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裡的一個角落, 傅言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這場畢業晚會他知道會發生什麼,當時在學校論壇裡霸佔頭條了好幾天,他不想知道都難, 而當時他才真正知道原來這個女孩叫冉然。
幾天之後他又遇見了她, 她主動上前與他說話, 爲她上次不小心在雨中撞到他再次表示歉意, 並且主動邀請他吃飯。
然後, 他就一點點深陷了其中,難以自拔。
冉然離開後,禮堂裡的燈光終於恢復了正常, 好些人圍在了一起,不知道聊些什麼, 林年一臉頹廢地定在了原地。
傅言隨意看了他一眼, 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走出禮堂, 冉然也早已沒有了蹤影,空蕩蕩的一片, 他也不打算去找她了,他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過去,就連他回到過去都是如同劇本一般決定好了的,他確實無能爲力。
那一瞬間他從未有過的絕望,任他如何掙扎, 都還是不能擺脫加持在他身上沉重的枷鎖, 緊緊地勒住他, 全身滿是傷痕。
其實傅言早已經來到了禮堂, 他看見了冉然在門口等他, 看見了她一直盯着手機屏幕在發呆。
他也終於知道了原因,他的確忽略了她會拍下他照片的可能性。
原來她一直都記得所有跟他在一起的一切。
原來她不知道從何時起知道了他的存在, 每一次卻故意裝作不認識他。
原來她畫的那幅畫並不是憑着她腦海深處的記憶,而就是他。
原來她第一次和他約會沒有表露出太多羞怯的表情,是因爲她記得他。
原來的原來,她一個人隱瞞了所有。
而他,一點都未曾察覺。
一步步,他走到他之前來的那個地點,準備回到現在,不料他的餘光瞥見了他左後方有一道昏暗的身影。
他轉過身去,看清了她的樣子,她也一點不懼怕地從暗中走了出來。
是冉然。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在暗淡的路燈下愈發的迷人,她沒有走到傅言的面前,而是在他的五步遠處停了下來。
久久,兩人彼此凝視。
忽然他動了,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傅先生。”
這一聲她叫得很輕,夾雜着濃濃的思念,以及酸酸的苦楚,讓他硬生生地沒有擡起腳步。
“我很想你,傅先生,我真的......很想你。”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微小,隱隱有着嗚咽,清晰地傳入傅言的耳中,他的心陣陣顫動,他不禁想起她那天晚上病發,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不斷在他的懷裡一遍再一遍用着這個聲音說着她很難受。
“自從那天晚上你離開後,我每天都數着天數,盼望着你說等你忙完會來看我的那一天,我數了整整十年,終於又在你離開我那一天,我看見了你在我手機裡那張照片,我終於才知道我數的十年裡每天我遇見的那個很熟悉的陌生人,全都是你。”
“我每天路過一個人羣,都會拿出手機翻出那張照片出來對比,也許你就會出現在那裡面。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在學校的校友列表中發現了你的名字,但是當我找到你的時候那個卻不是你,不是現在的你。”
“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結婚了,我一直以爲我們最後沒有走到一起,可是我沒有想到最後是我出了意外......”
