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睜眼看天的屍體,猩紅血液,沖天的腥味,宛若盛開一地的曼莎珠華,張揚着死亡的輪迴,卻不見怨氣肆意。
這皇宮,本就是屍體鑄就,哪處不是鮮血灌澆,才成今日這般在烈日之下迷醉的權勢色彩。
軒轅夜一身銀灰蟒服,在紅豔的夜色中,似銳利之刃,劃破匹練,衝到了閔王眼中。
這一刻,天地皆不見,閔王唯能看到軒轅夜,他渾身浴血,彷彿像剛用溫熱鮮血沐浴而過,手中長槍靈動如游魚,挽了個槍花,一頓地下,他就聲若驚雷的喝道,“宦狗,今日本王就清君側,斬了爾等頭顱,用爾等鮮血祭奠本王死去的沙場兄弟,還大殷朗朗晴天!”
洪鐘渾厚的嗓音在整個皇宮之中傳去很遠,似乎要將這夜色都給震破了去。
可軒轅夜只勾了勾嘴角,冷眼冷麪,甚至他開口也是冷言冷語,“奉皇上口諭,閔王擅闖尚書房,私拿御前龍璽,這等謀逆之徒,格殺勿論!”
好一句格殺勿論,軒轅夜說的字字帶殺氣,他身上亦有不輸於閔王的氣魄,仿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境地。
可閔王聽聞“格殺勿論”四字,只覺像被扔進了萬年寒冰的窟窿之中,一身剛纔還殺意斐然的熱血沸騰瞬間被冰凍處。
那雙宛若金石般冷硬的眼眸看着軒轅夜,最深處就有難以置信一閃而過。
他不相信,仁康皇帝竟會如此待他,雖兩人不是親生血脈,可數十年的邊漠征戰,他爲大殷立馬汗馬功勞,怎也落不到這等要格殺勿論的結果。
這年頭一轉,他便飛快地收斂了心神,看着高頭大馬上的軒轅夜以及他身後的那兩隊神策禁軍人馬,蒼涼又魄力十足的笑聲驚炸天際。
不管這句格殺勿論是真或假,他只要這當殺了斬了軒轅夜,在這皇宮之中贏了這一場,事後說詞還不是任由他來書寫,即便仁康皇帝知曉又能如何。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他揚手一揮,手裡十幾萬精兵揭竿而起便是。
明瞭最後的退路,這時候的閔王反倒豁達開了,他左腿後滑,腰身蓄力微躬,長槍一指軒轅夜,就蓄勢待發。
“本王只要殺了爾等便可!”他輕聲道,甚至說的半點殺氣也沒有,這和他身上厚重的暗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軒轅夜將閔王這一串的神色盡收眼底,他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邃,像是璀璨的碎鑽之光。
他向來習慣時時事事算計,剛纔那話也不過是說來亂閔王心神而已,不過閔王不愧爲是久經沙場的戰神,只一剎那就回過神來,壓下了心神。
這也沒什麼,他只是習慣那麼謀算行事,“本督的項上人頭,靜候王爺來取。”
話音未落,閔王手中長槍就已經旋轉迅疾地衝殺了過來,他速度很快,都帶起了尖嘯風聲。
有幾人從軒轅夜身後飛身而出,擋在他面前,齊齊喝道,“休傷大人!”
可那幾人,也只堪堪將這話說完,閔王的長槍之下,便成炸裂的人肉碎片,四下飛濺,飛揚起漫天的迷濛血色。
軒轅夜冷哼了聲,他伸手一拍座下馬兒,人一躍,縱身而起,
避過鮮血的污穢,電光火石間,閔王長槍殺到,帶着鼓譟風聲,將軒轅夜蟒服都鼓動的獵獵作響,他長至腿肚的發更是飛揚如妖魔。
甚至這時,他人還在半空,根本沒落地,閔王頭先的攻擊一到,卻順勢淬不及防地換了一招,那長槍帶着能晃花人眼眸的光芒,由刺改爲橫掃,力道大的帶起彎月弧度。
若是這一式,軒轅夜被擊中,不死都是重傷。
哪想,軒轅夜根本不閃不避,他腳尖一蹬,飛快地後退到身後帶來的那兩隊神策禁軍人馬之中,腳尖下落,在就近一人的腦袋上輕點而過,宛若蜻蜓點水,手腕翻轉,在出掌。
那一掌,掌心呈玉色,晶瑩如白蠟,就迎上了閔王的長槍。
其實誰也不知,衆多兵器之中,軒轅夜最擅長也使的最好的,是自個的那一雙掌。
石破驚天的碰撞,軒轅夜以肉掌之軀,與閔王的殺伐長槍一碰即分,卻響起陣陣刀劍相接的聲音。
一招試探而過,軒轅收掌回身,人旋轉,一片銀灰雲彩,穩當落地,他下落之地,已欺進閔王身前。
手腕再一翻,便攻向閔王胸膛,快的只能看到殘影。
閔王迴護不及,只的長喝一聲,鼓起一身肌肉,硬抗了軒轅夜一掌,被打的後退四五步,更是倍覺喉嚨腥味生甜。
可他忍着將那一口吞了下去,再開始仍然是氣魄山河的氣勢,“有幾下子,再來!”
