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承認自己是因爲看了慧姨和樑振華的照片之後有感而發,這種感情是很悲觀的。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想,人世滄桑,人生無常,今天你會在這裡和親人一塊吃飯,一起聊着家常。也許下一秒,你又可能會在別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吃不同的飯菜。
越想,她越覺得身上有一股涼意而生。可是宋安然並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從小到大的生活壞境讓她已經不能夠真正樂觀地去看待一件事情。
在很久以前,她渴望有一個溫柔的媽媽,會有一天將她帶走。雖然她很捨不得父親,可是在宋家還有其他讓她很不喜歡的人在,對父親不捨,卻也不能夠成爲她願意留在宋家的理由。
一個小孩子從期待到最後的失望,其中經歷的是無盡的等待以及破滅。不同尋常的生活條件,生活環境,造就了她矛盾的性子。一方面她希望自己是一個很樂觀的人,畢竟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可以期待的美好的事情。
可是在期盼過後,她又會覺得很可笑。都說人世無常,你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地得到並抓住想要的一切。
在和周定琛在一起表明心跡之後,這種矛盾是越來越明顯了。她害怕又期待,難過卻又幸福着。
“安然,如果爸能夠給你一個幸福的家庭那該有多好。你值得更幸福地成長,只可惜爸爸一直都沒有做到。”
宋安然在吃着一根不知道叫什麼綠色的菜,在嚼的時候聽到了宋華成的話,菜的汁液在口中溢開,有一種很難聞的苦澀。
她並沒有吃下去,也就咬了一口便將菜渣吐了出來,苦叫着:“這是什麼菜啊,怎麼那麼苦。”
喝了一口水冷靜了之後,她看着父親,懵懂地問:“我沒有經歷過一個幸福的一家三口,不過現在我覺得很幸福。有個人能夠代替親情也能代替愛情悉數交付給我,我覺得上天對我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真話,宋安然並不是爲了安慰宋華成而說。和周定琛在一起的日子,她確實是感覺到真實,快樂了許多。
沒有家人,他們便是對方的家人。
宋安然總覺得宋華成好像有事在瞞着她,他總是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來,有惋惜有遺憾,那是以前他們從不會提起的話題。她是從自己的預感出發,但大體是不會出錯的。一個人有事瞞着另一個人的時候,在交談過程中總是會出現一些反常。
尤其現在父親聽到了她說現在自己過得很好的時候,他的臉上是很欣慰,可是也表現出了一絲不捨,一絲圓滿。
“爸,你不會是有事瞞着我吧?”宋安然直接了當地問,因爲慧姨和樑振華的事,她已經不想再拐彎抹角了。
宋華成只是淡淡一笑,直直搖頭,並迅速將頭扭到了窗邊。
“安然,爸爸記得你以前也很喜歡吃冰欺凌,每次出來都要纏着爸爸去買冰欺凌。”宋華成忽然說。
宋安然一愣,也將頭轉向了窗外。那是一家三口在經過,父親手裡抱着孩子,孩子手裡拿着一隻冰激凌,而孩子的母親則在旁邊溫柔地看着他們。
“是啊,爸爸好久沒有買冰激凌給我了。”宋安然笑道,眼裡在經過那一家三口的時候有一些黯淡。
正在發呆的時候,她恍然間好像聽到了宋華成對她說要出去一趟,爲她買冰激凌。
等到宋安然回頭的時候,對面已經沒有了父親的身影,她就是想叫住他也不可能了。現在不是夏天,到哪裡可以買到冰激凌?
宋安然在餐廳的座位上等着,宋華成沒有回來,她也不敢離去。
在等了十幾分鍾,父親還沒有回來。二十幾分鍾,還是沒有。三十幾分鍾,對面的人還是沒有一絲影子。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宋安然開始心慌了起來。買一個冰激凌應該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吧,如果沒有的話他可以完全回來。
她又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不一定非吵着要先吃冰激凌纔會先吃飯。
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父親回來,宋安然從一開始的感動到最後變成了恐慌。好像他這一去就永遠回不來一樣,這種感覺很荒誕,卻是真實地令人想哭。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她所有的焦急,是父親。
宋安然迫不及待地接起了電話。
“爸,你在哪裡?”
宋安然在聽到那邊的聲音時,心就涼了一半。說話的人不是宋華成,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在聽完那男人說的話之後,宋安然咬住了自己的拳頭,眼睛開始疼了起來。最後她張開了嘴巴,從餐廳飛快地跑出去。
她現在要去醫院!
剛纔的那個陌生的男人是一位醫生,他說,父親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迎面行駛過來的汽車給撞到了。現在人在醫院裡面搶走,情況危險。
宋安然第一次那麼討厭自己剛纔爲什麼要想那麼烏鴉嘴的事情,她從吃飯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父親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具體是什麼她說不上來,可是最後還是出事了。
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還在搶救。宋安然找到了剛纔給她打電話的醫生,“我爸情況怎麼樣?”
“情況不妙,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這是醫生時常會對家屬說的話。但凡是進到醫院的那一刻,就該做好這一步最壞的打算了嗎?
宋安然感覺到自己的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怎麼可能呢?父親剛纔還要說幫她去買冰激凌呢,小的時候他們出去吃飯的時候都有冰激凌的,以前都沒有事,現在怎麼可能出事呢?
“我爸......當時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宋安然艱難地問。她發現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已經變成了無形的刀劍,說不出的,卡在喉嚨裡,說出的,刺在心上。結局都是會痛的,身體上,心理上,疼得難受。
醫生卻是指了指不遠處的警察,說:“對不起宋小姐,具體的情況你該去問問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