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海岸,金霞紅透天際,落日之際的港灣,在晚霞的映襯下,多彩得有些絢爛。只是,這絢爛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衝上沙灘的白沫子一樣,堅持不了多久。
夕陽下,海潮的起伏,讓泊在水寨中的大小船隻不住地搖搖晃晃,可就在這美麗的晚霞之下,不知來由的靜默,卻無可阻擋地籠罩在了港灣中、水寨裡,甚至往外延伸,直到到廣袤的海面,都顯得格外安靜。
在這片突兀的寂靜中,海潭山水寨此刻,人人都有些莫名的緊張。
“張總管,大當家的怎麼還沒回來……”水寨寨牆上,一個短打裝束的,水寨的一個小頭目,有些心緒不寧地問另外一人,那人卻是一身儒士打扮,應該就是所謂的張總管了。
張武定雖然討厭聰明人,不喜他人指手畫腳。可一個人總是幹不了所有的事,終究還是需要別人幫忙。這個張總管,名叫張武寧,是他的族弟,不算太聰明,卻勝在可靠,因此被張武定依爲水寨總管。
但凡張武定出海的時候,就由張武寧幫忙看管水寨。
此次也不例外。
只是,從海潭山到跟林瞎子約定的戰場,只有六七十里水路,清早,就帶着船出去了,現在都要傍晚了,卻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
也許是戰局不順利陷入膠着?還是正在展開追擊?
可總要派一艘快船回寨子報個信纔對呀!那小快船順風回來,不用兩個時辰便能到,快得很!
“也許一起往南面追去了吧!”張武寧有點不太確定地答覆道,“就算林瞎子跟泉州水師併肩子上,也不可能吃得大當家的黃衫隊……總之,不用擔心便是了!”
“那是!黃衫隊的厲害可不是那些人能比的!”小頭目有些驕傲地肯定道。
一提到黃衫隊這幾個字,兩人立刻就對大當家出征之事不再抱有任何懷疑,再次變得信心滿滿起來。
“南邊有船來了!”忽然一陣吆喝從水寨望樓上傳過來。
“是哪家的船?是大當家嗎?”張武寧連忙回答道。
“是的!是大當家的大船,還有其他兄弟的船,後面還跟了幾艘船,都落了帆,應該是擄過來的!總管,大當家這可又要多了好些條大船啦!”上面的兄弟興奮地喊着!連船都給奪了過來,此次出征畢竟是收穫滿滿呀!
“那就好!開寨門,迎大當家!”確定了這一消息張武寧懸着的心,纔算是落回了肚子裡,高興地對傍邊的小頭目說,“去叫兄弟們到碼頭,隨某一起去迎大當家!”
小頭目大聲吆喝一聲:“好嘞!”跑着去叫人去了。
海潭山水寨是由一處天然的避風海灣改造而來。
進口小,肚裡大,口子開口處打了木樁子,修了寨牆、建了寨門。寨門兩邊還有弩車、拍杆,以防備敵人從水面強襲。
大當家的出征後,寨門就被關緊,弩車、拍杆也預備妥當。主要是防備林瞎子跟王延興合謀將水寨大船騙出去之後,卻來強攻水寨。
現在,既然大當家的返航了,那再這麼緊張,也就沒意義了。
張武寧讓那小頭目將在上面防備的人手撤下來,到碼頭迎接大當家的凱旋。
小頭目聽言,便連喊帶罵,將上面的海盜都趕了下來,去碼頭前坪列隊,只是這隊伍歪七扭八的,真心不咋地。
就這樣吧……一羣粗莽漢子,還能讓他們繡出花來不成?張武寧也不強求便讓人擊鼓。
三通鼓響過之後,擊金、編鐘也一排排地敲響。兩排黃衫隊的人便持刀向前幾步,準備起舞。
按照張武定的要求,這凱旋歸來,可是要演秦王破陣舞的!
只是跳舞卻不是那麼容易練的,這秦王破陣舞,落在他們手裡,便成了四不像,只是一股積年海盜的兇性常年不散,使得這舞在殺伐之氣方面還是跟原舞沾了些邊。
看到遠來的大船穿過寨門,直接朝碼頭奔過來:張武寧也揮動手臂,讓已經準備妥當的羣盜們舞動起來。
只是,似乎有點不對啊!
爲什麼還沒看到大當家的出來欣賞呢?
不是應該要看到張武定獨立船頭的風騷的樣子了嗎?心裡的泛起一陣不詳的預感:難道大當家的受傷了?
