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威遠侯府的湖邊,賞蓮宴正式開始了。
遠方,碧葉連天。
天上,明月清輝。
離八月十五還差一月有餘,但這番美景已經如夢似幻。
湖邊,擺了一溜兒兩人對坐的桌椅,周圍挑了無數大宮燈,明亮得很。不過那裡是男人們的坐席,因爲種了驅蚊草,並不用擔心被吸血。當夏日的夜風順着湖面飄過來,水氣微涼,真真是令人愜意。
姑娘們則被安排在九曲迴轉橋上,因爲橫跨湖面,立於其上,有如置身於於水面,另伴有蓮花的清香陣陣,沁人心脾。水面上還鋪展了無數蓮燈,隨波飄蕩,有一個姑娘忍不住說:今年是小溫狀元郎幫助佈置的,果然不愧才子之名,太有品味了,現在我就像在蓬萊仙境上呢。
琉璃優雅地保持沉默,怡然自得地望向遠近的燈火和微微盪漾的水紋。
她被安排在橋的中段部分就坐,也就是說,橋下的水最深。今天來參加宴會的姑娘共有二十一名,所以只她落單,獨居一席。對此,她並不覺得難堪,只覺得自在,在溫芷雲想要顧全大局,想和她湊成一桌時,她婉拒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溫倚雲不滿的嘟囔。
琉璃沒理。
她不是能忍讓小白花和瑪麗蘇的人,但今夜她的腦子不在這兒,沒必要讓不相干的人和事擾亂了心神。
古代的宴會,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不過是賞蓮賞月,吟詩做對,男男女女之間,秋波款款暗送。再選出幾個人,站在湖岸邊的一處,一人手裡執着一根長長竹杆,前頭帶勾,看誰能鉤住順水飄過來的蓮燈,上頭有謎語或者讖緯,或者大家猜謎,贏得采頭。或者由熟通周易的才子們,給解說前程命運的玄機。看解語者一臉高深莫測,說實話,他們本身就很搞笑。
這種宴會,自天下太平以來,東京都的貴族男女們幾乎年年舉辦,都玩得熟門熟路的。不過今年別出心裁的是,威遠侯府也不知打哪弄來一艘大畫船,船頭空得像個舞臺,由伶人們在上面表演歌舞。遠遠看去,被月光和燈光映照,倒像是水中有島,島上仙樂飄飄,倒是很有一番別樣的風味。
月上中天時,丫鬟們撤掉以湖鮮爲主的酒席後,擺上了茶水點心、水果和一種很好喝的蜜酒。也直到這時候,蕭真才匆忙出現,也不知有什麼事,一直忙碌到現在。
因爲男人們喝酒,所以蕭蠻不知被蕭羽丟到哪裡去了。他和琉璃一樣是獨坐,蕭真到了之後,自動自發就尋到他那裡去。蕭真不知說了什麼,蕭羽就擡臂一指,準確的點到琉璃。
蕭真望過來,琉璃並不避嫌,大大方方的舉起手中杯致意。上好的白玉盞,琥珀色的液體隱約透出些金色,再被青蔥樣的手舉着,煞是好看。
蕭真卻皺眉,“有沒人有告訴她,這酒喝起來甜甜的,可是後勁很足。”
“威遠侯府做事一向周全,斷不會有這種疏忽。嬌客們都坐在橋上呢,真醉了,很有可能掉在湖裡哦。”蕭羽半歪在椅子上,很沒有形象,偏他這懶洋洋的模樣別有一番魅力,令他今晚差點被收到的大批秋波淹死,“所以放心,除非……有人推她。”說着,眯了眯眼,就像野獸看到獵物後那種隱忍的興奮。
蕭真隔水與琉璃對望,沒聽到蕭羽後面說的。於是蕭羽就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快坐下,怕別人都看不到你們含情脈脈嗎?”
蕭真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她受排擠。”
“你第一天住在東京都嗎?權貴子弟就這個德行。自個兒沒本事,還看不起別人。”蕭羽無所謂的聳聳肩,“若水石喬留在京裡還好些,到底是親哥哥。義父?不過聽着像那麼回事罷了。”隨即轉了話題,“你怎麼這時候纔來?皇上留你議事?”