說到最後她忽然頓住,“對嗎?傅先生。”
她很聰明,綜合了所有她大概推導了出來他爲什麼會從未來來到她的身邊,因爲他在那邊再也不會見到她。
他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對於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冉然有了剎那間的恍惚。
不過很快她的眼底似乎早有所準備地浮起一抹濃濃的溫柔,“傅先生,答應我,你要照顧好你自己,不要因爲我難過,也不要在我離開的陰影裡走不出來。”
“這一生我一點都不後悔,尤其遇見了你。”
午後,陽光柔和且散漫。
躺在長椅上的傅言慵懶地睜開雙眼,看到了一旁的傅黎一直站在他右手邊,正看着他。
“傅先生,午飯時間到了。”
傅言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乏地回答說:“黎叔您先去吃吧。”
過了一會,傅黎端着一個餐板走了出來,上面放着一小碗清淡的粥。
昨晚宴會傅黎喝了些酒回來後早早就回房睡覺了,早上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傅言不知道在這裡躺了多久,一直到現在才醒來。
“黎叔。”
傅黎放下餐板正要離開的時候傅言開口叫住了他。
“那天我在祠堂裡看到了爸爸的靈牌下面寫有他命格的銘牌。”傅言睜着紅絲遍佈的眼睛,淡然地看着眼前這位面色和藹卻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眼睛的老人,“爸爸他不應該英年早逝。”
“命格也不一定能算盡一切。”
傅言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說這句話時他的瞳孔有微微不易察覺的收縮。
“黎叔,告訴我好嗎?”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銳氣,一言一語之間都透露着哀求,連眼神也都不例外。
傅黎看着他,良久他終於低下頭嘆了口氣,將當年的秘辛一一說了出來。
早年傅言的父親傅林之繼承傅家家主後一帆風順,在三十歲那年遇見了傅言的母親安曼,並且最後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作爲傅家子弟,婚姻很大程度上不能夠自己做主,需要算出各自命格是否契合,有利於家族發展才能夠得到同意。
很不幸的是傅言的父親和母親的命格衝突,對於傅家有着致命的危害,當時傅言的父親義無反顧,一度認爲家族的傳承是道聽途說,不顧家裡的反對和傅言的母親結婚了,果不其然沒有過去多久,傅言的爺爺就因病去世。
後來傅言的母親懷上他的時候身體也出現了不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她不適宜生孩子。那時候傅言的母親已經懷了他七個月,作爲母親實在不捨,說服了傅言的父親一定要生下他,卻不料生他的時候難產,甚至連給傅言的父親二選一的機會都沒有。
自那以後傅言的父親時常一個人發着呆,一度後悔當初的衝動,也許傅言的母親就不會離他而去,陰陽兩隔,但是噩耗並未因此而結束,傅言滿月那天例行爲他占卜命格,不料算出他不久後會夭折,傅言的父親爲了給家族贖罪,犧牲了自己,強行更改了傅言的命格。
當年傅黎見證了這一切,他也是一點力氣使不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傅言,“傅先生,家主的全部期望都在寄託在了您的身上,不要再這樣對待自己,傅家需要你。”
聽到完整的事實,傅言心裡久久平靜不下來,從他記事起偌大的傅家就只有他和傅黎兩個人。每到過節的時候偌大的傅家異常冷清,傅黎也對他很恭謙,他一個人很孤單,一切的人情世故他都不知道,慢慢他養成了冷漠的性格。
對於那樣的自己他也從未想過改變,直到有一天遇見了一個叫冉然的女孩,她臉上的嫣然笑容展現在他面前,一層層化去了他內心的堅冰,喚醒了最初的那個自己。
才知道這個世上不是一成不變,是豐富多彩,牽着她的手,纔是整個世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有。
傅言走到冉然的畫室,裡面幾乎所有的畫都有他的參與,但他很少來這裡,每次他回到家裡她都會馬上停下手中的筆跑出來出來撲到他的懷裡,他也就沒有機會進來看她,現在他才明白其實她就是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秘密。
偌大的房間裡全都掛滿了她畫的畫,一點也不比畫展差多少,他靠左手邊的這幅畫校園風光,是他一次去實驗室的路上偶然看到她在那棵大樹下畫的景色,是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印象很深刻。
走過去的第二幅是她第二次來到傅家莊園畫下的後山風景,當時他還忿忿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
短短的走廊,第三幅,第四幅......
一幅幅都是他和她滿滿的回憶。
再往裡走,有一張放有很多調色盤和顏料的長桌子,最顯眼的是中間空出來的唯一地方放着一個陶瓷小熊娃娃,上面的顏色大概隨着時間消散了不少,甚至有一隻腳滿是裂痕。
走到盡頭,一個不易發現的角落裡,還有四幅畫,一幅是中央廣場那幅畫的另一幅成品,最大的不同在於畫裡他的臉部輪廓不再模糊,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他。
剩下的幾幅畫分別是他回到過去她和他待在一起時畫的,有高三時候帶她去春遊時的那片星空,還有藍橋村通體金黃的日落。
她雖然很懶,一幅畫總是要花上很長的時間,但是她都沒有放棄,最後都完成了。其實她一點也不懶惰,甚至比他還要有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