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三爺以超高規格迎接我,在我一步踏進梁氏宗祠大門的時候,他居然安排人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煙花。
煙花在天空中炸響,霹靂聲響徹天外。我惶恐至極,站在大門口進退兩難。
深圳禁放煙花鞭炮,這是所有在深圳呆過的人都知道的事實。這座城市因爲禁放了祖宗幾千年留下來的傳統,因此即便在過年的時候,也會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慶。
樑三爺如此大動干戈,必定有他的理由。梁氏宗祠百年慶典尚未這樣,今日煙花鞭炮齊鳴,一定是有比百年慶典還重要的事。
我等着煙花鞭炮聲音完全消去了,才擡腿往裡走。
樑三爺撫着白鬍子,笑眯眯地看着我進來,高聲大喊:“貴客到。”
我看看身後,除了我,並沒有其他人。正在疑惑,樑三爺過來幾步,拉着我的手說:“你還是來了啊!”
我惶恐地說:“三爺,不是你招呼我來的麼?你有招呼,我敢不來?”
樑三爺滿意地笑,拍着我的手背說:“從今天起,你把前面的三字去掉,直接叫我爺吧。”
我趕緊搖頭說:“不敢。三爺不但是爺,還是梁氏宗祠的一塊金字招牌。我豈能隨便亂叫。”
樑三爺也不多說,一路與祠堂裡的老頭子打着招呼,帶着我徑直往裡走。
梁氏宗祠的結構我非常清楚,進門照壁,照壁後梁氏祖宗牌位,是爲一進。再進去,幾間客房,兼着辦公用房。當年的樑大地辦公室就在此,是爲二進。最後一排四合院式的院落,分列着廚房和雜屋之類,是爲三進。
整座梁氏宗祠,是三進制江南建築,白牆灰瓦,雕檐斗拱。
過了一進院落,樑三爺指着原來樑大地的辦公用房說:“有人在裡面等你,你先進去。”
我遲疑了一會,看着樑三爺輕飄飄走了,才硬着頭皮推門進屋。
屋裡只有一個人,背對着我,似乎在欣賞牆上掛着的一幅山水畫。
我凝神看去,背影顯然是個女人,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淡雅的衣服,以及她消瘦的雙肩,讓我一下想起這就是翁美玲。
我站住腳,輕輕叫了一聲:“嫂子。”
翁美玲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看着我說:“過來坐。”
她在一張花梨木的椅子上做了,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我。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剛纔放煙花鞭炮,是爲你放的。”她笑眯眯地說,臉上浮現一片慈祥。
“爲我?”儘管我心裡猜到了,但真聽到翁美玲說出來,還是
有些小小的吃驚。
“嗯,就是爲你。”她輕輕笑了笑說:“是我的主意。”
我疑惑地看着她,想不出她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主意。
“你不問問爲什麼?”她含笑問我。
“我不知道問什麼。”我老實回答她。
“爲什麼要放煙花鞭炮來迎接你呀。”翁美玲還是保持着淡雅的微笑,但我還是看到她的眼光裡掠過一絲不安的影子。
“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她盯着我說:“王者,你別怪我,只有你,才能挽救我們的婚姻,挽救我們的家庭。”
我大吃一驚,這怎麼與我又扯上關係了?我慌亂地搖着手說:“您別這樣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願意盡全力幫你。”
“真的?”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她起身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突然一把摟住我的頭,呢喃着說:“你只要答應做我的兒子,一切都會好起來。”
做她的兒子?不就是做樑鬆的兒子,不就是做樑三爺的孫子了麼?
我沒敢動,任由她摟着我的頭,輕聲說:“這個我可能做不到。”
“做不到?”她放開雙手,凝視着我說:“你難道願意看到我家破人亡?”
我苦笑道:“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
“事實就是如此。”翁美玲端詳着我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到我們好像幾百年就認識一樣。那一次以後,我每次夢裡,都聽到你叫我媽媽。”
她沉浸在美好的想象裡,卻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答應我吧,孩子。”她的聲音幾近哀求。
“我不能!”我十分清醒地告訴她說:“爲了這事,我回過一次老家。你知道我爹的態度嗎?”
“怎麼啦?”翁美玲瞪圓一雙眼問我:“不會不答應吧?”
我輕輕點了點頭說:“我爹說了,只要我敢認你做媽,她就要與我斷絕父子關係。”
“你不敢嗎?”
我當然不敢,儘管我出身貧賤,終究還是我爹的兒子。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啊!我如果爲了自己富貴而背叛祖宗,不但讓我爹臉上無光,就是我祖祖輩輩,也會在九泉之下擡不起頭啊!
她見我不說話,嘆口氣說:“其實只要你答應我,你就什麼東西都有了。我理解你對父母的孝順,這也正是我堅持的理由。如果你一味貪圖富貴,我會認你做兒子嗎?”
我訕訕地笑道:“其實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叫你一聲阿姨。以後有什麼事,你儘管可以吩咐我去做。”
翁美玲搖了搖頭說:“我不要名義上的
東西,我需要你真真切切認我做媽。”
我進退兩難,茫然無助起來。
拒絕翁美玲,我無疑會傷透她的心。何況她已經說了,如果我不願意,她將家破人亡。也許她這樣說是故意在嚇我,但她既然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我的態度有多麼的重要。
可是如果我答應她,我就離經背道了我的祖宗。我會讓我的列祖列宗蒙上一層永遠也洗不掉的羞恥外衣。
“做兒女的,孝順是重要的。”翁美玲嘆道:“如果你用實際行動去孝敬了父母,誰還敢在背後說三道四呢?孝順不是寫在嘴上的,需要實際的東西來實現。”
她這幾句話就像重錘一樣,狠狠地敲打着我的心。確實,依我目前的能力,我拿什麼去孝敬我的雙親?
“你能讓我再考慮幾天嗎?”我猶豫着問。
“不行。你今天必須要給我答案。”翁美玲態度堅決地說:“王者,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
我心裡冒起一身冷笑,憑什麼我不會拒絕呢?我王者絕對不是貪圖富貴之人。我不會爲了浮華與虛榮而讓我爹痛苦。
“要我答應也行,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我鼓足勇氣說。
“你說,我只要能辦到,一定給你辦。”
“我要做公務員。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公務員,就像你和樑行長一樣。”
她沉吟一會,突然笑起來,親暱地看着說:“傻孩子,做公務員有什麼好?我們不做,你就做我們家少爺就好。”
“不!”我態度堅決地說:“如果你答應不了,以後我們不再提這事,好嗎?”
翁美玲似乎被我的要求難住了,她自言自語地說:“你才十九歲,還是讀書的年齡,怎麼就想着去做一個公務員呢。”
翁美玲難住了,我就能脫身。我安慰着她說:“阿姨,要是沒其他事,我想先走了。”
“等一下。”她喊住我說:“現在你要做公務員不現實,我要先送你去讀書。”
“讀書?”
“對!讀書。”翁美玲爲自己突然有了這個想法兒興奮起來,她打量着我說:“你好好的去讀幾年書,條件我全部答應。”
我頓時尷尬起來了,我沒有理由拒絕她的這個提議啊。
她想了想說:“你去讀書的地方我也想好了。我有個大學同學,現在是中大的教授,我送你去她哪裡讀書。”
“成教?還是自考?”我猶豫着問。
“都不是。既然我送的是自己的兒子,還會讓他讀成教與自考嗎?必須是全日制。”
我的心一動,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實在太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