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深宮大院。
一個老頭子,還有一個垂髫童子。
老頭子滿面紅光,牽着童子的手,漫步在初春絢爛的御花園中。
“老師,今天是“武林大會”,咱們不去看看嘛?”童子突然仰起頭看着老頭子,他的眼中有着敬仰、佩服、崇拜和敬畏。
老頭子回過頭來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是想去看看你的小夥伴了吧,還有那個沒大沒小的傢伙?”
童子也不迴避,點點頭,閃爍如星辰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老頭子,老頭子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老臉竟然也微紅了,笑罵道:“小鬼精靈,老是豈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只是今日的課業還要完成了……”
童子扁着嘴,此時卻沒有敬畏,繼續說道:“可等亮兒完成了,那邊小超也該結束了,沒看到那可就沒意思了!”
老頭子佯怒斥道:“小崽子,還未出師呢,就敢頂撞老師了?”
童子據理力爭:“老師所說,人生有五德,仁義禮智信。亮兒自問,對天下百姓懷有仁人之心,對平輩有人誠意相待,對陛下、老師、父母、兄長以禮相敬,遇事三思而後行,以智取力,爲人信守承諾,不輕易許諾,若有則必盡力完成;可是爲人友者,當友人遇事而不能共擔綱,首重是爲不義,其二則爲不禮,其三則爲不信。老師也不希望亮兒作一個不義不禮不信之徒吧?”說着話,但眼中閃爍着孩子的狡黠,還是讓老頭子捕捉到了。
老頭子不由笑罵道:“就是讓你成天跟着那沒大沒小的小子,都給學壞了,都知道教訓老師了?早晚有一天,老頭子要將那小子打斷了腿去……”讓他這樣的人說出這番“粗魯”的話來,可想而知他口中的“那小子”有多麼的“可惡可恨”了。
童子卻是不以爲意,笑嘻嘻的突然說道:“那也得老師您捨得纔是啊,您不是說凌大哥是天縱奇才,若有的調教,有朝一日定當成爲漢室新的頂樑柱嗎?”
老頭子聞言卻是出奇的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沉思,又似在沉吟,卻終究未能夠做出什麼決定來,最後只能搖頭嘆息一聲說道:“說是如此說,然而命數天定,天之意,又豈是咱們一介凡人所能完全領會?不過是門中窺鏡、井底看天,或可真有其事,卻已無法詳盡得知……”言語間頗爲遺憾,童子聽到這裡倒是點點頭,對於他這老師的尊敬,可是發自真心的,說起來,就算是對嚴父,也未曾有過這種情感。
老頭子看了童子一眼,眼中晃過絲絲欣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鼓勵童子說道:“不過那小子爲師不敢肯定,可亮兒……聰慧機敏、可造之材,來日扶助陛下,匡正社稷。那可真是我大漢幸甚,天下百姓幸甚啊!”
童子被老頭子說的也有些自豪了,不過還是說道:“弟子謹尊師命,此生必不負於大漢、不負於天下百姓!”稚氣的嗓音,卻是擲地有聲的誓言。
末了,一老一小二人相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笑聲中濃郁着淡淡溫情。
***
洛陽皇宮,皇帝劉宏的寢宮。
這裡可以算是整座洛陽皇宮裡面最“禁”的一個禁區了,基本上,自當今皇帝劉宏登基以來,除了皇宮裡服侍皇帝的內侍,還有收到了召喚的妃嬪媵嬙、王子皇孫,就只有一個所謂的“外人”來到並且進入過這兒,那就是凌巴。
不過無論是凌巴還是前面所述幾種人,都是必須要得到了劉宏的親自首肯才能夠得以進入其中,但有一個人卻是例外,此人便是當今皇帝劉宏的親妹、當今大漢帝國最最尊榮、最最高貴的明月公主、劉明是也。
劉宏並非是漢桓帝的至親之人,算起來,當時先帝死後,能夠作爲繼承人的選擇並不少,可並非只有劉宏一個,不過政治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可以說是劉宏的幸運,也可以說是大漢的不幸了。
當然了,對於劉宏此人,確實很難以說清楚,就算是放在古代,如果他只是出身高貴也就罷了,再如何也不過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在這個時候他的很多作爲甚至不應該算的上是過分,然而行爲由身份決定,他並非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子弟,他是一國之君,於是他的身上便套上了一套倫理道德的枷鎖。
君王富有四海、掌控天下,然而在得到這九五之尊之位的同時,也意味着他要失去了更多,甚至連普通人的親情對他來說很多時候都不過只是一個奢望,就算是對於他的那三宮六院的枕邊人,對於他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他都不得不抱有着一種幾乎是本能的戒備。
然而只有一人獨外,此人便是明月公主劉明。
劉明和劉宏一母同胞,感情也是十分深厚,在漢桓帝死後,因爲朝廷的權力更迭,各種勢力之間的相互妥協和算計,劉宏被領進了這個國家權力之巔的大門,隨後便告別了他原本應該普通的紈絝生活,孤獨、寂寞,無時不刻不再侵蝕着他的心,陌生的環境使他變得冷漠、看在眼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使他變得陰沉——總之,他再也不會是原來的他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成爲了君王的他,卻深埋心底一抹丟不去的情思,那便是對於自己真正的家、真正的親人,畢竟當他成爲皇帝的時候年齡還小,心裡總是保留着家最美好的印象,也更容易產生思念。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夠,在皇宮裡、在朝廷上,他總是有着不安全的感覺,他寧願相信那些已經沒了生育能力的內侍們,不止是因爲相處的親近,更主要的還是因爲他們對自己的位置沒有威脅;就算是迎立他爲帝的太后和大將軍,也因爲手中掌握太重的權勢而受到他深深的忌憚。
爲帝王者,有帝王心術!