再看船上,也與平時不同:張武定的坐船,那種千石的大船在整個東南閩海,可以說是最大的船型了,船舷中段是船隻最矮的區域,也要比碼頭高出一截,而船首和尾艙更是高出一個人不止,張武寧看不到船首和尾艙上面的情況,可船中段的那些水手一個個埋頭操舟,哪裡像往日裡,早就趴在船舷上,朝岸上吆喝?
今天怎麼了?難道大當家傷勢很重?
還是……
一個想法從腦中閃過:難道大當家的不在船上?那船上的是誰?張武寧一顆心驟然一緊:不好!大當家失手了!船上的是王延興,他們要奪寨子!他趕忙朝身邊正在賣力起舞的羣盜喊道:“停下……船上的不是大當家!抄傢伙!”
就在這會,那當先的大船已經斜斜地插了過來,離碼頭也就十來步遠了,張武寧的那一聲喊,讓羣盜一時間面面相覷:張武寧這句話太匪夷所思了,讓人不敢相信。
羣盜他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的時候,那船上也想得到了信號一樣,從船首和尾艙上同時伸出幾根中空的木頭柱子來,還沒看清楚那東西的詳細模樣,那些木頭柱子中就冒出一陣火光,同時發出巨大的打雷一樣的聲響:轟……轟……轟轟轟……
也就是在同時,碼頭上歪歪扭扭站着的海盜中,有不少發出吃痛的慘叫,身上飆出血花,往地上栽倒。海盜們哪裡見過這東西?頓時如作鳥獸散,碼頭亂成一團。
八卦乾坤雷?一個詞從張武寧腦海中冒了出來,很下意識地,他將這冒火的木頭柱子跟傳言中的王延興掌握的秘密武器聯繫在了一起,他還算鎮靜的,當即大喊道:“快回寨子……快回寨子!”
此次射擊的距離,在三十到五十步之間,所以,這次裝填的子彈可不在是之前在船上使用的那種小鐵沙,而是指頭大小的鐵珠子。
這種子彈存速較好,威力要大多了,打在人身上,那是皮開肉綻,骨斷筋折,甚至可以形成貫穿傷,跟在船上用的,要打成滿臉梨花開才能置人於死地的鐵砂比起來,效果就要更加直接。
威力大了,子彈量自然就少了,每炮只能裝得二三十枚,當先的兩艘大船船首和尾艙加起來只能安排下八門炮,這一輪炮擊,也就是打出去一兩百枚子彈。後續的船還沒靠過來,一時也不好開火。
再加之,從樹炮口噴出來的子彈,超過三十步,子彈根本就是一頓亂飛,天知道都到哪裡去了。這一廣場慌亂的人羣中,真正中彈,也就是十幾二十人罷了,相比起現場三四百人的總數來說,只不過是絕對的少數。
可是這雷聲、火光着實嚇人,引起的恐慌卻是造成了巨大的混亂。
一半是出於本能,一半也是由於張武寧的組織收攏,大隊的海盜一窩蜂地朝寨子跑去。
到了寨子裡面,心神稍寧的張武寧將隊伍收攏,清點人數,才發現那什麼八卦乾坤雷也就是個響動,被那什麼雷打死的,也就是幾號人,另外,還有不到二十人受傷,反倒剛剛的混亂過程中,被絆倒踩踏受傷的,卻有二三十號人……
“真他孃的晦氣!”張武寧將幾個小頭目叫過來,將這數字一說,那些小頭目紛紛咬牙切齒道:“狗賊王延興,用了這火器,倒是嚇得某等好苦!”
張武寧站在寨牆上,看着碼頭旁,後續進入水寨的大船,從從容容地靠岸,所載軍士不受干擾地下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已經輸了第一仗,忍不住粗着脖子喝道:“若是大當家在,定然不會讓他們能如此順當就上了岸啊!”
那邊一人立即接話道:“張總管說得是,某也認爲,當乘其立足未穩,將其趕下海去!”
衆頭目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之前被他孃的火器詐唬得輸得太丟臉了,便一齊說道:“某等去衝殺一陣,將狗賊王延興給一刀砍了!”
張武寧見衆頭目的意見一致,也不含糊,當下分派了一半人手準備出寨,另外一半守寨接應。
這邊寨門準備再次打開的時候,王延興在船上也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動,說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才似乎客氣一般對林瞎子說:“林都頭,接下來這一陣,你要不要帶着兄弟們去立些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