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預感,是非常神奇的。很多根本還沒有發生的事,你就已經感到了不對勁。
最近蕭左就是這樣,明明他仍然威嚴地端坐在宣政殿議政,明明下頭的朝臣也都恭恭敬敬的,雖然那諸多謠言並沒有壓下去,可明明也沒有動搖國本。但是,爲什麼他就感覺氣氛都不對了呢?臣子們的眼神遊離不定,一件政事扔出來,連平時最喜歡爭執的大臣也似乎沒什麼興趣。似乎四面有看不見、摸不到的牆,冷冰冰的壓了過來,讓他透不過氣。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是不是大臣們陽奉陰違,心底到底覺得他得位不正?那麼,他就應該根本不理,以行動讓羣臣、讓百姓、讓天下人明白,他仍然是大趙天子!
可是,儘管不斷鼓勵自己做出強硬的姿態以及對謠言毫不理會的樣子,心中卻仍然是忐忑不安的。一連好多天,他終於坐不住了,跑到金雲宮去。他可能喜愛各色美人,但心裡真正裝着的,卻仍然是崔淑妃。也唯有對她,才能說說心理話。
沒想到崔淑妃卻給他甩了臉子,眼淚汪汪地道,“哼,皇上這麼狠心,就是不肯讓九郎回來。既然如此,臣妾就是要再恃寵而嬌一點,乾脆讓皇上厭棄了臣妾,也把臣妾趕出宮去。那時,自有新美人在皇上身邊侍候,臣妾自己去找我那苦命的九郎。”
蕭左正煩惱,聽這撒嬌賭氣的話,心中的火氣就升了起來,可是看到崔淑妃那用脂粉也遮蓋不住的老態,忽然想起她十五、六歲的時候。他愛的,不就是她即潑辣又不懂事。卻又真性真情的樣子嗎?現如今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身處水波的中心,在靜時。歲月安穩。若動了,他身邊的一切就如漣漪。漸漸盪開,然後就都消失不見了。
鏡花水月,不外如此。
“你可聽過一句話嗎?”他緩緩地坐在窗邊的短塌上,與崔淑妃隔着炕幾相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朕沒讓九郎回來,雖是對他還不信任,卻說不定能保他一命。”
崔淑妃怔了怔,見蕭左的眉目不穩。似有些心慌意亂,不禁吃了一驚。這個男人多疑又好大喜功,卻從登位的那天就格外自信。現在看樣子,似乎有什麼事是不確定的。她到底是真愛蕭左的,當下收斂了情緒,問道,“皇上何出此言?可是朝堂上有什麼事?”
“就是太平靜了才奇怪。”蕭左皺眉,“朕登位這麼久,哪天沒點大事小情?不吵得朕頭疼是不罷休的。可是這幾日,倒是少有的祥和啊。”就像暴風雨前。天空上鋪滿美麗又靜謐的雲層。就像波濤洶涌前,那疏鬆而輕搖的安寧海面。
“可是因爲前些日子,正大光明匾掉下來的事?”這話。在皇宮裡成了禁忌,也只有崔淑妃敢這麼肆無忌憚。之前好一陣宮中徹查,不知死了多少人,結果卻沒查出什麼來,也難怪皇上會不安心。
蕭左的雙手無意識的鬆開攥緊,攥緊又鬆開,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說不上是具體什麼事,朕就是覺得有反賊暗中盯着朕。可他狡猾得很,朕就是抓不到他。現在。他已經慢慢潛伏到朕的身邊,拿刀子架在朕的喉嚨上。可朕卻還沒有發覺。”
“怎麼會?皇上是真龍天子,邪祟不侵的。”崔淑妃真的對蕭左盲目信任,倒不是假意吹捧,“是不是在政務或者軍務上,有什麼異樣啊。”
“什麼都沒有!”蕭左突然煩躁地站起來,“所以別再提讓九郎回來的事,至少暫時別打主意。萬一朕有什麼,這宮裡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好下場。好歹九郎在外,還能留朕一線血脈。”
崔淑妃只覺得眼皮子猛跳了下,心下突然有些害怕起來,“皇上您別這樣說,真的嚇到臣妾了。皇上最近一定是太累了,又被那些討厭的謠言鬧得心情不好,這纔想得多了。都是臣妾的不好,不體諒皇上治國辛苦,還要跟皇上鬧彆扭。不然,臣妾給皇上踩踩背吧?”說着就下了塌,拉住蕭左的手。
蕭左沒什麼興致,反拿着崔淑妃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也不知怎麼,這幾日總是有些心驚肉跳的。難道,國生妖孽?”