他或許是被動的到了這個位置上來的,卻最終進退兩難——或許有許多人都覺得,在高位笑傲天下的感覺很好;而權力能使人成癮,一朝掌握了權力的人,對於權力便有了比常人更加強烈的渴望,於是便想方設法的鞏固自己的地位、更有甚者加強自己手中的權力,爲自己提供更加的保障。
可是他們又是否有想過,處在這麼一個位置,真的是那麼容易可以退卻下來的嗎?一朝天子、九五至尊,天下人無不爲之矚目,無數人覬覦其位,若是一旦離開了這個位置、沒了這些權勢,他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就像是玉皇大帝掉進了輪迴,一樣要飽經磨難,而他一旦失勢,首先面臨的卻很可能就是死亡了,畢竟就算是他沒了那個慾望,但是曾經的經歷使得他會成爲所有覬覦帝位的人最深的忌諱。
他離不開,更不能離開,爲的是這美妙的掌控天下的權力,也是爲了自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和這個位置割捨不開的命運、他的生命。
可是當真是美妙麼?或許,也只有他自己的內心才能瞭解。
漸漸成長的劉宏,開始不再滿足與受人控制,實際上他是無法瞭解,作爲一個帝王,很多時候也是有許多的無可奈何的,但是他不肯和現實妥協;於是,放任閹宦,清洗官場,一系列的事件,都和他這個背後之人、他那雙幕後之手離不開關係。
之後,他終於能夠實現他一直期待的願望,能夠在沒人可以阻擋的和自己的親人呆在一起,但是這個時候似乎也已經晚了,他的父親已經死了,母親更早的時候就離他而去,於是,只剩下了這一個寶貝的如掌上明珠似地親妹妹。
對於劉明的一切要求,劉宏都是無不應允,即便是要他放任典韋一個粗人留在宮中,他也並沒有反對,甚至還給了其名分,封爲公主宮的侍衛統領。
不過,長兄如父,劉宏也不能夠免俗,對於自己妹子的婚姻這種事關一生的大事,絕對不敢馬虎,也由不得劉明自己憑自己的喜好擅自做主。
然而,他竟然發現自己的妹妹這一次似乎真的是動了真心,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不過實際上他心裡也沒有太過反駁,只是他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受委屈。
明月公主是什麼人?如果忽略掉何皇后不計,她就是天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女人,劉宏怎麼可以任由她胡鬧呢?
在寢宮裡面,自己的龍榻之上,望着面前一直伏跪在地不起的明月公主,劉宏頭一次感到了對這個妹妹的頭痛,考慮其實不是自己太寵她了。
“真是胡鬧!”雖是責怪的話,但是說出來的口氣卻是含着深深的寵溺。
劉明也知道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讓對自己這麼好的哥哥生氣,然而她自己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不好好把握住,那麼自己的幸福再也不會有了,這是需要自己爭取的。
“皇兄,不管如何,這一次您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後面的話終究沒敢說出來,劉明從小聰慧,尤甚於哥哥劉宏,自然也清楚的知道,她現在的話實在是大逆不道了,如果不是哥哥充着她、心疼她,她早不知道該死幾千幾百次了。
劉宏的臉色也不由變了變,沉吟良久,但是看着劉明決絕的眼神,隨即想到了這些天來她的抗議,那麼強烈的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最終還是隻得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又是何苦由來?你堂堂一國公主,朕的親妹,想要什麼樣的駙馬要不到,怎麼偏偏要一個有婦之夫?而且,若按你說的來辦,恐怕也未必會有你想要的結果……”
劉明昂起頭來,不屈地直視着劉宏,倔強道:“不成功、便成仁,妹妹早有準備了……”
“你……”劉宏指着劉明半天說不出話來,眼睛瞪了老半天,然而便是瞪酸了也不如劉明的大,心中暗罵母親偏心,給妹妹那麼大的眼睛,自己的才那麼小,不過最後還是自己屈服了,“好吧,朕答應你就是了……”
“呵……”銀鈴兒般的笑聲響起來,劉明心中一喜,趕緊站起身來,就湊到了劉宏跟前來撒嬌。
劉宏有些無奈,又聽到劉明問自己:“那皇兄要如何對他說?”
劉宏不由攥緊了手,咬牙道:“朕就不信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難道朕還擺不平一個小侍衛麼?”
劉明吃吃的笑道:“那皇兄可捨得?他可是會生錢的啊……”
劉宏眼神一閃,一字字道:“朕是皇帝……若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答應他些條件吧……”說到最後語氣突然又軟了下來,讓劉明心中氣哭:這個皇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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