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邊,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林間的樹葉小心謹慎地跟着微微搖曳,不敢發出多餘的一絲聲響。
傅言一個人站在一座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一動也不動。
傅言之妻,冉然。
已經整整去世了三年,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都沒有了她的陪伴。他很不適應沒有她的生活,同樣他又熟悉了這樣的生活,三年的時間,不長,但也不短,他想起她的樣子都已經有些模糊,虛幻得彷彿她只是夢一場。
三年前,一場意外的車禍,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以及一張無情的死亡通知單,他當時的感覺傅言現在都還記憶猶新,是大腦一片空白,彷彿全身血液無法流淌,胸口沉悶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動,他想要去查明真相,但是他發現自己的四肢顫抖得連步子都邁不開。
同樣是在三年前,在葬禮的第三天,傅言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沒有地址也不知道寄信人的信,很厚,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傅言撕開信封的一角,裡面藏匿的東西迅速將信封口撐開,露出了厚厚的一沓紙。
緩緩地將信件從信封中取出來,再一張張打開,
“傅先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肯定或多或少有些驚訝,請不必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聽聞傅家現任家主崇尚科學,天資聰穎,科研成就絲毫不亞於百年前的阿爾伯特和當代的斯蒂芬,斬獲了國際上衆多知名榮譽。”
傅言面色一凝,儘管信上寫得非常客套,但也不禁引起了他的戒備。
他的確是一個物理學家,國內最高學府最年輕的物理學博士,乃至中科院最年輕的院士。
但是傅家家主這個稱謂除了傅家人幾乎是無人可知。傅家是百年隱匿世家,族譜宏大,一脈單傳,專精占卜之術,算天算地算人算世間。
只有傅言,從小叛逆,不記祖訓,崇尚科學,認爲傅家只是一個老封建舊思想的地主世家。
但寫信人居然知道這些,肯定不是一個偶然。
“也許你會懷疑我爲什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我也確實是要達到這一點目的,但不是全部目的。”
看到這裡傅言眼中閃過一抹冷然,先不說他是傅家人,僅是他個人,就最不怕被人威脅。
“我沒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而是我有求於你,我自認爲有一顆智商不遜色於你的腦袋,有着很多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特別是對時空理論尤爲感興趣,也許我說出來你會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的確可以做到時空穿梭旅行。”
“至於我爲什麼會寫信給你,有兩點,一是我在將理論變成實踐的過程中遇到了經濟困難和思維桎梏,而你可以完美解決這兩個問題。”
“我沒有能力能讓你無償地援助我,所以我選擇將它的驗證交給你。但是,請記住,它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它屬於人類。”
“至於我爲什麼會將它交給你,因爲你很需要它。”
“以下是我整個理論的概括,祝你好運。”
將第一頁的內容徐徐讀完,傅言遲遲沒有翻開下一頁,時空穿越這四個字他不陌生,小說影視裡極其常見,古典乃至近現代研究中也提及不少,就連著名的阿爾伯特也都假想提出過時空穿越的條件:
當某種速度超過光速時便能夠穿越時空。
傅言從小崇尚科學,是阿爾伯特的忠實追隨者,他對於時空穿越堅信不疑,但其理論在現在實踐還爲時尚早,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證能夠研究出時空穿越的理論,還信心十足地說可行。
傅言的身份和成就賦予了他有一顆高傲的心,不願意竊取別人的成果,但有一點寫信的人揣測得非常準確,時空穿越理論正是他此時此刻迫切想要的。
傅言的原則支撐了他二十來年,從未有過敗北,直到他遇見一個叫冉然的女孩,才知道原則這個東西其實並非顛撲不破,是可以一點一點地被融化,被剝離,而當他發現的時候早已經沒有了修補的可能。
冉然的離開對他來說比死亡更加可怕。他們才舉辦完婚禮,蜜月也還沒有來得及,她就突然離他而去,一點點預兆沒有,將他從甜蜜幸福的山嶽直接拉至谷底。
他計劃了未來很多很多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歡熱鬧,於是他想着還要帶她去遊樂場去旅遊;她喜歡吃,於是他想着還要帶她去世界各地嚐遍美食;她喜歡黏着他,於是他還想要一直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寸步不離。
