透,眼神也都是一樣的無辜赤誠,但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已經懶得去追究。
站起身,他輕輕一揮手。
“去吧,我會叫人安排好你的。”
唐婉柔低下頭,垂下眼皮,把失落和失意斂在眼底,乖順的再次伏地磕了個頭,然後起身緩緩後退着出去。
她早就該明白,早就該清醒,不該有所奢求。但這個狠心的男人啊,卻總是叫她難以自持。
這大概就是女人的脆弱,對第一個佔有她們的男人總是懷着一份難以割捨的眷戀。
唐婉柔離開,展萬鈞只是定定站在百寶架前。彷彿是在看架子上的美玉香山,但彷彿又是什麼都沒看。
柳傲君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那小小的金扣,心頭一跳,雙眉一皺。
站在桌前拱手施禮。
“王爺!”
展萬鈞突然覺得累,一種無力的累。
然而他是攝政王,是別人眼裡的權臣,真龍,誰累也不能是他累。所以忍着這累,他緩緩轉身,看了柳傲君一眼。
“祁進就在晉城。”
柳傲君陡然擡頭,雙眼一瞪。隨即扭頭看向桌上的金扣,露出一個愕然又恍然的表情。
“陛下……”
展萬鈞扁了扁嘴,表情不悅,背過手去,緩緩踱步。走了兩步,他停下,突然問柳傲君。
“傲君,你說陛下的心,真的向着我嗎?”
這話讓柳傲君無從接口。當初信誓旦旦對他表示小皇帝跟自己是一條心的,也是王爺。可如今王爺既然這樣問了,那肯定是有了小皇帝“外心”的證據。
這桌上的金扣有太多的聯想,叫他越想心越慌。
王爺的問題,他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他是早就瞧出來,王爺對陛下有一份別樣的情誼。但自古皇家多無情,所謂孤家寡人,正是如此。小皇帝是真龍,攝政王也是真龍,真龍天子就不能講人情味。王爺對陛下有情,只怕是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但這也必須得是王爺自己想明白,外人說,是說不動的。
如此一來,他反倒要謝謝長生子,替王爺斬斷了一份不必要的孽情。
展萬鈞問了,但其實也並不需要柳傲君回答。自己沉默了片刻,然後轉身道。
“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帶着陛下去圍場打獵。”
“打獵?”柳傲君愣了一下。
展萬鈞哼笑一聲。
“既然對外說是來晉城打獵,總得做個樣子。”
他說是做個樣子,可柳傲君絕不會認爲自家王爺會是個做無用功的人。連忙上前一步,湊到跟前,低頭躬身。
“傲君請王爺示下。”
展萬鈞伸手拍拍他的肩。
“明天我和陛下到圍場打獵,這晉城裡,就有勞先生也好好圍獵一番了。”
柳傲君欣然一笑,拱手。
“在下明白,定不負王爺所託。”
“小心些。尤其是大皇子那邊,我總覺得,祁進是盯上這茬了。”他又說道。
這話叫柳傲君挑了挑眉,一下警醒。
“王爺訓示的是,傲君明白了。”
然而攝政王又拍了拍他的肩道。
“不必太緊,也不必太鬆。記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咬着鉤子的,可不止一條魚。”
這話太有深意,叫柳傲君不由多想了幾遍。他終歸是個明白了,在肚子裡過了兩回,就想通了。
晉城裡神仙惡鬼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祁進是神,在他背後卻還有一個鬼。
王爺這是想來個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王爺聖明,在下明白了。”他含笑深深施了一禮道。
攝政王邀請自己去打獵,這叫末璃有些摸不着頭腦。
晉城裡的一鍋亂粥都處理好了?以至於他都有閒工夫去打獵?
按理說這形勢瞧着像是個處理好了的樣子,兇星也煉化了,謠言也擊破了,唐家也完蛋了,接下來還會有什麼事呢?攝政王大駕,似乎也到了該享受享受的時候。
畢竟他還說這一趟是帶她出來散心呢,結果好麼,這事是一茬接一茬,哪裡是散心,簡直是糟心。
他糟心,她也糟心。“西洋鏡”破了,原以爲能得一個了結,結果是跳出了狼窩又跌進了火坑,沒完沒了,而且越來越倒黴。
不管是當虛鳳假凰的兒皇帝,還是當攝政王后宅裡的金絲雀,都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既然攝政王的大腿不好抱了,她也是及時調整,改抱了長生子的大腿。結果如何?長生子就是個神經病!翻臉比翻書還快,而且無情無義比攝政王還難伺候。
攝政王不要臉,可還能講點道理,聽點人話。那神經病則連道理都講不通,連人話也聽不懂!
只因她維護了老不要臉的,神經病就翻了臉,一腳把她給踹了,叫她自己反省。
呵呵,這兩個都只會叫她反省,可他們自己呢?那是一點都不會反省!
