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有霧氣,薄薄的一層,似輕紗一般繚繞的山水之間。涼冷的天氣裡,燈火漸漸熄滅,除了天上還有星光之外,一切都開始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等待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但也有還亮着燈火的院落,某一刻一陣呼聲自其間響起來。
“嗷~~痛,痛,痛……嘶,輕點。”
“許公子,就快好了啊……”
燈火透過窗紙,在霧氣裡並沒有照亮太多的地方。一些簡單而瑣碎的對話。
屋內一盆清水,沾了血漬的帕子被扔在裡面,將水染上一道道紅暈。燭光搖曳間,可以看到叫柳兒的少‘女’,白皙的臉頰上的羞紅,似乎比那水要更甚上幾分。
最後她自然還是沒有去到許家,一些事情發生之後,雖然許宣口中說了“不打緊”,讓她不必管了之類的話,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決定留下來照顧他。其實所謂的照顧也不算複雜——打來清水將他的傷口擦拭乾淨,隨後上一些金瘡‘藥’之類的東西。只是原本簡單的步驟,因爲時代或者環境的原因,在少‘女’這裡卻並沒有那麼簡單。而這些自她彤紅着的臉頰,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除了父親同哥哥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胸’膛。按部就班地擦洗,上‘藥’,起初的擔心過去之後,指尖同肌膚觸碰傳來的感覺,在心頭引起遏制不住的嬌羞。
這些事情,若是讓別人知道了,肯定說不過去了。少‘女’努力地平復着心緒,有些苦惱地想着,隨後意識到今夜只有她二人的小院落,剛剛將要放下的心,猛得又懸起來。某一刻,記起了不知何處聽來的一句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便因此,耳廓過上似要滴出來一般的紅暈自開始一直沒有散去。
……
“我叫元盼盼,原本應該叫於盼盼,只是後來隨了我娘姓。我娘是一個隨和的人,長得美……將我取了這樣的名字,原本也是盼着能與死去那人……我爹,能有重歸於好的一天。但是現在她死了……”
“你可以將我送官,或是像對鮑明道一樣,打一頓……或者,你也可以殺了我。我今日是殺不了你,也許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我不可能殺了你,但你不要以爲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恨他,但我也同樣恨你,終究有一日,你會遭到報應。如果你害怕那一天到來,我勸你還是殺了我好了。不然,總會有你後悔的一日,總會有的……”
燈火搖曳間,他將衣服重新穿好,傷口並不算重,上了‘藥’之後也就沒什麼了。隨後想起那個叫元盼盼,或是於盼盼的‘女’人在嗚咽的哭泣之後,望着他所說的平靜到極處,又恨到極處的話語。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原本以爲該告一段落的事情,終究還是在不久之後再掀‘波’瀾。這些‘波’瀾雖然不大,但是依舊化作一些壓力衝擊他的內心。最後,他自然沒有拿元盼盼怎麼樣。對於對方的舉動——這樣的一個文弱‘女’人,不顧臉面地豁出去做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是心中悲哀憤恨到了極處。他體會到對方的情緒,便也在內心嘆息一番。但這樣類似同情的情緒,也只是在事情發生之後針對元盼盼而言的。如同自己所說,他並不是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善人。若是事情再發生一次,他依舊不準備去改變什麼。
當時他走了一段路後,聽到對方威脅的話語,於是停了下來。
“你的遭際,我表示同情。當然,也許對於我的態度,你並不在乎。你覺得你在做該做的事情。你的家人死了,和我有關係,你必須要做點什麼。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也在做我該做的事。我並不後悔。如果事情能夠重演,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一切並不會有太大的不同,至多隻有一些細微的改變。而這細微的改變,取決於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身邊的人因此怎麼樣了,那我會便會後悔。我會很後悔,有些事情沒有做得夠絕……”
他背對着‘女’子,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聲音壓過去,那‘女’子顯得沉默。不僅是她,連帶着圍觀的衆人,在這樣平靜而不留情緒的話語之中都微微有些失聲。
他最後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你已經一無所有,無牽無掛,可以無所顧忌地做一些事情。但是,你所不知道的是,這個世上最沒有羈絆的人,其實是我……”他說道這裡,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微微眯起來,隨後也不管元盼盼能不能理解他的話,嘆息一般地說了聲:“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們就各憑本事吧。”
事情過去並不算久,傷口上的疼痛還很明顯。想着自己居然被一個柔弱‘女’子刺殺的事情,即便結果並沒有那麼糟糕,他仍然覺得有些無奈。於賁自然不是他殺的。至於殺人者到底是誰,事後官府也進行了一番探查,只是並沒有結果。
於賁有個‘女’兒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臨仙樓的事情發生之後,他以爲一切都完結了,因此便不曾再去關注。直到今天,這些被他忽略的事情,才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總有些不安。
這是一種很沒有道理的直覺,他並不能很好地表述出來。只是在事情簡單的表面之下,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什麼。但是隨後在心中將事情推延一遍,也確實找不到讓他疑心的根由所在。
奇了怪了……
隨後注意到柳兒異樣的神‘色’,少‘女’高挑得驚人的身段,明麗的面容在朦朧的燈火中變得格外好看。看着她臉頰上因爲某些情緒而騰起酡紅,他才微微意識到眼下孤男寡‘女’的環境,微微覺得有些尷尬。
“你睡‘牀’,我睡沙發……呃,沒有沙發,我誰椅子好了。”
“沒事,沒事,這點小傷……”
“聽話!”
在這樣的環境裡,雙方都抱着讓對方好受的心思,你來我往地對話後,最終還是他取得了勝利。
“睡吧……嘶。”
大概又一次牽動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