但是已經完全沒有了可能,她去世了,她死了,消散在了這片天地間。
時空理論讓傅言看見了希望,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怕是讓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他都會在所不惜,何況只是他的原則,比起冉然,根本不值一提。
三年的日日夜夜,傅言都是在他的實驗室裡度過的,準確地說是兩年十一個月零二十五天他就實踐了時空理論,可以進行時空穿越,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
二年多的時間裡他都在夢想着這一天的到來,但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有點退縮了,他在害怕,什麼都害怕,害怕失敗,害怕根本沒有什麼時空穿越,害怕見不到她,害怕一切的一切。
以前他什麼都不怕,很自信自己做的事,事實上他也的確十分成功,直到那天冉然的去世,他以前信奉的一切都還是動搖和龜裂,他不得不相信有命運這一說法。
葬禮的那天傅言站在墓碑前發了一天的呆,傅黎,傅家的老管家,也站在他的身後,陪了他一整天。
“傅家之最,坎坷一生,成可光宗耀祖,退則萬劫不復。”
這是黎叔當時告訴傅言他的出生命格。在祖籍中還從未出現過這種命格,對傅家來說是一次劫難,稍不注意就會從此斷了傳承。
傅言出生時母親難產去世,五歲時父親重病去世,從小就沒有感受過親情。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決定了他的友情只是利益關係。至於愛情,在沒有遇見冉然之前他是一片空白。他從小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只有科研,只有物理,能夠讓他找到心中的安慰。
從墓園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偌大的傅家別墅燈火通明,但是一走進去,裡面是空蕩蕩的一片。
不像以前每個夜晚他回來的時候耳邊都會傳來那聲可以褪去他全身所有疲憊,彷彿輕風拂過柳絮般的悅耳輕音:
“傅先生,你遲到了十分鐘,洗碗這個光榮而又艱鉅的使命就交給你了,不用謝。”
“傅先生,你怎麼纔回來,我都快餓死了。”
“傅先生,今天回來得這麼早是要協助我一起做晚飯嗎?那本大廚就勉爲其難地讓你給我噹噹下手吧。”
“傅先生......”
這棟房子裡留下最多的記憶全都是她的身影和歡聲笑語,比起他過往二十幾年裡都還要更加珍貴。
“傅先生,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傅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傅言的身後。
傅言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看到不遠處餐桌上擺着的豐富菜餚,不知爲什麼他沒有絲毫的食慾。
“黎叔你先吃吧,我還有事忙。”說完傅言頭也不回地去了地下實驗室。
“百分之九十九,啓動成功。”人工電子音響徹在整個實驗室裡。
“請選擇時間節點。”
過了很久,傅言才緩緩開口:“三年前的下午。”
“連接節點成功,倒計時十秒鐘。”
“十。”
“九。”
......
“一。”
“傅先生,祝您好運。”
很快周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白色的流光越來越刺眼,傅言閉上了眼睛。比起恐懼,傅言更害怕是以後的日子裡自己一個人孤獨終老,他的心中存在一種能夠壓制畏懼的東西,讓他可以坦然地去面對生與死。
沒有雜誌小說裡說的身體細化分解再重組的痛苦,沒有科幻影片中的華麗特效,也沒有想象中持續時間那麼長,只是一剎那,傅言就像是睡了一個沒有夢的覺,什麼都沒有。
空,只能用一個空字來形容。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傅言不禁在想。
因爲沒有所謂的時間,傅言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忽然他的耳邊聽見輕微的風聲,輪廓分明的臉上也漸漸感受到一種實體的觸感,好似兒時柔情的撫摸,讓人難捨難分。
傅言睜開眼,他看見了午後溫暖的陽光,看見了樹葉,看見了隨着微風輕輕擺動的花草。
他也看見了黎叔正朝着他所在的這個方向走來,眼中滿是驚愕。
“傅先生,您不是說今天會晚些回來嗎?”
傅言還記得今天自己正在外面部署傅家諸多產業未來一個月的任務安排,因爲明天一早他和冉然就要準備去蜜月度假,意外也就是發生在了今天的晚上。
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車庫裡取了車,迅速趕往冉然工作的那所學校,他一定要阻止那場意外的發生。
老天似乎也一直眷顧着葬禮之後的傅言,不僅讓他成功實踐出時空穿越理論,搭建成功,一路上交通也是暢通無阻。
當他匆匆趕往教學樓而路過操場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久違的甜美嗓音,
“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