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所謂的奇蹟發生, 冉然也沒有再堅持下去,當天晚上,她的病情終於惡化, 鼻子突然流出鮮紅的血液, 完全蒼白的面容, 額頭上全是疼痛難忍的汗滴, 手上沒有一點的力氣, 最後倒在傅言的懷裡,昏迷了過去。
醫院那邊早在上次醫生爲冉然檢查後就已經在開始準備隨時搶救了。
搶救室外,傅言坐在椅子上, 他一向高傲的頭再次埋了下去,閉着眼, 白色的衣領上還清晰地殘留着冉然的血液, 整個人安靜得可怕。
“儘管現在我們將病人搶救了過去, 但病人身上的各個器官已經差不多完全停止工作,病人只剩下最後一天的時間了。我很抱歉, 傅先生,我們也很想救她,但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對不起。”
傅言坐在病牀邊,看着已經憔悴不堪的冉然, 一旁的儀器上實時反映着她微乎及微的呼吸心跳, 所有的數據都顯示她已經到了真正的彌留之際。
雖然很清楚地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 傅言還是沒有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哪怕是一點點, 都沒有。
他努力地使自己顫抖的手冷靜下來,爲她捋一捋散亂的頭髮。
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很久。
清晨。
陽光從窗外悄悄地透進來了一絲溫度,冉然緩緩睜開眼,很疲憊,但目光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還要清澈。
“醒了?”
微微移動一下眼珠,看到了聲音的來源,冉然的嘴角稍稍揚起一絲笑容,在氧氣面罩的遮擋下很不起眼,不過傅言仍看得一清二楚。
見她的手從被子費力地伸出來,傅言連忙迎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手,不過很快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攤開手,將她的食指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她緩緩寫着,“今天天氣很好,很可惜不能一起去春遊......對不起。”
傅言伸出另一隻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淚水,臉上浮着柔情,微笑開口,“都說了很多次了,哭着真的不好看。”
這一次這句話沒能管用,他也不想忍心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
過了好一會,冉然終於有些平復了下來,繼續在他的手上寫,“別告訴姑姑他們。”
“好。”傅言輕輕點頭。
看到她微微皺起的秀眉,他異常心疼,“對不起。”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揚,示意自己沒事。
“我想畫畫。”她又在他手心上寫着。
他們兩個之間以前總是言語不間斷,現在卻又像是兩個互不相識的人,什麼話都不再說,說不出口。或許安靜是最好的陪伴,再多看上幾眼,才能不會忘記。
她倔強又不停息地畫上了很久,畫的是一個人,簡單的黑白全身畫,線條十分到位,傅言知道畫的就是他,儘管正臉輪廓有些模糊,也還是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時間一點點地在流逝。
傍晚邊,冉然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
“傅先生,這幅畫送給你,別嫌棄,有點醜。”
傅言搖搖頭。
冉然深深地看着他,“我困了,想要睡一會,給我講講故事好嗎?”
他輕柔地婆娑着她的頭髮,帶有催眠的規律,“在遙遠的一個國度裡,住着一個國王和王后,他們渴望有一個孩子,於是很誠意地祈求上蒼賜給他們一個孩子,不久以後,王后果然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這個女孩的皮膚白得像雪一般,雙頰紅得有如蘋果,頭髮烏黑柔順,因此,國王和王后就把她取名爲‘白雪公主’......”
“聽過了。”冉然在他的手心寫着。
傅言稍微想了想,又重新開始講另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誕生在一個百年世家,家裡人都希望他繼承家族的傳統,在先輩們的鋪墊下成爲一個文人學者,甚至走上政壇,但是男孩都不喜歡,他更傾向於自由自在。”
“但有一天家裡發生了鉅變,他不得已走上了這條道路。由於跟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見識的人心多了他開始漸漸變得冷漠起來。這樣過去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位女孩,女孩很漂亮,男孩從女孩的眼睛裡看到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喜歡的一種體現方式。他們從一面之緣到相識,相知,最後再相愛......”
夜很靜,很適合安然入睡。
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十五分二十三秒。
冉然停止了呼吸。
永遠。
“傅先生,看看,這是我特地選擇的一個角度,逆着陽光是不是更漂亮一些呢?”
“活了二十多年了還從未曾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要以這樣的方式來跟你說話,感覺很奇怪,像是在自言自語,沒有迴應的對話一點意思都沒有,真無聊,等我好好想想要跟你說什麼的時候再錄吧,再見。”
“你不要傷心,我這麼漂亮,心地又善良的人肯定是去天堂當天使,你不用爲我擔心,我真的完全能夠照顧好自己,想當初我還曾經一個人出過國呢,你總是不信任我,這次我肯定會證明給你看。”
錄像到了這裡就沒有了下文,只是留下了一張紙,上面寫了不少的字,是她的字跡,
“原諒我以這樣的方式,我以爲錄像裡說得出口,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我害怕的不是未知的世界,而是你。”
“早在我檢查出病情的時候我就開始在想以後到底該怎樣和你開口,但每每想到最後又實在是不敢再往下想,就算再多的時間準備都會只是徒勞。我放心不下的還是你,雖然你疼我、寵我、愛我,可你卻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傅先生,答應我,好好地生活下去,我的離開對你來說不應該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你還可以有很多的事情去做,可以像以前那樣,繼續你喜歡的研究。”
“還記得我們蜜月旅行的第一天在飛機上的時候嗎?我雖然吃醋,但與之相比我更害怕的是你一個人,我不希望你再回到過去的那個冷漠,不相信一切情感的你,我會心疼的,答應我,如果能夠再遇見一個你喜歡的人,那麼就嘗試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替我繼續照顧你,愛你,陪你度過未來的日子。”
“回想起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似乎我從未特別親切地叫你一聲,老公。”
傅言一個人坐在臥室裡的牀上,手指一鬆,紙張跌落到了地上,他另一隻手還是矇住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