誰讓她沒用啊!得求着他們,仰着他們的鼻息活命!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好了,她反省過了!既然身邊都是這樣不聽人話不幹人事的神經病,那她也甭跟他們講道理了。這就是爾虞我詐,相互利用!
小白不發威,你們當我是包子!告訴你們,蒸包子全靠一口氣,她還非得跟他們爭這一口氣了。
媽蛋!若不是爲了平平安安回家,誰樂意伺候這羣王八蛋!
等着瞧吧!等她遠走高飛,遨遊天外。就讓他們在這裡自己吃灰!哼!
小皇帝滿肚子小算盤,在心裡把攝政王和長生子兩個挨個削了一個狗血淋頭。然而現實中,她還是乖乖向強權低頭,擺出一副柔軟的姿態,讓幹嘛就幹嘛。
既然攝政王有閒心去打獵,還很夠意思的叫上她,她就不能給臉不要臉,對吧。
得了,走起!陪大爺散心去!
真是沒想到,這晉城旁邊還有圍場,雖比不得皇家獵場,但也頗有些架勢。
春天正是萬物復甦,草長鶯飛的好時節。天暖日和,正適合郊遊。
小皇帝和攝政王出遊,這場面肯定不能小。可如今晉城裡連連出事,官帽子摘了一摞,唐家都差點滅門,雖攝政王有心休閒娛樂,旁人也不敢再大張旗鼓的鬧騰。
只是帶足了人手和馬匹,再帶上兩隊獵犬,四五隻獵鷹,這就低調出發。
天已經一日暖過一日,春風吹開了綠葉,吹紅了花朵,暖融融的陽光下,蝴蝶飛,鳥兒唱,一派生機勃勃之相。
騎馬漫步在如此春光之中,便是滿心的烏雲也會漸漸散去。
既然是打獵,自然得是人人一身獵裝。獵裝這種服飾就是窄袖掐腰緊身修長,碰上攝政王這樣高挑的衣架子身材,那真叫肩是肩,腰是腰,寬胸膛,大長腿,格外的精神抖擻。
又是一身的紫,衣領袖口鑲着金邊,透出幾分貴氣逼人。
再騎上他的高腳大馬,挎着他的彎弓寶刀,即便演不成白馬王子,演一個黑馬王子也是綽綽有餘。
更何況,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王”。
被這樣的男人愛慕着,即便不是理想中的愛慕,按道理作爲女人她也該值得慶幸的。
但是,道理是這個道理,具體到個人,有些道理就不管用了。
感情這東西,太唯心。不對就是不對,再好也沒用!
末璃原以爲自己如今也算是能騎在馬上的“小騎手”,總該能輪到一騎。結果攝政王不放人,仍舊把她架在自己的大黑馬上,雙人同騎。
前胸貼後背,太膩乎了,有木有!人與人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距離產生美,懂不懂!
可他不懂!她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她,在對方眼裡已經是一盤可口的小菜。連最糾結的部分都已經被剔除,只等最佳賞味期一到,就可以大快朵頤。
此時此刻,對方雖不痛吃,但討點便宜找點樂子,卻也是兩人之間達成的共識。
真是喪權辱國啊!無能小國無外交,高中政治課本果然沒有騙人!
環境惡劣,處境艱難,連眼前的春光都明媚不起來。
他得愛慕,此時看來是老房着火,如火如荼。可說到底這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女人對於他,實在不是多麼重要的存在。她會老,她會死,甚至在老和死之前,她的各種缺點就會暴露,敗壞掉那份愛慕和迷戀。
這是幾乎可以預見到的結果,假如她一直留在這兒,留在他的身邊的話。
所以,她不能留啊!一點小小的私心,在最好的年華,最好的時刻,翩然而去,成就一段不能忘懷的孽情。
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末璃閉上眼,感受這份難得的愜意。放任自己輕輕往後靠,靠到他的懷裡。
她不是不喜歡他,只是喜歡不起。
她身形一動,展萬鈞便挽起手,順勢攬住。動作自然的彷彿兩人早有默契,心意相通!
他低頭,看到她頭頂的金冠,鴿蛋般大小的海珠圓潤雪白,恰似她的小臉一般。
好珠子啊,這般大,這般圓,這般潔白無瑕,一顆就值一百金。
這好東西還是他特地囑咐王寶寶從先帝的私庫裡找出來,拆了一頂九龍通天冠,才落下這麼一顆極品的海珠。
就鑲嵌在她這頂金冠上,好襯托她如花似玉的嬌容。
他自認自己對她的這份心意,真是做到了極致。倘若這份情,能有一半用在他後宅的女人身上,早就該不知收穫多少真情。
可偏偏,全錯付了眼前這個“姣童”。
她的心,黑的如同她的發,她的眼,叫他實在看不透。
若說無情,也不是。若說有情,也不是。
不管是無情還是有情,終歸叫他牽腸掛肚。他百般收斂,可付出去的感情卻是覆水難收。
感情這東西能有多磨人,他也是見識過的。
當初他還笑話別人,爲了一份情,一個人,受那樣的折磨,何苦。有緣相聚,無緣分離,緣來緣去,何必強求。天下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那麼多山山水水,大好風光。何苦爲了一個人,一段情,把自己牽絆。
然而事到如今,他還沒深陷,尚能抽身,就已經嘗夠了感情的苦和澀。
原來人心真是難以琢磨,尤其是這樣一顆小女人的心。
他想了一晚,最終決定,自己解脫自己。
看不透就看不透吧,她的心是白也罷,是黑也罷,她的情是真也罷,是假也罷。都無所謂了!