兩人只過招兩式,閔王這時候才入真正睡醒的雄獅,被激起的兇性氣勢洶洶,他宛若覺得,又回到了沙場殺敵之時般酣暢淋漓,以致於這會忘了軒轅夜對他的構陷。
軒轅夜輕描淡寫地看了下自己的掌心,仍然晶潤如玉,他狹長的丹鳳眼中,瞳仁又黑有亮,最最神秘的黑曜石還吸人眼神,可那也是最無情和冷漠的。
他看着閔王,淡淡對身後的神策禁軍道,“閔王一系,謀逆之嫌,聖上有令,立地格殺!”
殺字一落,那兩隊的人馬紛紛鏗鏘出刃,大喊一聲,像着閔王和他的那幾個隨從殺了過去。
閔王大怒,“果然是閹人匹夫,可有膽子與本王單打獨鬥!”
他身後那幾個隨從也取劍迎了上去,一邊廝殺一邊眼帶赤紅的衝閔王喊着,“王爺快走,他日爲屬下報仇!”
於是,在閔王視野之中,那幾個隨從以同歸於盡的姿態像豺狼般衝進神策禁軍中,以一抵十,用自己姓名拼死也殺掉對方好幾人,才滿身鮮血的倒地,直至死,他們不閉眼的雙眸看着的都是閔王的方向。
閔王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像是又回到了那幾百精兵在京城之外被軒轅夜殺掉的夜晚,他微微擡頭,今晚的月一如那晚的血月。
再盯着軒轅夜之時,他雙目赤紅,可卻面無表情,沒說一個字,猛地躬身,一揮手,手中長槍便如離弦的箭般突刺向軒轅夜。
饒是軒轅夜功夫了得,也從不懼怕何事,可閔王那一眼,還是讓他生出了被氣機死死鎖定的感覺,甚至那飛來的長槍,都讓他覺得避無可避。
眉心一皺,心頭有危急警兆,軒轅夜想也不想,伸手一抓,便同時
拉過好幾人擋在他身前。
他從不涉險,更是同很多人一樣,將自個的性命看的尤爲之重,對於閔王這一長槍,既然無法避過,他也不願有損傷的硬抗,那便只有找替罪羊。
長槍更近了,軒轅夜身前已擋着四五個禁軍,可他看着閔王那雙赤血眸子,閔王嘴角還泛起有古怪笑意,鮮少的不安從他心間流過。
他想也不想,人迅疾的後退,自發的便又有三四人擋他身前。
這兩隊的禁軍,皆全部都是他的親衛死士,忠誠毋庸置疑。
“啊……”第一聲的慘叫才發出半個音,然後是第二聲,緊接着像骨牌效應,擋軒轅夜身前的禁軍不及眨眼之間,便連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瞬間斃命不說,更是成片片的碎肉。
軒轅夜眼眸一縮,他伸手推出最後一個擋他身前的禁軍,然後提及全身的內力,再次出掌。
初初在那最後一人被長槍撕裂成碎片,濺了軒轅夜一身的鮮血之際,他的掌再次格擋上了那長槍。
一接之下,他便覺從長槍上激盪而出的利芒銳利如刀,割的他肌膚生疼。
“鏗!”槍尾發出嗡鳴之聲,軒轅夜離的近,他聽出那聲音宛若龍嘯,心下一凜。
抵銷那一槍之力,長槍扎進他腳尖的地下,激起的塵土和着鮮血,將他銀灰蟒服都染成了暗紅的髒色。
軒轅夜擡頭,他和閔王之間,以那長槍開道,皆是看不出任何肢體的一灘碎肉和鮮血。
他雙手垂下,指尖一顫,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掌心被那長槍之勢給割的遍佈傷口,此刻也分不清他身上終於染上自個的鮮血。
胸腔之中有隱痛,閔王那全力一擊,也將他震成內傷。
此役,兩人都有傷亡,到最後,竟是不分勝負。
“王爺,好身手!”倏地他下頜一揚,朝閔王說道,周圍還生還的禁軍心下有怯,即便像親衛死士這樣不畏生死之徒,面對雄獅一樣的閔王,也是有懦。
軒轅夜擡腳,緩緩上前,即便此刻他身上和閔王一樣,沾染了血色,那蟒服幾欲成猩紅,他扔一步一步走的睥睨又高傲。
背後長髮有揚,一身風華再也不是臉上胭脂白粉能掩蓋的。
閔王眼有異,只因這時候的軒轅夜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曾經,他憑藉剛纔那全力一擊,在沙場之上,取敵首於百步開外,威震四方,便沒被人接下過,軒轅夜還是第一個。
負手而立,閔王身上殺意不減,但卻多了大殷皇族的尊貴之氣,“宦狗,爾敢奈本王如何?”
若是換了一般人,只怕在剛纔的威懾之後,便被閔王這氣勢所折了,那軒轅夜又豈是一般人能比的,旁人不敢對閔王下手,他便敢,甚至是仁康皇帝,只等時機恰當,他也敢殺之,更何況一個大殷王爺。
他從邊上禁軍手裡接過一把刀,提着刀尖垂在地下,劃過鈍響,就聽聞他邊接近閔王邊道,“閔王謀逆,不從聖令,負隅頑抗,當殺之!”
說着這話,他就冷笑着揚起了刀,那刀光如匹練,劃過彎月的弧度,就朝閔王斬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