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鬍子話音剛落,我果然聽到有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並且,那聲音是直奔我們而來的。
三人立時變得警惕起來,我深知胡、王二人已失去了戰鬥的能力,因此搶身來到營帳的『門』口,對着發出聲音的方向凝目戒備。
片刻,那腳步聲又與我們拉近了一些。但此時我反而變得放鬆了許多,不像方纔那般劍拔弩張了。因爲從那拖沓的腳步聲我能明顯感覺到,這並非是行動如飛的血妖,也不是什麼兇猛的山獸。此人的足底幾乎貼着地面摩擦而行,顯然是體力不支或身受重傷,基本已經快要走不動了。
莫非是陸大梟一夥受到了血妖的襲擊,只剩下此人逃了出來?
正納悶間,前方的叢林中漸漸顯現出了一個人的影子。我急忙睜大雙眼定睛觀瞧,只見前方那人蓬頭垢面,滿身血污,雖然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卻還能大抵識得其穿的乃是水族服飾。
此人不是陸大梟隊伍中的成員,從其穿着的服裝來看,他極有可能就是吳真燕四位哥哥中的其中一個。
我不及過多去思考對方的身份,只覺得此人定是遇到了什麼驚險之事,讓人看起來着實不忍。於是我撩開帳簾讓大鬍子和王子看了一眼,示意他二人可以放心。隨後我起身出離營帳,迎着對面那人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一看,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只見此人『胸』前的衣衫已全部缺失,整個『胸』膛都『露』在外面。而他左『胸』的皮膚居然全都消失不見了,紅『肉』外『露』,傷口的面積令人驚歎。
鮮血已將他的全身染成了紅『色』,可能由於失血過多的緣故,他雙臂毫無擺動地垂在身前,兩隻腳一蹭一蹭地在地拖拉,彷彿隨時都會止步跌倒。
見我迎面走來,那人『迷』離着雙眼看了看我,他乾裂的嘴『脣』微微抖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因爲太過虛弱而無法出聲。與此同時,他眼眶變得紅而溼潤,然而即便是這樣,雙目之中也沒有流出半滴眼淚,想必是此人嚴重脫水的緣故,就連淚水也已經分泌不出了。
我剛要扶住那人坐下休息,卻見他猛地加快了步幅,跌跌撞撞地全力前行,直奔着營帳方向就走了過去。從我身邊擦過之時,我鼻中聞到一股腐『肉』的惡臭,當真好似一具腐屍的氣味。
我心下一驚,不知他此舉是何用意。從此人的外形與神態來看,不像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可畢竟胡、王二人均有傷在身,總不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神秘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接近他們。
心念及此,我立即低喝了一聲:“喂!站住!我有話問你。”
一聲喊罷,就見那人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聽到了我的叫聲。可這一頓僅是不足一秒的工夫,隨即他再次舉步前行,行走的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加快了。
我擔心此人是僞裝成一幅可憐的樣子,意圖對胡、王二人實施偷襲。見他對我的叫喊毫不理會,我再次進入警備狀態,單手提刀,就要過去拉住那人。
在我此前剛剛走到帳外之時,大鬍子就跟了出來在遠處觀察。此刻見我要前動手,他忽地高舉手臂對我搖了幾搖,又伸出大拇指來比劃了一下。示意我不必對那人的舉動太過介懷,他和王子的肯定是沒有危險的。
還沒等我回過味兒來,就見那髒兮兮的漢子一跤趴倒,終於因體力不支而站立不住了。然而他在倒地之後仍舊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前爬行,一隻手臂顫抖着向前努力伸出,似乎是想要抓到前方的某種事物。
順着他的手臂向前看去,正是大鬍子剛剛煮好的那鍋熱湯。直至此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人並非是心懷惡意,而是飢渴到了極致的狀態,他的眼裡就只有那鍋香噴噴的『肉』湯。在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狀態下,他的思維也隨之變得遲鈍緩慢,他只想喝到那鍋熱湯,因此纔會做出這種怪異的舉動。
想通了此節,我默默地搖頭訕然羞愧。想不到自己連如此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清楚,差點因此而誤傷了好人。想來也是連日來的遭遇令我有些過分敏感,高度的緊張讓我對任何事情都提心吊膽,看起來我的心理素質還是太過脆弱了。
面對着癱在自己面前的那人,大鬍子的眼中閃現出了憐憫和惋惜之意。隨後他伸手將那人翻過身來,拿出水壺在手指倒了點水,在其『脣』輕輕擦拭。
這是急救的基本常識,在一個人嚴重脫水的情況下,不能讓其直接攝入大量的水分。不然反而會引起嘔吐、中毒等症狀,甚至是因身體無法承受而導致死亡。
此時王子也以爬行的方式從營帳之中探出了頭來,一見倒在地的那人,他立馬頗顯驚訝地呼道:“!這哥們兒怎麼比我還慘?”
我邊走過去邊指着他不屑地說道:“你丫別恬不知恥了,倆人輪班的伺候你,你這還叫慘?要不你也出去溜達一圈,等傷成他這樣兒了,再回來跟我們顯擺成麼?”說完我也不等他回話,順勢蹲在大鬍子的身邊,壓低聲音小聲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吳真燕的一個哥哥?” шωш✿ttka n✿C O
大鬍子微微點頭,隨即嘆道:“除了吳家的幾兄弟,也沒有別人敢進這林子。看他這樣子,可能真是餓的急了,估計他是聞着『肉』湯的香味找過來的。”
王子一聽這話頓時急了,邊用手指捅我的後腰,邊語速飛快地大聲叫道:“老謝,趕緊給我碗盛湯!再不喝就輪不着我啦!趕緊的,趕緊的!”