當她還是“男孩子”,他都能不計較。此刻又何必計較這些求而不得的東西!
求不到的東西,索性不求。伸出手去,抓住可以抓到的,這就夠了。
他不是早就決定要管她,教她。好好管,好好教,小孩子就如同小樹,得靠人修剪。該疼疼,該削削,好好管教,她將來還是一個好孩子!
想來也只有她,能令他給予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一步又一步的退讓。
想到這裡,他緩緩收攏胳膊,把她圈在懷裡。雙腿一夾,策馬向前,漸漸拉開後面跟隨的人。
他背寬,身高,能把懷中的小人整個攏住。跟在後面的人就只看到攝政王高大寬厚的背影,看不到前面嬌小柔弱的小皇帝。
末璃被迫後仰着頭,細長的脖子被對方的手掌緊緊握住,幾乎是一個扼住的手勢。爲了呼吸,她無法合攏嘴,只得張開着。
這便讓身後的展萬鈞一低頭就能覆上她的雙脣,舌頭暢通無阻的伸進去,一路掃蕩。
“唔……”這種姿勢,對她來說幾乎等於受罪。但對方本就存着懲罰之心,自然也就並不憐惜她的痛苦。
能握住天下的大手順勢握住她纖瘦的身體,一寸寸的撫摸。可惜即便是這樣的姿勢,她也還是該有的什麼都沒有,叫人沮喪。
然而,有沒有彷彿也並不要緊。這柔軟纖瘦的身軀,這蘊藏甜蜜的雙脣,這凝白若脂的肌膚,此刻也足矣撫慰他焦渴難耐備受煎熬的身心。
索求着懷中的姣童,他放開了繮繩,仍由胯下的黑馬漫步前行。
馬匹彷彿是感受到主人的焦躁和不安,漸漸停下腳步,在原地來回。
後面跟隨的人逐漸跟上來,但很快打頭的梅若華伸手止住所有人。
“陛下和王爺正在說話,諸位還是稍等片刻的好。”他面帶微笑,柔聲細語道。雙眼眯着,令人看不清是什麼眼神。
他是小皇帝身邊人,別看是個奴婢,可比地方官還有臉。既然是梅公公開口了,大家自然各自拉住繮繩,靜候。
唯有博山郡公末曖心生狐疑,他耳聰目明,隔着老遠都能分辨出各種鳥叫聲。可此刻他靜心去聽,也聽不見陛下和攝政王說話的聲音。
顯然梅公公是在撒謊,故意不讓人跟上去,好讓陛下和攝政王獨處。
梅公公明明是陛下的人,怎麼盡幫着攝政王?
也是了,這梅公公乃是王寶寶舉薦到陛下身邊的,自然是向着攝政王。
攝政王既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把小皇帝栓褲腰帶上,倒也不算異常。可打京城到晉城,他這一路瞧着,總覺得攝政王是有點“纏着”小皇帝,簡直就跟狗纏着骨頭,貓纏着臭魚似得,着實有點膩味了。
所以此時此刻,攝政王又當着衆人面“纏起”小皇帝,他心裡就難免生出一些異樣的猜忌。
堂堂王侯之子,對着萬歲爺和千歲爺,心裡生出那樣齷齪的念頭,這令一直都是好孩子的末曖臉紅心愧。
可陛下……委實是個漂亮人!而攝政王也委實是個百無禁忌的逆臣!倘若這亂臣賊子真動了那樣的壞心,那陛下的處境……
想到這裡,末曖不由緊緊攥住拳頭,替小皇帝擔憂憤恨。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他恨不得這就策馬上前,用手中的彎弓利箭,把那逆臣亂箭射死,好拯救小皇帝於水深火熱。
可惜,熱血纔剛涌起,都來不及噴發,就後繼無力。
他怕死!他才十五歲,好日子剛開頭呢,怎麼能輕易去死。
何況,連陛下都能忍,他又如何不能忍!
如此說來,他到還不如陛下!
陛下從深宮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廢子,一路走到如今。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辱,誰又能知道。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看來,他還得向陛下學習。
末曖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自己握緊的拳頭,挺直腰背,雙手執繮,垂下眼皮,面無表情的跟着衆人一起等候。
------題外話------
本座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寫下去。
老暴龍和小白龍之間的感情,真是越來越糾結了喂~
敞開心扉,很難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