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生死無定。
軒轅夜趕到的時候,前來長春宮賞姚黃的後宮妃嬪,該走的都走了,只有梅妃一人站在寢宮外頭,神色捉摸不定。
御醫來的及時,紅酥沒傷在要害,止血後只需養些時日,待骨肉長好便無礙。
仁康皇帝看着牀榻雙眸緊閉的紅酥,往日清秀的臉龐蒼白無血色,他臉沿線條緊繃,生硬的像石刻。
對紅酥,他本就心存有愧,她本是世間再普通不過的女子,一生所求無非相夫教子而已,到頭來還是他應將她逼進宮來,原以爲,強大如帝王,將之護在羽翼,自然是安全的。
可百密還是有一疏,他不過眨眼之際,她便歷經血光之禍。
“好生照料。”皇帝像站旁邊的上官扔下這麼一句,甚至都不等紅酥甦醒過來,龍袍曳動,旋身離去。
“恭送皇上。”上官和寢宮裡其他宮女一樣行禮喊道。
軒轅夜等在門口,眼見皇帝出來,頭微低,提着嗓子尖聲尖氣地將從那刺客身上問刑出來的線索一一回稟。
上官嘴角有翹,她依稀聽到軒轅夜提了幾個字眼,諸如“追殺令”、“黃金之勺”……
她到牀沿邊,示意正在給紅酥擦冷汗的宮女退下,自己接過帕子,動作輕柔地伺候起紅酥來。
視線落在紅酥肩胛傷口上,那傷口不大,就是頗深,她就記起那日,她說有一計,問紅酥對自個能不能下得去手,狠或者不狠點?
紅酥那會的表情,她記得清清楚楚,只淡漠地瞟了她一眼,然後輕吐出一個字,“狠!”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先不說別人,這樣的人上官其實見過,就她自個都算一個,只是這身處深宮,得天下間最尊貴的皇帝寵愛的妃子,居然也能做到那份上,她不知是紅酥的心太大,還是她舉止之間的行事磊落都是假裝?
恍若停駐在冰湖之上的藍蝴蝶,羽翼輕顫,抖落無數的光亮磷粉,紅酥睫毛一動,睜開了眼。
與上官對視,那眼瞳晦暗無光,像是心底有最深的苦痛發酵而成,“他走了?”
上官自是知道這“他”指的是誰,她對寢宮裡的宮女揮了揮手,將人都屏退後,才避開紅酥的傷口,將她扶地來半趟,“走了,讓奴好生照顧娘娘來着。”
聞言,紅酥冷笑了聲,許是這輕微的動作都扯動了傷口,她被疼的抽了口冷氣,“如何處置梅妃?”
上官搖頭,她看了下紅酥傷口,瞧着沒滲血才道,“最多失了皇帝的恩寵,被厭棄而已。”
紅酥低頭看了看那傷,眼神莫名,“夠了,如此她便只能靠她兒子——二皇子景謙和梅家。”
看紅酥嘴脣起了乾涸的老皮,上官遂爲她倒了杯溫熱的清水,遞至她嘴邊,“娘娘,梅家不可小事,至於二皇子景謙,皇后那邊不是還有個大皇子景隸麼?再不濟也還有如妃的親侄子閔王在,我們只需看戲便可。”
紅酥抿了抿,溼了脣便作罷,“你看着辦即可。”
說完,她便閉了
眼,可能這會是真累了,人往下縮,表示要休息了。
上官端着茶盞起身退後幾步,福了福,輕聲道,“奴婢下去準備,娘娘先行休息。”
擱了茶盞,上官到屏風隔離的外間,指了兩個宮女守着紅酥,拍了拍裙裾,踩着光影,出了寢宮。
然,她才踏出門檻,冷不防斜刺裡一隻手迅疾如電的探出來,她眸色一凝,不動聲色,柔軟的身子一滑,躲那擊,正擡手欲反擊之際,一股子的胭脂冷香躥鼻而起。
她一愣,豎掌成刀的手僵在半路,“主上……”
站她面前的人,不是身穿蟒服的軒轅夜是誰。
軒轅夜面色很不好,即便他臉上塗抹着厚厚的胭脂白粉做遮掩,但依舊掩飾不了他眼底的隱怒,“跟來!”
上官回頭看了看寢宮裡頭,沒人注意,她纔跟上軒轅夜的腳步。
軒轅夜帶着她左拐右拐,避開宮女太監,也不知到了哪個偏殿,荒涼的很,一看就是很多年沒人住的冷宮,隨後他閃身入了殿中一怪異嶙峋的假山中。
上官緊隨其後,一進假山,她才發現,原來那根本就是擺設,假山裡面還曲曲繞繞的別有腹地。
許是到了地頭,上官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只覺越走越寬,終於到了盡頭,是個密室一樣的小房間,有石桌一張,桌上擺一豆黃油燈,連椅子都沒有。
“仿本王筆跡,僞造調令,將長春宮的神策禁軍派往他處,十三,你還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嗯?”軒轅夜一揮身後銀灰色披風,面有怒容的道。
聽聞這話,上官嘴角勾了勾,半點沒知錯態度的道,“行事緊迫,來不及支會主上……”
“放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軒轅夜打斷,“那私自到組裡發佈刺殺紅酥的追殺令,又是何故?明知組裡規矩,不準發佈或接任何有關皇宮的任務,你還明知故犯!”
