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氣突然就熱了起來,厚一點的單衫都穿不住。年輕的姑娘們,都已經換上薄紗衣裙,個性大方且大膽的,甚至開始小露香肩。
東京都的四季就是這樣,春秋兩季很短,夏季和冬天卻漫長。
在這樣的時節裡,郭有年卻仍然焦頭爛額中。到淮南侯府去接尤氏,人沒見着,還讓淮南侯夫人給大罵了一頓。他心裡不服,心道誰讓你女兒不生養的?好在淮南侯沒說什麼,只讓他有事就做着明面兒上,別偷雞摸狗的這麼上不得檯盤。
他倒是想明着來,架不住家裡一隻母老虎,外頭運氣還差。本來他就見不到青檸了,偏水家還出了那檔子破事。水石喬回鄉,家裡留了個病妹妹,他一個男人不能去探望。而進不得水家的門,哪裡能和青檸說上話?若尤氏在,他還可以攛掇着尤氏過去,他好跟着。現在呢,他很有雞飛蛋打的感覺。
但,這個時候,突然有好人,有好事,找上了他。
“誰?”深夜,他才吹了燈要入睡,忽然聽到窗邊有異常響動。
尤氏不在,這個家很冷清。不過他無所謂,還好那死女人沒有趕他走。不過他是武將,對危險比較敏感,五感又靈。
所以低喝一聲後,他從牀柱邊抽出刀來,擺好防禦的架式,又喝道,“到底是誰?再不出來,爺爺對你不客氣了。”外面情況不明,好在外亮內黑,一動不如一靜。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低啞的男人聲音,“哥哥,是我!別動手,是我!”
“你是誰?報上名來!”郭有年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哥哥,我啊,小黎。黎豆豆!”外面的人壓低了嗓門回道,情緒上有些焦急。
郭有年怔了怔,一時沒想起這個黎豆豆是何方神聖。片刻後,腦海裡才浮現出塵封已久的回憶。小黎曾是他的部下,霍家軍隨着霍大小姐嫁入寧安侯府,一起入京後,不到半年即被調到西南軍中。他的官職雖然不高,離京時纔是個從六品,但是相比起他的年紀(比他足小了十歲),比起他孤兒的出身。以及沒有任何靠山的背景。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霍家軍雖然散了。可當年軍中諸人的袍澤情誼,即便心硬如他,如今想來也仍然懷念無比。似乎在軍中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霍家治軍嚴格。霍大小姐是這支鐵血隊伍的旗幟。所以她嫁人後,皇上卻仍然不放心。即不想落個迫害能臣功臣的名聲,又確實如梗骨在喉嚨,不得不除。
“你怎麼來了?”郭有年一個箭步上前,打開了房門。等那條黑影進屋,又非常後悔,感覺自己太莽撞了。並且,復又警惕起來。
奉旨外調的兵將,無故不得回京。若是有公事要辦。又爲什麼半夜三更偷偷摸來?
“你不是犯了什麼事吧?”郭有年突然想到這種可能,趁着黎豆豆沒防備,立即施展出乾脆利落的一招,把其雙手反扣在身後,又施了大力。迫他單膝跪在地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若你違了軍法王法,我必不姑息於你!”先把自己摘乾淨再說。
儘管,當年這小子是跟着他的,很是經歷過一些生死與共,對他又像親大哥那樣崇拜、親近。可他既然拋了最大的那份情,其他的……於他而言已經沒有意義。如今,當年霍家軍中留在東京都的戰友,就只剩下被貶到看城門的程格與他了。
“哎呀,哥哥,哥哥,輕點。”黎豆豆顯然沒提防,整個人差點趴在地上。同時,咚的一聲,身上背的東西掉了。
“先說怎麼回事?”郭有年不放手。
“我沒犯事!我是到石臺子公幹的。”黎豆豆連忙說,“放開我吧,疼。哥哥就是審我,也關上門,點個燈可好?”
