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嬴政的意識裡親眼目睹他曾爲季綰綰情緒失控, 如今他卻這般輕描淡寫的否定,想來曾經那段經歷,已對他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若真不在乎, 又怎會忍着怒氣過來赴約?
凌蘿心中一悶, 突然有些嫉妒起季綰綰來。
這個人對季綰綰如此上心, 季綰綰卻因爲外間流言對他心生懼意, 甚至爲了逃脫, 不禁拉了一個墊背的,只是季綰綰逃了也就罷了,如今卻要她一直籠罩在那陰影中, 披着季綰綰的身份,享受着原本不該屬於她的關心。
“大王這話說的未免讓人寒心, 綰綰同大王相識一場, 難不成在大王心中竟如此無關輕重麼?”
她直勾勾的看着嬴政的眼睛, 在那雙黑眸之中找到一絲錯愕,瞬間心情大好。
只是這好心情還沒維持幾分鐘, 那人就牢牢的把握了她的命脈:“寡人心中沒有什麼人是特別的,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額……
這話是先前她從地牢裡見過衛春秋之後找他對峙時說的話,那時她極其受傷,只覺得他好像就是畫兮說的那般無情之人,可真正從他的夢境裡走過一番, 她才真正瞭解到他, 只是這話如今收不回來倒也罷了, 反倒還被他反過來搪塞自己, 凌蘿一時也哭笑不得。
凌蘿嘟囔道:“大王好歹也是一國之君, 何故拿我一弱女子的氣話當真?”
“弱女子?”嬴政重複了一遍,冷哼道:“寡人可沒見過擅闖地牢, 在寡人的酒樽中下藥的弱女子。”
得,看來這人真不是過來赴約,而真是秋後算賬來了。
凌蘿訕笑:“大王,這下藥之事手段雖然不入流了些,可我也是想讓大王放鬆心情,大王就莫再揶揄了。”
她道:“我聽趙侍人說過,大王每每夜半才能入睡,寅時就起來了,這樣長期下去,特別容易精神衰弱,我讓大王好好休息了一回,大王難道就不覺得那是您入睡最長的一次?”
也不知爲何,一說這事,嬴政的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異樣,凌蘿還覺得奇怪時,便聽他哼了一聲:“入睡是長,你可知今日寡人醒來已經午時了?”
額……這……對於勤政的皇帝來說,睡的時間太長確實是一種浪費。
“我……”
她這正要開口,嬴政卻一句話打斷了她:“寡人倒也無事,不過就是被大臣暗地裡議論一次,改日便也就過去了,你可不同。”
他嘴角一勾,揚起一個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笑:“魅惑王上,一代妖姬,怕是明天宮裡都要傳遍了。”
凌蘿:“……”
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
這嬴政一貫早起,今日如此異常肯定會遭人猜疑,何況他今日醒來是從她宮裡出去的,這事傳出去了,那她可又要在宮裡出名一回了,蒼天啊!!!
“怎麼,現在才後知後覺了?”
凌蘿呆若木雞的視線定格在嬴政身上,約是幾秒鐘後,她垮着一張臉求饒:“大王,您能當之前沒去過蘿清宮麼?”
嬴政斜了她一眼,直接用眼神否定了她的請求。
凌蘿暗自嘆一聲命苦,正待起身,嬴政卻忽然蹲到她身前拿後背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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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架勢是?
“上來。”某大佬人狠話不多。
凌蘿瞬間將剛剛的憂慮拋諸腦後,竟也不客氣的趴在他肩頭,只覺得那後背堅實無比,她一時腦子裡想歪,竟幻想着那錦衣之下的身材。
她臉上一熱,甩頭將腦中思緒驅散,回神之時,那人已揹着她站起身來,正一步一步邁出去。
此番場景已是不可多得,凌蘿忽然想起先前在他意識中見過的那片桃林,這不想還好,一想竟然發現這桃林跟他夢中那個竟有着□□分相像,好似是照着那片桃林刻意去建造的一般。
原來季綰綰還真是他的白月光,竟讓他惦記到連一片桃林都要照着她喜歡的模樣去弄,偏偏那季綰綰還不領情,也不知從哪聽到的閒言碎語便對他如此忌憚。
腦中突然出現啟囿臺那一幕,不禁心下一驚。
難道說季綰綰是聽說了啟囿臺之事所以才如此怕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嫪毐還真是在嬴政的心中紮下了最深的一刀,讓他最在乎的人對他畏懼,恐慌,甚至逃離……
如果不是自己這個冒牌貨過來頂替,嬴政知曉了那事,也不知會有多憂傷?
“方纔還一直嘰嘰喳喳,怎麼現下如此安靜?”
沉默之中,那人突然開口道,雖是一貫的冷硬語氣,可凌蘿此刻正貼在他後背,聽得出他心臟的跳動,只怕此刻相處,他心中也是極其在意的。
若是自己跟他說出自己的身份,既不能將季綰綰挽回,還會在他心中扎一刀,更重要是……她真的有些動心了。
她沉默片刻,這才調整好思緒說道:“我這不是怕說多了大王覺得厭倦麼……”
嬴政不言,腳下的步子踏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又一陣沉默後,凌蘿試探着問道:“大王,這桃林是何時建的?”
