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車子往哪個方向開,也不知道他們要將我帶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心裡有一種預感,預感到他們這次對我採取的措施一定會更嚴厲。這兩天時間我寫一會兒材料就休息一會兒,有時還可以到牀上去躺一躺。沒有酒,菜雖然比外面的差多了,但總的說來還比較可口。換一個地方,紀委肯定不會讓我這樣輕鬆了。
我估摸着大概開了兩個多小時,車就在一個地方停下了。兩位看守扶着我下了車,大概走了兩百米遠的路,既沒有坐電梯,也沒有上樓,他們就把我帶進了一個房間。到了房間之後,他們這才把我眼上的黑紗布取下來。我怕強烈的燈光剌激我的眼睛,稍微眯了一會又揉了揉才睜開。這次房裡的大燈沒有開,房子比較寬敞,也有兩鋪牀,是賓館裡那種標準間的設置。從挪動地方來看,今天晚上紀委肯定會有大的行動。我也下定了這樣一個決心:死豬不怕開水燙,打死我也不交。
吃了晚飯之後,辦案組果真對我採取了行動。這次可是正式的訊問,他們讓我坐在桌子一邊的椅子上,李衛民坐在我的對面,李衛民的左邊的一人,打開手提電腦作記錄。
李衛民問:“請問你的姓名、出生年月和工作單位。”
我說:“你們把我抓來雙規了,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姓名和工作單位嗎?你們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李衛民說:“楊一帆,你給我聽清楚了,現在雖然未免你的縣委書記職務,但你卻在接受紀委的調查,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的問題!”
我只得說:“我叫楊一帆,男,出生於一九六三年八月,籍貫金山縣,漢族,研究生學歷,中共黨員,現任宏遠縣委書記。”
一名辦案人員隨着我的敘述,用手提電腦敲打着鍵盤。
李衛民說:“你寫的那份交待材料,根本就沒有交待出問題,說的都是人情往來方面的事情,都是人們司空見慣了的事情。你的意思我們非常的清楚,縣區裡發的那些獎金,你領了,縣區裡的領導們都領了,你被雙規了,他們也應當被雙規;你這是避重就輕,根本就沒有觸及問題的實質。過春節時下屬單位的負責人給你拜年時給你送了多少禮金,你兒子考上大學和出國留學設宴時收受了多少禮金,這裡面是有人情往來方面的因素,因爲人家的兒女考上大學,人家的兒女結婚,你也去吃了喜酒,也送了禮金。這些問題,我們暫時不追究……”
我搶過李衛民的話頭說:“這是嚴重的違紀行爲,我一定把下屬單位給我發的獎金、拜年時幹部們給我送的禮金、我兒子讀大學讀研時大家給我送的禮金,我全部交出來!”
“這個事情留待以後再說,該交的款項我們會讓你交的。”李衛民說,“你現在應該把這三個問題說清楚:一、你與開發商丁貴的關係,讓他做了哪些工程項目?收受了他多少賄賂?二、你與開發商李志得的關係,讓他做了哪些工程項目?收受了他多少賄賂?三、你與粵飛公司總經理鄭飛龍的關係,他是如何拿到舊城改造這塊地皮的?收受了他多少賄賂?”
這三人己經失聯二十多天時間了,在我被雙規的前一天,我還給他們打過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問他們公司的辦公室,都說他們到國外旅遊和出差去了。現在我才知道,爲了查處我的問題,省紀委先做着掃清外圍的工作,然後再攻我這個“堡壘”。這三位老闆根本就沒有出國旅遊和出差,而是被省紀委帶走調查去了。現在我無法知道他們的情況,是他們如實招供了呢,還是紀委辦案的同志在訛我?他們提出這三個問題,肯定是誘“敵”深入,通過我的交待,再攻破那三位老闆!我看穿了他們的用
心,心裡不由得暗暗高興起來。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可以講清楚,收受他們賄賂的事,我絕對不得講!
我說:“丁貴是我高中期間同班同桌同寢的同學,我們兩人非常重視和珍視同學之間的友誼和感情。我考上大學讀了四年書後,被分配到金山縣文化局工作;他沒有考上大學,就外出打工去了,後來就成了一個建築包工頭,再後來就成了一名房地產老闆,註冊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高中畢業之後我們一直沒有來往,在我當敏塘鎮黨委書記那年才接觸。他到我家裡去拜訪我的時候,見我兒子學習成績,就給了他一萬塊錢進行獎勵,鼓勵他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名牌大學;在考上大學和出國留學的研究生後,丁貴各給了兩萬。此外,他每年都給我送過幾條高檔煙和幾瓶高檔酒……”
李衛民問:“講講你收受丁貴賄款的事吧!”
“上面我講的那五萬塊錢算賄賂的話,我已經講清楚了;如果不算賄賂的話,關於丁貴,我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講的了。”
李衛民問。“真的沒有收受丁貴的賄賂?你得仔細地想想!”
“不用想,真的沒有。”我拍着胸脯說,“組織上可以調查嘛!
“那就講講與李志得的情況。”李衛民說。
“我與李志得是在濱江區認識的,那時我們沒有任何來往,因爲他抱着區委書記顧輝的大腿,根本就沒把我這個區長放在眼裡。我記得他請我吃過一次飯,僅只而已。”我慢慢地回憶着說,“我到宏遠當書記的第一年,農曆二十六日的夜裡,帶着他的妻子和兒子到我家給我拜早年,在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兒子突然跪在我的面前,叫我叫乾爸,說如果我不認他這個乾兒子,他就跪着不起來。我在我妻子的勸說,終於答應了做他的乾爸!”
“是李志得的兒子求你當乾爸的?”