我白了王子一眼,並沒理會他。隨即我指着那人『胸』口已經開始腐爛的傷口追問道:“他這傷是怎麼『弄』的?你估『摸』着還有救嗎?”
大鬍子沉『吟』不語,用指甲輕輕地戳了戳傷口中腐爛的位置,只見那人緊閉着雙眼眉頭一皺,似是對疼痛仍有感覺。見此情景,大鬍子點頭說道:“還好,不算非常嚴重,要是再晚個兩天,他這條命就得沒了。”說完他又仔細盯着傷口看了一會兒,隨後便指着傷口周圍參差不齊的鋸齒狀邊緣開口續道:“你看這皮膚的裂痕,不規則,深淺不一,明顯是被人給硬撕下來的。”
我聽罷立時額頭見汗,沒想到這麼一大片傷口居然是被人給硬生生地撕掉了外皮,當時的劇痛之感自是難以形容的。此人也當真是條硬漢,身受如此的重傷,竟還能靠着毅力跑到此處,其忍耐力及強烈的求生『欲』望也確實令人欽佩之至。
然而當大鬍子說完這一句話以後,我們三人便全都默然不語了,就連一隻嚷嚷着喝湯的王子此時也再沒了動靜。因爲我們的心裡都非常清楚,能徒手撕掉一個人大片皮膚的,除了兇殘嗜血的血妖之外,便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
看來吳家四兄弟果然遇難,除了逃出來的這個,剩餘三人均凶多吉少。那血妖正是藉助那三人的血『肉』才恢復了能力,以它如今的恐怖力量,當陸大梟一夥再次遇到它的時候又當如何呢?
令人心急的是吳真燕此時還在陸大梟的手裡,倘若她也被血妖一併殺害,那屆時我們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吳家的一家老小?
過了半晌,王子才甚是委屈地嘟囔着說道:“得了,小爺也是個有愛心的人,這哥們兒都慘成這樣兒了,這鍋湯就讓給他喝。”言罷他一生長嘆,頗有放棄了一生中最爲心愛之物的意境。
大胡一本正經的跟我說話,此時卻被王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告訴王子說,此人的傷勢非常嚴重,即便是有進食的能力,也不可能喝掉一鍋湯啊。只需留一碗也就是了,其餘的都歸王子一人享用。
王子聞言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我爲了防止他一次次的叫我盛湯,索『性』把整鍋都給他端了過去。在他喝湯的同時,我和大鬍子商議了一下下一步的打算。
按照現狀,我自告奮勇去採摘草『藥』。雖說我們也帶來了一些急救『藥』品,但這也只能治癒一些簡單的病症,而對於胡、王二人,以及這個不知名的水族人的傷勢,西『藥』的作用還是比不大鬍子的妙手來得迅速。
大鬍子本要隨我同去,但考慮到他身體的狀況,我還是讓他留守在營地,以免身體承受過多的負擔。
爲了防止再次遇到那隻隱形血妖,我選擇朝石像所在的反方向一路行去。採摘草『藥』的確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由於我對此道知之甚少,因此無法將長相類似的植物區分開來。
但笨人也有笨人的辦法,我索『性』將相似的植物全都收集起來,然後整捆整捆地運回駐地,再由大鬍子親自篩選甄別。
三天的時間,我在林中來來回回走了數十遍之多,每採集到一定數量的草『藥』,便帶回營地供大鬍子使用。之所以這樣費時費力,一方面是因爲擔心再次碰到什麼突發事件,像此前王子他們那樣把所有草『藥』都遺失途中。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條件有限,憑我一人之力,說什麼也不可能一次『性』採全所有的草『藥』品種。
長話短說,經過三日的奔『波』,大鬍子所需的『藥』材我以全部採齊。好在這期間並沒遇到什麼危險之事,不然的話,療傷之事指不定又要拖到猴年馬月了。
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處溪水,由於此地沒有污染,因此水質清澈無端。我用器皿將溪水運至營地,大鬍子則用自己獨特的方法制作良『藥』。或煎熬,或搗爛,或外敷,或內服。『藥』到之處總見奇效,我和王子均頗爲歎服地嘖嘖稱奇。
三天來,細雨始終未曾停歇,直至第四天頭,才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太陽。大鬍子說『潮』溼的天氣會讓傷口發炎腐爛,陽光的出現,對我們當真是一大利好。
又過了兩日,胡、王二人已明顯好轉。經過了這幾天的調理,以及大鬍子特製的靈丹妙『藥』,那個垂死之人也漸漸地恢復了『精』神,不僅食『欲』甚佳,並且傷口的癒合速度也超出了預期。
當他可以開口說話之時,我們曾和他進行過一次簡短的談話。據那人講,自己正是吳真燕的三哥,名叫吳真恩。
那日他和自己的三兄弟一起入林,轉悠了一整天,始終都沒發現小石頭的影子。按照大哥二哥的意思,這魔鬼森林中不宜久留,不如先行出林再另行打算。
可小石頭是吳家老四的親生兒子,尋不到人,他心中自是難以平靜。其餘三人不願看到兄弟焦急,仗着四人方當壯年,也就大着膽子繼續前行,想盡可能的找到些線索。
然而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對這森林極爲陌生的四人,竟走着走着『迷』失了方向。在林中走到第三日的時候,四人已經完全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又過了一天,四人發現了一座古老的石像。眼看着石像面前的山『洞』有容身之所,四人猜想小石頭會不會就躲在裡面,於是決定進去看看。
可就是因爲進入了那個恐怖的山『洞』,他的三個兄弟就再也沒能從裡面出來。而整件事情的起因,還要從那石像底部的一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