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的後院格局並不大,但是也並不算小,原本作爲一個縣官,都應該是有自己的宅院的。因此縣衙附帶的院落大多數情況下只是作爲擺設來用。但是劉守義到任之後,也未曾在他處購置房產,便在後院裡佈置了一個小家——雖然這個家大多數時候並沒有家的味道。眼下爲數不多的幾株樹木都被雪覆蓋,月光下遠遠望過去,滿樹像是開滿了梨‘花’也似的。
劉守義還在燈前看書,燈光如豆點,隱隱約約地從窗紙透出來,下了雪的夜晚,橫豎有些燈火寒窗的感覺。
炭火微微泛出了焦味,他‘揉’了‘揉’鼻頭,將書頁朝右邊翻過去。桌前有一盞清茶,已經喝了一半下去了。翻幾頁書,喝幾口茶,某一刻,有些類似的場景令他憶起很多年前的日子,年輕的時代他也曾在這樣的雪夜裡苦讀過。
月光悄然無聲地照耀下來,銀輝落在院落的雪上面,盈盈得鋪了一層。已經熄滅的燈籠掉在離牆根不遠的地方。那裡原本整潔的雪面上,微微有些凌‘亂’的痕跡。
幾個影子在雪地裡,辨着燈火的方向,慢慢靠近。劉守義在燈下神情專注,讀到興致上的時候,雙‘脣’微微開闔一下,一些字句字他那‘精’心蓄起的須下,小聲地傳出來。
影子慢慢靠進燈火,這個時候知道屋裡是有人的,翻書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屋前走廊的檐下,靜悄悄的,偶爾樹葉間會有紙頁承受不住雪的壓力,緩緩地垂下來,將上面的積雪抖落在地面上。這個時候,積成一篷的積雪撞在地面發出輕微的響聲,讓幾個黑影的動作稍稍頓一頓。但是隨後他們會繼續靠近那亮着燈火的屋子。
有人在裡面咳嗽了一聲。聲音在清冷的夜裡,很明顯地回‘蕩’。
黑影們已經‘摸’索到了房間的‘門’口,一些寒芒自他們雙手間閃動。下一刻,他們就要將屋‘門’打開了。
程家……
張先生被茶水嗆了一口,皺着眉頭在嘴邊稍稍掩了掩,這個時候,原本在讀着的書籍被他扔在一邊。
程子善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找了椅子坐下來。寬大的椅子,他的整個身子陷在裡面,有些無力或是疲憊的感覺,這些都在他的臉上寫着。燈火掩映下,可以看得很清楚。
除了張先生的咳嗽聲,氣氛顯得沉默。
“以先生的本事,對那劉守義依舊存着顧忌……那麼你又如何知道,這一次就一定能夠成功?你說過,他的身邊是有高人護持的。”
在沉默中爆發,程子善是不敢的,但是如果再不說些話,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在沉默中死掉。這個時候他同張先生已經將話說開了,有些話題也不算忌諱,因此便這般問了出來。
張先生將茶水送到嘴邊抿了抿,搖頭說道:“所以說,機會難得……說起來,這事還要感謝那個叫許宣的。”
“許宣?”程子善陷在椅子裡的身體,微微顫了顫,一些疲憊的情緒化作好奇。這個名字……
怎麼又會同他有關係?
“呵。”張先生並沒有再多做解釋。朝窗口的方向望了望,窗戶是關緊的,外間的景象並不能看見。但是他的目光卻彷彿透過窗紙,落在很遠的地方。
這樣的機會他等了很久了,心中想着外間所在進行的事情,雖然依舊是平靜的表情,但他手中的茶水卻泛起微不可察的一圈圈漣漪,那是手顫抖帶起來的。
這個時候,畢竟是覺得……有些興奮。
隨後他喝完了最後一口茶。
……
許安綺吹滅燭臺上的燈火,窗戶也已經關起來了。這個時候雪地反‘射’着月光,窗外是明晃晃的。她見着樹木的枝葉被月光自窗紙上映出來,因爲都掛了雪的緣故,倒也不知道這些阡陌在一起的枝葉到底屬於哪一棵樹。
外面大概起風了,因爲窗上的影子不斷擺動。覆蓋紙頁的雪被風着,搖落在地上,枝葉於是‘露’出本來的面目。
紫薇樹的枝,桂樹的枝,槐樹……
呵……
心頭數着這些,下一刻,少‘女’勉力地牽動嘴角笑了笑,自己……還真是無聊地緊,居然去數這些東西。
她閉上眼睛,但是過得不久,又睜開來了。因爲沒有睡意,心頭總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了。
古怪的感覺。到得最後,她也就認爲是顧士鵬的事情擱在心頭,讓她無法安然入睡罷。按照常理來說,也應該是這樣的。
……
縣衙後院,亮着燈火的‘門’縫裡,有人將一抹寒光‘插’進去。月光下,那是一把短刃泛起的光澤。
‘門’開了一道縫隙。
在屋裡夜讀的人,因爲背對着‘門’的緣故,並沒有注意到‘門’縫裡正對着他的一雙眼睛。
黑影在屋外相互對視了幾眼,彼此間的默契早已經建立起來,因此只是略略的看了看,便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劉守義的目光在紙頁上的一行字句上停了很久,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最喜歡咀嚼這些文字背後的含義,總能品出些不同的意思來。
……
‘門’被輕輕打開,黑影走進燈火裡,在明亮的火光中,‘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他看着燈火下讀書人的背影。
這裡是縣衙,對方是是父母官,是朝廷命官……
不過,過不多時,他就要死了。
“動手!”他口中輕喝了一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精’神太過集中而產生的幻覺,他發現自己在喊這一句話的時候,居然產生了迴音。
迴音在窗外的地方。
“動手!”
……
就在這時候,房間裡的燈火陡然熄滅,窗外的月光一下子明亮起來。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還有他身後的同伴,便在一瞬間,被黑黢黢的房間吞噬進去。
……
劉守義合上書頁,黑夜裡傳來一些聲音,他雖然在看着書,但是心中一直也在關注着一些事情。隨後走到窗前,窗戶被推開,月光便爭先恐後地擠來。
紛繁嘈雜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顯得那般明顯。
“歹人行兇……”
“張三蛋已經遇難……”
“啊呀,報仇、報仇……”
嘈雜的聲音,最後匯聚成一聲森然的聲音……
“殺!!!”
劉守義望着縣衙的方向,輕輕地笑了笑。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