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如果我不答應呢?”沉默良久,宋安然突然說。
即便她是答應了也不見得一定會做到,有些東西根深蒂固地在心裡存留,生了根發了芽後就很難清除。
如果答應了的事情不能做到的話,那還不如不答應。以免浪費了口舌也浪費了雙方的感情,到時候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宋安然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突然問:“爸,你所隱瞞的真相是什麼?”
她隱隱感覺到父親其實都是有原因的,不管是突然偏向胡玉芳和宋雅寧,還是今日他突然要求她原諒胡玉芳的事情。一件事不能無緣無故地發生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解決,事出有因,這是自然規律。
以前她在上課的時候提到這一個自然規律問題,總感覺怪怪的,很想大笑一聲,什麼狗屁規律啊!
只是現在,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一個詞。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微妙而且萬能的詞,畢竟什麼疑問都可以用這一個詞語來解決。這大概就是那著名的言論:存在即合理!
“爸,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在一時之間轉變,況且仇恨這種事情也不是可以轉移的。就像我敬愛您,卻不會將這一份敬愛轉到別的人身上。我怨恨一個人,也不會將對她的怨恨轉移到您的身上。”
宋安然覺得自己說的很明白了,也希望父親能夠理解她。蹲得腳有些麻了,宋安然在輕輕地推敲着自己的小腿。她此刻在想,周定琛在做什麼?如果是他,他會怎麼做?
宋華成嘆了一口氣,對宋安然說:“安然,以後你就會知道。”
宋安然最討厭的一句話那就是“以後你就會知道”,以後,那是多久以後?爲什麼人想要隱瞞一些事情的時候,即使對方有了察覺也都想着要隱瞞,而後想着,以後你就會知道,這就是欲蓋彌彰!
在黑暗中,宋華成的聲音幽幽長遠,像是從不可預知的角落中傳來:“我和玉芳是家族政治婚姻,當年她以宋家的存亡相要挾,我答應娶她。答應了,卻沒有做到真正愛她。在那段婚姻中,她付出了很多,一直在爲我委曲求全,即使知道了劉雨蝶的存在也從不放棄。
可是感情的事並不是妥協就能夠如願,和雨蝶在一起,大約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也是我最大的痛苦。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雨蝶離開,玉芳也開始越來越偏執。安然,你的苦都是我造成的。她其實,一直多很痛苦。”
宋安然雖然是第一次聽到父親說關於他們上一輩人的事情,可多少她也能猜到一些。心裡有震撼,卻不是因爲事情的真相,而是關於父親的坦誠。相對以前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可她並不滿意,直覺告訴她,其中還會有更多不爲人知的真相瞞着她。宋安然也已經懶得再問了,因爲即便是她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宋華成說完之後在不停地咳嗽,不知是不是在黑暗中,他的咳嗽聲就像是極具穿透力一樣要穿破她的耳膜。不經意間想到了站在門口時,她在身後看到的那一頭不真實的白髮的父親。
咳嗽,白髮,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在控制着她的心智。宋安然默默地拍着宋華成的後背,讓他順順氣。而後在父親逐漸穩定下來之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她點點頭對父親說:“爸爸,我不會恨你,至於胡玉芳,現在我還不能接受,不過我會努力聽從你的建議。”
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突然之間做出一個自己不情願的決定,這需要很大的努力。縱然很艱難,她還是會努力,只因眼前這一個逐漸衰老的男人是她的父親。
宋安然已經記不清了,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一個黑暗面,她的黑暗面便是獨佔欲。以前的時候她想要獨佔的東西很多,從小事如洋娃娃到大事如父親。可人在屋檐下,她的獨佔欲就會變得越來越可笑,明明想獨佔卻不得不讓其他人瓜分。
在經年累月的妥協之中,她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也開始變得扭曲了起來,後來在周定琛的陪伴中逐漸好了些。今天的這一場談話,與其說是父女間的相互妥協請求還不如說是將自己的黑歷史都掀開。
是不是,這今後的獨佔欲又要隱藏並且要做一些自己並不情願的事情了?
宋安然嘆了一口氣,從黑暗到光明,她竟然有些不適應了起來。
在屋裡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如胡玉芳和宋雅寧。宋雅寧已經嫁人了,她應該是在樑家沒錯,見不到人也是正常。不過胡玉芳,她有些疑惑,她不是一直陪在父親身邊照顧他嗎?
思及此,宋安然本來心裡的彆扭也好了些。單單從胡玉芳對宋華成的照顧來看,她也應該對她改觀一些。即使沒有得到他的愛,胡玉芳也從不放棄不是嗎?
執念啊,原來是這麼深重。
宋安然自我安慰着,也許父親就是爲了不辜負胡玉芳的執念,所以要開始慢慢接受她了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祟,宋安然鬼使神差地問了傭人胡玉芳的去向。在看到傭人愣神的樣子,她心裡也不由得一怔。心底有個聲音在冒泡:她這是在做什麼?!
問了傭人之後,宋安然才知道原來胡玉芳這些天一直都去了醫院,心中百感交集。也許是因爲照顧宋華成而將自己的身體給累垮了吧,不知爲何,她竟然開始慢慢往原諒她的那一條路上走。
原諒就原諒吧,爲了父親。她這一個不孝女做了太多的錯事,那就讓父親能夠安心養病,她會努力做的。但是,如果胡玉芳還是屢教不改或者做出一些讓她難以原諒的事情的話,她也不會再聽父親的話。
走出了宋家,外面的陽光正好,心情是不是也要換上美美的外衣?
人活着,要爲之努力的人和事情會很多,何必拘泥於過去讓自己也讓身邊的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