上官將眼瞥向別處,不知死活的回道,“爲完成任務,自然不惜一切代價,這也是主上您親自教授於十三的。”
軒轅夜只恨不得將眼前桀驁不訓的女子給抓起來就用她腰間的鞭子狠抽一頓,事實上,他也那麼做了,大步流星到上官面前,扯着她腰間的軟鞭,將上官扯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一手擒着那通紅如血的鞭子就又道,“有膽子挑釁本王了?最後還得要本王給你善後,十三,你知不知,若不是本王如今掌控了神策軍,要是蔚朝還沒死,追查下去,你那些蹩腳的伎倆,叫人給捉了去都不怎麼死的……”
上官美人尖微揚,一副死不認賬的模樣,如今她算是想通了,往日裡她對他言聽計從,也沒討半分的好去,現今爲了龍璽這個任務能成功,也爲了日後的自由歸去,她算是豁出去了。
總歸,他還不至於一怒之下就殺了她。
將上官表情盡收眼底,軒轅夜手一揚,那軟鞭就抽在她腰身,連身上的宮裝都給抽破了,那處火辣辣的疼,立馬就有淤血滲出來。
他是半點沒留手,鐵了心要給她個教訓。
“本王讓你擅作主張,”軒轅夜邊說,第二鞭又落下,這下是她另一邊腰身,“可知錯?”
上官咬着牙不吭聲,被鞭子抽的太疼,桃花眼眶不自覺的就紅了,紅通通的像是開到極致的桃花,紅的豔人,媚的心疼。
足足十鞭子,上官白皙的身子上起了十道泛血珠的紅痕,整件宮裝都破碎的不能再穿了,軒轅夜才頓手。
他眼眸之色深沉地盯着上官,像是最優秀的獵人瞅着心儀已久而又志在必得的獵物,耐心足的很。
“錯哪了?”低沉的嗓音響在狹窄的密室中,就帶起好聽的迴音。
但上官無心聽這些,她鬆了一直咬住的脣肉,嫣紅的脣硬是被她生生咬出了圈血跡,“十三不該不先支會主上,更不該在主上未完全掌控右神策軍時動靜太大,陷害梅妃,謀定不夠,反而還會將自己暴露……”
這麼一通,上官腦子反倒還真清醒了,她這次是先到組裡使銀子發佈了對紅酥的追殺令,然後那刺客當然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只會讓紅酥受點傷,不會真要她性命去,再賞牡丹姚黃那天,僞造了軒轅夜的調令,將守衛長春宮的神策軍派遣了出去,這才致使刺客順利進宮展開刺殺行動。
故意將紅酥的生死交到梅妃的手上,紅酥之前便找了藉口,引來皇帝,恰好讓其目睹梅妃爲了自保推紅酥的那一下。
這一切的目的,自然是讓皇帝厭棄梅妃,即便念着梅家勢力不能大張旗鼓地懲戒,但一個後宮妃子,只要沒了皇帝的信任和恩寵,那也等於是去了她一半的護身之甲。
這麼做,她根本就是料準了軒轅夜會給她善後,不僅會將那張假調令給粉飾過去,也會將那個刺客弄出死牢。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會在這裡,被軒轅夜給抽一頓鞭子,真真的疼。
眼瞅着上官不斷抽搭冷氣,軒轅夜扔了手裡的鞭子,靠在石桌上,丹鳳眼閃過狹長的暗色流光,“過來。”
上官依言靠近,便見軒轅夜從腰間摸出藥瓷瓶,三兩下將已是布條的宮裝給撕的乾乾淨淨,摳出藥膏,給她抹鞭傷。
那藥膏一抹上,便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兩人挨的極近,上官也不是沒在軒轅夜面前赤身裸體過,所以這會她半點羞澀都沒有,再是自然不過。
只瞧見他給她抹藥的樣子,睫毛輕顫了下,情不自禁連呼吸都放輕,她似乎找到了理由正大光明地看軒轅夜那張妖孽又風華無雙的臉,雖然這會多數都被胭脂給遮掩了。
“算計是不錯,”良久,軒轅夜開口,“思慮不周全。”
上官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跟她說話,便連忙嗯了聲。
將上官身上的鞭傷都塗了藥膏,軒轅夜才作罷,他視線觸及她肚臍邊的紅痣,呼吸微凜,不經意地瞥開視線,又剛好落在上官嘴角的硃砂美人痣上。
瞬間,有慾望像出籠的野獸撲騰而起。
他眼瞳之色瞬間幽深如古井,並惱怒地吼道,“下次,將你身上的紅痣給本王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