郭有年猶豫一下,考慮到黎豆豆從不撒謊、心思單純到只有一層的個性,就鬆開了手。
黎豆豆得了自由,蹭地跳起來,把門輕巧的關上。這邊,郭有年終於點亮了燭火,見黎豆豆正把地上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撿起來,挺寶貝的抱着。他自己倒不見外,坐到桌邊,抓起茶壺,也不倒進杯裡,就這麼對着壺嘴,把一壺冷茶全灌進肚去了。
“既然去公幹,跑我這裡來幹什麼?”郭有年坐到牀邊,與黎豆豆麪對面。謹慎多疑的個性,加上虧了良心的往事,令他無法坦誠相見,也無法全部信任舊部下。
黎豆豆似乎沒發現他的疏遠,嘿嘿笑着,在黑暗中,一口白牙和亮晶晶的眼睛閃着光,“我想哥哥了啊。”
“想我?在大半夜?”郭有年哼了聲。
他不傻,小黎突然來找他,必定是有事的。石臺子是東京都和東津府中間的一個地方,雖然不起眼,卻是通往內陸的重鎮,算是東京都的南大門。京裡京外的人員調動,但凡是往大趙腹地走的,都會通過這個小鎮。當然,外省有軍務報上,也會送到那裡。而本朝有規定,邊軍不得入京,就算有聖旨下來,也是在石臺子接旨。好在小黎是一個人,又是偷偷摸摸的,鬧不出多大亂子。若他此時不讓小黎進屋,被旁人看到纔是麻煩。
皇上,被前朝的蕃王之亂嚇怕了。就算後來手腕高妙,未經大戰而成功削蕃,卻仍然心有餘悸,相當警惕。
“哥哥,你得救我。”黎豆豆突然撲過來,坐在牀前的腳踏上。
兩人之間,郭有年特意保持了距離,可他竟然沒反應過來,瞬間被抱住雙腿。這讓他內心之中驀然升出一股悲涼:在東京都這個富貴鄉里,至少他的身體,早失了當年的矯健。
“還說你沒犯事?”郭有年驚怒,想抽腿,卻未果。
黎豆豆仰着頭,嬉皮笑臉的道,“真沒犯事。若是倒了黴,我怎麼可能跑來連累哥哥。當年在霍家軍中,哥哥對我最是照顧。我黎豆豆雖然人品不怎麼樣,可這點道理和是非還懂。”
“那你……”看着那張誠懇的臉。郭有年略放鬆了下。
沒人知道他當年做過什麼事,所以霍家軍中的人還是信任和愛戴他的,自然不會害他。就算是程格現在不搭理他,也是因爲程格自己犯錯被罰,怕連累他才斷的交。
“到了石臺子十天了,我幾次三番申請進京,說要逛逛東京都,可上頭就是不批。我這不是沒法子嗎?只好買着張進城的假路引。又怕找到哥哥家被發現,這才耗到晚上才偷偷翻牆進來的。等會兒天一亮,城門開了我就要回去的。賊你媽的朝廷。當官的個個是瓜慫。老子單人匹馬來送公文。進個京城也不讓,難道我還會造反不成?”
“你小聲點!”郭有年低喝道,又緩了臉色,“你來看我。現在看到了。哥哥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得了,待會兒我給你帶點東西,再拿點銀子,你趕緊的回去。軍法國法不是說着玩的,你兩樣全犯,還想平安回去嗎?”
“就是不想回去啊。”哪想到,黎豆豆脖子一梗道,“再說,我也不是要銀子來的。是給哥哥送銀子來的。”
郭有年就倒吸了口氣,下意識的看看黎豆豆懷裡的盒子,“你到底要幹什麼?再不說,我就把你踢出我家。你從前不這樣啊,婆婆媽媽。半天不入正題。我可告訴你,若是你存了賄賂之心,讓我做那不仁不義的非法之事,就算你叫我一聲親哥哥,我也不會容你。”
黎豆豆突然就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全擦在郭有年那上好綢緞做的中褲上,“我的親哥,你就可憐可憐兄弟吧。嗚嗚嗚……求您拉兄弟出了火坑,兄弟從今往後改行給您當兒子都成……嗚嗚嗚……”
郭有年給他哭得又驚又怒又納悶,拔了兩回腿,這小子卻抱得緊,根本拔不出來,自個兒還摔倒在牀上。眼見這小子又要撲,連忙喝止,“好生說話!你怎麼了要我救?果然還是在軍中犯事了吧?”
“我說我沒犯事,都保證好幾回了,哥哥你怎麼就不信!”黎豆豆有點火了,“我說求哥哥拉我出火坑,是想要調出西南軍!”
郭有年停止掙扎,立即懂了。
西南軍是威遠侯府的勢力,主要是鎮守西南邊境。當年蠻亂,平息後就駐了軍。開始時是老威遠侯駐紮,後來是他老人家的嫡次子王風接手統兵,官拜大將軍,正三品,比他品階還高好一級,而且是有實權的。雖然身在西南邊陲十幾年未歸,到底也是一方大員。
不過,西南是蠻荒之地,毒瘴毒蟲遍佈,蠻人們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法門,生活艱苦,又沒油水可撈,底層兵將的損耗很大,這還是在沒有戰鬥減員的情況下。當年,黎豆豆和十幾個霍家軍的成員被分配到西南軍中,聽說死了好幾個。所以,王家纔在那地方一窩就是幾十年,因爲朝中沒人願意去那個地方,找不出合適的人接替。也正是爲此,皇上念王家功勳,對威遠侯多方優待。但再怎樣,想從西南軍調出的人還是特別多。沒有特殊門路的,基本上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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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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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演員表:
1,霍家軍的舊將黎豆豆,由書迷黎豆豆本名扮演
2,霍家軍的舊將程格,由書迷格格承媽扮演
3,威遠侯的嫡次子王風,由書爲風歸何處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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