崔淑妃見蕭左如此,有些心疼,不禁恨恨地道,“哼,什麼妖孽?要臣妾說,有的人命格奇差,剋夫克父克子的,想必是天生的晦氣,什麼都克。誰沾上了,就全沒什麼好事。就說那個水琉璃,不是臣妾埋怨皇上,您遇到水家兄妹時,正遭了水匪,指不定就是被她衰的。自從把她訂給九郎爲妻,九郎就沒遇到過好事。最後,生生被貶爲庶民。她認了寧安侯爲義父,如今連整個寧安侯府都敗了。她那兄長,娶個老婆卻死得那樣慘。她嫁了小十一,結果呢,小十一的礦山經營權獻給了朝廷,前些日子因爲溫凝之一案,他好心幫着修侯府,卻還被皇上懷疑是他做的手……啊……”
崔淑妃說者無心,只是隨意吐槽,因爲她實在不喜歡琉璃。可這話聽到蕭左的耳朵裡卻變了味,激得他陡然握緊了手,弄疼了崔淑妃。
他的不順利,似乎源於溫凝之的倒黴。而溫凝之近年來家宅不寧,災禍不斷,若仔細推敲起來,確實是從水琉璃入京開始的。事實證明,是有人暗中爲霍紅蓮報仇!但,置霍紅蓮和霍家於死地的人是誰?明明是他!溫凝之在刑場上時,突然向百姓們胡說八道,還把他給捎帶裡頭了,令他無可奈何。他還能怎麼樣,能去對百姓們辯解嗎?小十一呢?從前那就是個花花太歲,可也是從水琉璃進京,突然就變得捉摸不透起來。
霍家,水家,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江南,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關係。但越是這樣。說不定越有問題。再想想水琉璃,就是個神情略有些冷的、年輕漂亮的姑娘,他從沒在意。這時候甚至想不起她的容貌了,可這名字此時卻在他心裡突然清晰起來。這幾年的怪事在腦海中迅速的掠過。似乎每一件都有她的影子。
“來人!”他衝着外面叫了聲。
且不管這是巧合,還是水琉璃真的有問題,以他向來的行事風格來看,寧可殺錯,絕不放過,還是先把那女人軟禁起來再說。
“皇上,你這是要幹什麼?”崔淑妃納悶。
“宣水琉璃……嗯,還有小十一進宮。”蕭左沉吟道。“也沒什麼大事,只說你要找她說說話兒,然後想法子把他們扣在宮裡。”看來,他有必要親自試探一番,或者再起起漕幫水氏兄妹的底。不管小十一和水琉璃有沒有問題,先控制住再說。、
然而沒等他深入調查,結果就出來了,那就是:臨山王夫婦有問題!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結論呢?
因爲!當他派人去宣這對小夫妻進宮時,卻發現已經人去府空。滿府不相干的僕役都被迷暈了,包括他派的暗線在內。不同的是。其他僕人的枕邊都放着一包遣散銀子,他的暗線則被惡作劇的畫了大花臉!
這麼大個王府,突然間沒有人來人往的動靜。時間長了,不可能不被注意,這說明他們頂多走了一到兩天。可惡的是,原來十一郎那個混蛋早知道宮裡的細作是誰,平時卻還擺樣子來糊弄他!偏偏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他不能無故把那些僕役全抓起來審問。
令他氣得暴跳的是,在那從不讓人進的主院主屋裡,留有一封信,上書:皇叔。皇侄先離開了一陣子,您不要太想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那時,您的那把椅子。要換我來坐坐。
大白話,卻刺得人心口疼。這是明目張膽的要謀反啊!
蕭左的身體一向強壯,看到信時卻又氣又怒,居然犯了心疾,直接暈了過去。原來,他找了那麼多日子,那個反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還韜光養晦,暗中插刀。而他已經擺明了,就要挑了這天!
這種情況,好像在暗諷他的無能和自大。他自以爲掌握乾坤,實際上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偏偏,那還是他最看不起的窩囊廢加來自草莽的女子。明明知道十一郎智似妖鬼,可到底卻還是大意了,結果養虎爲患!
暴怒之下,蕭左立即下了通緝令,又派龍武軍衙門的人,分四個方向去追。同時,找不到臨山王,就去搜漕幫在東京都和東津府的兩處分舵。修正結果是同樣的:神武軍追不到人,那兩處分舵也同樣空空如也!
半個月後的朝堂之上,望着人心惶惶,卻又滿臉冷漠,似乎事不關己的臣子們,蕭左把蕭羽和水氏兄妹定爲十王餘孽,不僅要發檄文討伐,還要責令各地官府配合捉拿。然而聖旨還沒發下去,臨山郡呈送的急報就到了,只有一句話:臨山王造反,統軍十萬,不日發兵東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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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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