“對,是他求我當乾爸的。”我說,“這絕對是李志得的主意,他見我當宏遠縣委書記了,就想巴結我,讓我以後給他大學畢業的兒子安排工作。當天晚上,李志得讓他兒子給我們夫婦各送了一件禮物。給我妻子送的是一根項鍊,給我送的是一塊手錶,這兩件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們是拒收了的,李志得卻不依。他說,今天我們兩家結了親,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可不準說兩家話。這是乾兒子對乾爸乾媽的孝敬,你們不收下這禮物那是絕對不行的。後來我們夫婦給他兒子買了兩套高檔衣服和一臺筆記本電腦。因爲我們覺得來而必須有往,古人說得好啊,來而不往非禮也!”
“好一個來而不往非禮也!”李衛民冷笑了一聲說,“那就說說在宏遠縣來來往往的經過吧”
“李志得與的結乾親的目的非常明確,動機也是很不純粹的。”我一邊思考着一邊說,“他的目的有二,一是他兒子大學畢業後,想利用我當縣委書記的權力,給他兒子安排一個好的工作,讓他兒子擠進公務員的隊伍;二是在宏遠縣招覽工程項目……”
李衛民問:“李志得在宏遠縣的工程項目,你打了招呼是吧?”
“李志得宏遠的在建工程項目,毫不隱瞞地說,我不但打了招呼,最後還是我親自拍的板!”我覺得在這一點上必須實事求是。“就說李志得現在開發的那塊地皮吧,他的出價,要比其他老闆高出六百至一千二百萬!不讓給出價高的做,難道讓出價低的做嗎?”
“說說你得了李志得多少好處吧!”李衛民兩眼緊緊地盯住我說。
“人家李志得都吃大虧了,我還能得好處嗎?”我說,“你們問這樣違反邏輯的問題,真是太沒道理了!我告訴你們,這塊
地皮的出讓,我不但沒得一分錢的好處,沒受一分錢的賄,至少爲國家減少了六百萬元的損失!”
“得沒得好處,受沒受賄,你再仔細地想想!”李衛民說,“接着說說你跟鄭飛龍的關係吧。”
“鄭飛龍老闆是廣東人,我一不跟他沾親,二不跟他帶故,他是我們縣到廣東招商引資引進來的老闆。”我說,“宏遠縣要在短期內有一個較大較快的發展,必須引進具有雄厚實力的企業和老闆到宏遠來落戶、搞開發。鄭飛龍老闆和他的粵飛企業集團公司,不但具有雄厚的經濟實力,而且還擁有一大批善經營懂管理的人力資源。通過他,現在已經有四家年產值過兩億的企業已落戶我們的經濟開發區。因爲是招商引資,經開區的土地沒有掛牌競標,是按照我們縣裡出臺的優惠政策轉讓給他們的。對落戶經開區的企業,我們還進行了掛牌保護,不允許任何單位和任何人到企業去亂作爲和索拿卡要。你們又得要問我,收受了鄭飛龍的多少好處?我現在就明確地告訴你們:鄭老闆請我吃過幾頓飯,送過我兩條高檔煙和幾瓶洋酒。除此之外,我沒收鄭老闆一分錢!”
“楊一帆,你把自己洗刷得真夠乾淨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不但可以評上全省的廉政摸範,而且還可以評上全國的廉政模範了!”李衛民話鋒一轉說,“從你寫的文字材料和剛纔的口頭交待,說明你對黨不忠誠、不老實!我告訴你,你想矇混過關,那絕是過不了的!”
那位文字記錄人員就把記錄的文字用打印機打印出來,交給我,讓我看看他記錄的是不是我所講的內容。我仔細地看了一遍,文字稿與我所講的一模一樣,他們就讓我在每頁的稿紙上籤上名並按上手印。這時已到深夜十二點鐘了,我以爲今天就到此爲止了,可事情並沒有結束,這時候又來了六個人,其中一位是案審室的黃副主任。李衛民在外面跟黃副主任簡單地交待了幾句,就帶着那五人走了。我這時才知道,從今天夜裡起,他們實行三班倒輪番審問我了。
姓黃的副主任對我說:“我叫黃鴻,省紀委第一案審室的副主任。楊一帆,你剛纔所講的,並沒有接觸到問題的實質。我現在告訴你,我們讓你主動地把問題交待清楚,是組織上對你的挽救,你如果再狡猾抵賴的話,那就失去這個大好的機會了。楊一帆,你的問題的實質就受賄,爲他人謀取利益,給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這個當過縣委書記的人,應該知道我們黨的政策!現在我們接着來,你說吧!”
我打了一個哈欠說:“該說我已經都說了,你們還讓我說什麼呀?”
黃副主任說:“我們要讓你說出你受賄的事實真相!”
我說:“那是你們強加在我頭上的罪名,我從來就沒有受過賄!”
黃副主任說:“楊一帆,你抵賴是抵賴不了的,早交待早好,早交待早出去!”
我心裡說:我承認我受了賄,那就犯了受賄罪,你們得把我移交司法機關了。一旦移交給司法機關,司法機關馬上立案,我得進看守所了,還能出得來嗎?我又打了一個哈欠說:“我好睏,想睡覺了!”
“不行,你得先把問題講清楚了!”黃副主任的態度很堅決。
“你們這是搞車輪戰術,目的就是想摧垮我的身體,我要告你們!”
“我們是嚴格地執行黨內雙規政策和紀律的,一沒有侮辱你的人格,二沒有搞逼供信,我們不怕你告!”黃副主任說,“什麼叫雙規你應該知道,就是組織上讓你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交待自己的問題。你交待了嗎?沒有!沒有,就得繼續交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