“記不清了。”他說着,腳下的步子不慌不亂,只是後背處傳來的動靜敲擊在凌蘿心口,出賣了他此刻的口是心非。
凌蘿也不揭破,笑道:“沒想到離開了趙國,還能在這裡看到這樣的桃林,摔上幾次倒也值。”
罷了罷了,能換取這樣的時光,冒充一下季綰綰又有何妨?
嬴政的步子一頓,過了片刻才重新邁開步子,他道:“你這爬樹的本事倒也沒有長進。”
“上次不算,那是有蛇在上面,我一時驚慌才掉落樹下,下次我再爬上去可就沒那麼容易掉下來了。”
凌蘿說着,將下巴微微靠在他肩膀上,感覺他心跳的頻率又快了一些,不禁揚起嘴角。
兩人這般愜意的回到蘿清宮時驚呆了沐雪等人,一個個掉下巴的神情中帶着一絲敬佩,好似在說:季良人可真非一般女子!
嬴政將她放到塌上,不一會月嵐便掛着笑進來,“大王,季良人,這是趙侍人命人送來的藥膏。”
嬴政伸手接過,隨口吩咐道:“下去吧。”
“奴婢告退。”
月嵐笑着下去,臨走還不忘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嬴政將瓶子打開,一股有些刺激的味道傳入鼻間,她捂鼻道:“這是什麼,怎麼味道這般奇怪?”
“園裡蚊蟲多,趙高這是怕你被咬的身上難受,這才送過來替你解癢,你倒嫌它味道怪。”
趙高特意送過來的?凌蘿被他這話逗笑,趙高那等聰明的人最會察言觀色,主子要是沒那個意思,他一個做奴才的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樣的決定吧?
說到底,這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心中在意,卻總不願嘴上服軟,也不知是不是年少時總被他母親訓斥的原因。
“趙侍人果然一顆玲瓏心。”
他不願承認,凌蘿也乾脆順着他的話接下去:“改日等他來了,我可得好好答謝他一番,說來先前有好些次都多虧他的幫助,要不這樣,我這邊有一些收藏的小玩意,大王幫我帶給趙侍人,順便待我道聲謝?”
見他臉色一黑,凌蘿心中很是暢快。不是口是心非麼?她還真要治治他這破毛病。
“寡人每次來他必會跟着,你要答謝,自己親自去謝。”
說罷有些粗魯的掀起她的衣袖,將那膏藥抹在她手臂上。
凌蘿當然懂得見好就收,於是也心滿意足的配合着,兩人各懷心思,沉默着沒說話,只是那氣氛卻是旖旎曖昧。
正安靜時,忽聽外邊一陣撲哧響動,似是有什麼撞到了門上,然後有兩個黑影印在門上,正想偷摸摸離開,卻聽嬴政揚聲問道:“外間發生何事?”
兩個黑影一頓,猶豫了片刻,這才答道:“回大王,是季良人養的綠油油又飛回來了,這鳥眼神不好,方纔撞到了門上,奴婢們這纔過來將它帶走。”
綠油油?
嬴政轉頭看了凌蘿一眼,似乎是覺得這名字熟悉,“你養的那隻鳥?”
凌蘿訕笑:“是。”
那鳥她本是放出去讓它飛回衛府找衛靈的,如今飛回來,應該是帶了些消息過來,她道:“那鳥我沒訓練好,這就讓月嵐她們帶下去教訓一頓。”
“那倒不必。”嬴政似是瞧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禁嘴角一勾,道:“將它帶進來。”
不出片刻,那門被打開,門口月嵐和沐雪恭恭敬敬將綠油油帶了過來,嬴政起身,從月嵐的手中拿過綠油油,視線在它身上流連一圈,最終停在它腳上。
凌蘿視線瞥見它腳上分明是綁着東西,正要起身,嬴政卻已經將其取了下來,那布條在他手上展開時,凌蘿的心不禁一提。
只見嬴政的臉色十分嚴肅,那嚴肅之中又有些狐疑,他將視線落到凌蘿身上,將那布條甩給她,問道:“這是何物?”
凌蘿忙拾起那東西,拿起來一看,才知這是一封一封現代文字寫的書信,雖然沒有落款,可也猜得出來是韓楓所寫。
“這……”
凌蘿腦中飛速運轉一週,這才笑道:“這是之前同大王所提到的那個有緣人所寫,他就是想問問那盒子可有成功爲大王助眠。”
這謊,可是越說越離譜了……
“看來你們往來神秘,竟私下通信,連這字都是些看不懂的,倒是不知寫的什麼秘密?”
這語氣怎麼聽都帶着些酸味,凌蘿忙擺手解釋:“大王可莫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