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從容不迫,一步一步邁過去,劉備心裡疑惑卻也在一步一步加深。
這突然出現的文士讓他感到神秘莫測,但聽說是凌巴那裡過來的,凌巴如今是三軍主帥,自己也是“末將”,他派來的人,還是要給點兒面子的,還好現在三弟在練兵,不在這軍帳裡面,否則看到這幅局面,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爆發,鬧大了可就不好了。
要說三國謀士中,最擅長琢磨、掌控甚至是玩弄人心的一個謀士,大概是郭嘉,不管是對袁紹、劉表、公孫度還是孫策性情心理的掌握,簡直就像是和對方認識了幾十年還要是最親密的那種關係,而他憑藉的卻是耳聞目睹的一些蛛絲馬跡,但作爲一個合格的謀士,本來對於人心、對於環境、對於時事就要有自己一個充分的瞭解和框架,賈詡不算善於此道,但要和劉備比,卻也高出一籌。
這樣很容易給人以心裡壓抑,劉備雖然心性不同常人,但此時那種劉皇叔、蜀漢武烈帝的氣度還沒能夠培養出來,或者說在這軍營裡面是一直被他壓制着的,更加上對面這個人好說歹說也是頂着凌巴派遣的名號過來的,雖然不明瞭對方的意圖,劉備卻不知怎麼很是忐忑。
說起來這段時間劉備着實風光了一把,在洛陽的時候再風光也沒有他的份兒,就不說在洛陽一時無倆的凌子衛了,就算是袁紹、袁術這對錶兄弟,纔不如他,卻因爲家族緣故,在洛陽根基又深,反而要穩穩壓劉備一頭。
至於曹操那就更不用說了,早在三年前便已經奉命帶兵出征,雖然至今荊州黃巾之勢仍呈膠着,但曹操的一些所作所爲卻也爲他換來了一些威名,不管是在荊州建立戰略性基地這種突發奇想,還是荊州五大黃巾渠帥率四十餘萬黃巾大軍侵襲,卻採取堅壁清野之策不讓黃巾動到荊州一草一木,雖然損失也難免,卻降到了最小,最近也有消息傳來,荊州的局勢似乎有新的變化,黃巾軍因爲軍糧問題已經鬧了許多次了,當初大軍進入荊州的那種聲勢漸漸消退,劉備心想,大概過不了多久,荊州朝廷剿賊軍就要主動出擊了,到時候曹操必然又要風光一把了。
不過劉備卻沒有什麼羨慕嫉妒,他的心態還是很平和的,只是心性再好,也是鍛煉出來的,而劉備更多靠的卻是自己清醒的頭腦維持,但有的時候還是有些舉動和言語不免就泄露了些自己心中所想,當然有的時候這反而可以成爲一種保護的僞裝,劉備並不在意。
但在面前這個文士的面前,劉備不知道爲什麼居然升起一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彷彿自己所有都被對方看穿了一般。
劉備雖然問心無愧,卻被文士銳利的目光注視得莫名心虛。
不過他也非泛泛之輩,心中想的什麼,再是驚濤駭浪,臉上卻也不會表現出來,自是一派穩健,卻不知道越是這樣,反而越讓賈詡心中驚疑。
其實雖然凌巴對着劉備看重頗多,賈詡內心深處還有些不以爲然,說是他看不透劉備,那也是因爲兩人沒有什麼相處和深交,說白了,不過是他對主公的謙虛之言,當然對於凌巴他是真的覺得看不透的。
“這位可是劉皇叔?”賈詡呵呵一笑,開始了兩人之間的軟交鋒。
是時劉備雖然已經被劉宏請入了宗室之堂,而且也承認了劉備劉氏宗親地位,但很少有人會拿這種皇親身份出來說道,就是劉備自己,顯然也沒有多少在意這個身份,最主要是暫時起不了太大作用。