“建海上港口的事。”蕭真壓低聲音道,“皇上打算設東津府。”
蕭羽挑眉。
東京都,東津府,兩字之差,卻代表着皇上把海運海航,真正重視了起來。
大趙才廢除海禁不久,但還沒有正式開闢海上航道。而從東京都再往東不到兩百里,是一個天然的海灣,口袋型,三面沿岸,一面通洋,另外還有包括前朝修建的運河在內,共九條河流經此地,地理位置相當好。之前,因爲只有數個漁村而荒僻着。皇上早打算在這裡建府,修水陸碼頭和海港,設都水監。
水運,包括漕運和海運,分別由直屬工部的水部和都水監管理。這看似只是商務事,卻絕對不能大意,因爲是能興國與安邦的大業。
只是本朝**奪下江山時,大趙國土滿目瘡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他登基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恢復生機、使土地和百姓都能修養生息。太宗皇帝呢?連年天災人禍,不然也不會讓番鎮和諸王做大。到當今啓承帝這裡,纔算是國泰民安。可惜因爲兩代傳位奪嫡都搞得腥風血雨,內亂不斷,國庫的底子還是很薄,且連一個漕幫也收拾不了。無奈之下,皇上纔會以皇子聯姻江湖門派,只爲安定大計。
誰都知道,工部之下的水部,實際上的掌權人是漕糧轉運使的溫凝之。因他備受皇上的喜愛,也確實有幾分本事,位置坐得穩穩當當,別人插不進手去。而都水監則是塊才擺上桌的肥肉,自從皇上透露出一點意思,東京都裡大小官員,都削尖了腦袋往裡扎,希望得個實缺,都想咬上一口。不過皇上雖有意,卻一直沒動,底下的大員們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了。
不過在此之前,禁海令一解,民間就有爲巨利而冒險出海的船隻了。算算日子,已經有兩三個月之久,難道……
“有海船回來了?”蕭羽不禁問。
蕭真點頭,“也不知是哪路的人馬,實在精明得很,船沒像往常那樣停泊在南邊,反而就泊在東津的天然港。爲了避免走私之嫌,還往京裡遞了通關單子,只等辦妥一切手續,檄了稅爭,得到官府的放行文書,就會靠岸卸貨了。”東津現在是野地,歸東京都地界的衙門管轄。
“確實精明。”蕭羽不禁歎服,“南邊雖是富庶的魚米之鄉,到底東京都纔是國之心臟。在這裡紮下根,那才能成爲天下大商。況,東津位置好,通南達北,能起承運轉。這船主,我倒想認識一下,看似冒冒失失來這一下子,居然使得皇上下了決心。”國庫空虛,海運稅重,這簡直是給皇上摟銀子啊。
不過就算稅再重,海商也大有賺頭。因爲船上裝滿舶來貨,大趙人現在平安又有錢,肯定貪圖新鮮,這一轉手就會獲利數倍甚至數十倍不止,誰不心動?
“只怕慣會逐利的各地行商已聞風而動,打算分一杯羹了吧?”蕭羽又問。
“正是。”蕭真手中轉着酒杯,並沒有喝,而是又看向琉璃,“今天皇上和我說得高興,還提起在發下放行文書前,可以叫京中權貴們捷足先登,到海船上看看稀罕玩意兒,還可以買上一兩件心儀之物玩玩。”
“皇上這是讓反對開海禁的人家開開眼呢。”蕭羽自斟自飲,好不瀟灑,“切,一羣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被家裡孫男娣女鬧上一鬧,也就沒轍了。”想了想,又說,“你是不是心裡打了好主意,要帶琉璃去海船上看看?”
“是。”蕭真直接承認。
“你這可不像不想娶她的樣子。”蕭羽扔下酒杯道,“倒似心愛着一個姑娘,百般討好。”
“十一哥……”蕭真猶豫片刻,“父皇的意思,我是非娶琉璃不可的。雖然,我母妃一直堅決反對。但無論如何,我希望她在京裡過得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蕭羽沒說話,手指無意識的撫着手中的扇柄。
外人只道皇命大如天,但知**都清楚,九郎的母妃對皇上有着多大的影響力。她真要死命反對,這樁婚事就算不能被攪黃,卻也變數多多。所以小琉璃啊,還真是攪了東京都的一池春水。只不知,她對身邊花團錦簇,其實危機重重的局面,有沒有做充分的準備?
再者,皇上的舉動也令人玩味。九郎若娶琉璃,從根本上看,彷彿他從此就成了閒散的親王,在朝堂上、爭位上再無機會。可事實上呢?設立東津府、都水監是多重要的事,皇上別人不找,卻找九郎研究了這麼久,必然是屬意於他。加上,九郎與漕幫有了姻親關係,其他皇子的手中,哪個能握住這種貌似平淡的實權?
只抓着六部有個屁用,錢、糧、道路的通暢,就像身體裡的大血管,斷之必死啊。
正想着,突然聽聞一陣騷亂聲傳來,正是來自九曲迴轉橋,女客們坐的地方!
“怎麼了?”蕭真騰地站起來,張望着,“發生了什麼事?”
蕭羽心頭一凜,人已經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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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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