和後來歷史上不同,那個時候劉備崛起,漢室卻已經分崩離析,但終於漢室的人卻不少,取漢室宗室這個名頭,對於劉備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但現在漢室雖然風雨飄搖,黃巾起義也一度鬧得天下人心惶惶,可當今天子還在,現在天下間局面也不似歷史上三國時候那般混亂無章,或者說還不到時候,而劉備的一個宗室之名除了能夠爲他多帶來些尊重,暫時卻還看不出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劉備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上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他現在也一直在經營着自己的名聲,“仁厚大德”劉玄德,總會有用得到的時候,也不需要覺得吃虧什麼的,但“劉皇叔”這個名號,卻根本不是這個時候有的,在“歷史上”來說,是要到劉協的時候,劉備才被稱爲“劉皇叔”,這主要是按照輩分來說,劉備是劉協的叔叔輩,而那個時候劉協對於這個劉備顯然也是有所求,所以送這樣一個對他而言可有可無的名聲出去,但在現在,別說這個稱呼的出處了,就按常理來說,劉備和當今天子頂多也就是同輩級別,何來的一個“叔”。
這個稱呼當然不會是賈詡自己說出來的,在這裡又不得不感嘆一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誠不欺人,跟着凌巴這傢伙一段時間了,不能夠說賈詡等人的心志不夠堅定,只能說新興事物對於人的吸引總是更大一些,而好奇心一上來了,任你謀略超人、智慧超羣,也總不可能超越這個時代去和穿越人士比見識,所以凌巴的影響力也就顯得尤其大了,即便是賈詡,也受到了“波及”,凌巴當時說到這個“劉皇叔”的時候,只是一時口誤,後來吸取教訓也沒有再說了,但賈詡偏偏就記下來了,此時這樣說出來,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思,不過覺得好笑調侃一下而已。
不過顯然,劉備這廝太“不解風情”,聽到賈詡這樣的稱呼居然大驚失色,趕緊搖頭擺手辯解道:“先生莫要胡亂稱呼,什麼皇叔?在下不過區區一個西園八校尉之一,頂多祖上承德與當今天子扯得上那麼點兒關係,蒙皇上與宗室不棄,收備歸宗,還有多承凌將軍吉言,纔有幸做了這宗室,卻每每更加忐忑,行事謹慎揣度,唯恐污了皇家顏面。況乎當今天子與我同輩,輩分之名,有天定之,豈敢隨意亂指?這位先生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還請要慎言啊否則,你我皆有殺身之禍。”
一邊看着劉備的神態動作,一邊聽着他的言語,賈詡心中心思立刻急轉起來。
他可不是什麼好糊弄的角色,現在或許經驗年齡什麼的還不夠老,但絕對是一個小狐狸了,怎麼可能被劉備三言兩語所欺?同時心中也在暗歎,自家主公凌巴那眼光簡直駭人,自己若不是在這裡和他交流一番,恐怕還看不出來這人心中藏着那麼大的心,不過凌巴倒似對他有些成見,這人雖然心大,但真說是爲國爲民也不爲過,至少自己是看不出來他還有其他的什麼心思,或許是自己還沒看到,也或許就連凌巴也看錯了。
他當然不知道,凌巴對劉備的確是有些成見,只是因爲後世看得太多關於黑劉備的言論和說法,其中真假難辨,都過去千年了,誰又能說出個說服得了人的子醜寅卯出來?事實上,與劉備的接觸,讓凌巴即便對他“印象”不算好,卻一直產生不了惡感,劉備的確很會做人,也很有人性魅力,說他仁厚,凌巴也願意相信,不過野心這東西,向來不是生來就有的,只要具備一定的條件,誰沒有點兒野心?
凌巴同意讓賈詡來試試劉備,確實只是想讓他試試。
“但不知這位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劉備雖然好奇,剛纔也因爲對方言論有些惱火——這不成心要拉自己下水害自己嗎?但此時仍然顯得彬彬有禮,賈詡自然也不好怎麼着,心中卻更加警惕,眯眯眼微微縮了縮,然後也笑道:“好說好說,我乃賈詡,賈文和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