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個叫顧傾的女人,洛無鋒已經思慮很久了,他從族中的記載與畫像得知,她的確與那位先祖樣貌很像。
可問題是,那位所謂的先祖,其實並不是洛家的先祖,而是一個人的轉世,她曾經帶給洛家無上的榮耀,也險些讓洛家陷入萬劫不復,族中人都對這位看法不一,有些人感激她帶給洛家的榮耀,也有人怨恨她曾將洛家拖向深淵,去面對強大到無法直視的敵人。
而洛無鋒是屬於中間派,一個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到底是如何的,他纔不在乎呢。
不過,自從見了那個顧傾之後,他就有些動搖了,雖然他是中間派,但也是名副其實的怕死派,天知道這個顧傾是不是那個人的轉世,即便不是,長的如此像,有恰巧來了極北之地,還知道很多洛家的過往,也一定與那女人有關就是。
而既然有關,誰又能保證她會不會也給洛家帶來災禍,若是洛家有了災禍,他不也是會跟着遭殃嗎?
所以,還是在羽翼未豐之前,就把她結果了好。
但那個孫先生,卻是一位了不得的人,恐怕只有他親自阻攔才行,否則冰臨城恐怕都找不到對手了。再一點就是,耳目遍佈冰臨城的洛無鋒知道,這一次他們可是獵殺了即將要化龍的三眼銀蛟回來,再將洛清水在獸山負傷,以及當初幾人真氣的虛弱程度判斷,那條三眼銀蛟,就是在獸山獵殺的。
如此說的話,一條將要化龍的三眼銀蛟就獸山的入口處,而早就所有查的地魔猿。是不是也會變成血魔猿,如果是的話,即便花再大的代價,也要將其生擒,再加以馴化,到時他洛無鋒在洛家的地位,可就會扶搖直上了。
是人,誰又不想往高處走呢?
現在的洛無鋒這樣左右搖擺不肯得罪任何人,說到底,還不是地位不夠,沒有底氣嗎?
所以,一向謹慎的洛無鋒,此次是想要冒險,不僅要冒險。還要狠狠的出一口惡氣,比如說藉着旁人的手,將那個一向囂張跋扈的洛清水給殺了!
沒多久,一直被洛無鋒隱藏着的秘密力量傾巢而出,分成了兩撥,一撥人往城西頭的鑄劍閣去了,而另一撥人是在洛無鋒的帶領下,往城市中心走了,目標是近水家纔剛剛開起來沒多久的丹房,洛無鋒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那個孫先生不出來便罷了,可若是出來了,就難免要廝殺一番了。
而在另一面,洛清水的房間中,此時洛清水坐在牀上,臉上有着病態的興奮,可這興奮之中卻又帶着一些失望,因爲她的處境現在還很差,甚至都不能下牀,至多是勉強坐上一會,因此而無法親眼看到顧傾去了,不過在她心裡,那個顧傾已經是個死人了,父親親自從洛家趕來,這讓她信心大增,因爲在她心裡,這天底下最強的便是她的父親,那個出道以來從無敗績。人稱洛無敵的洛家三長老,洛無傷。
至於那個慵懶的女人說父親不是她的對手,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父親會敗?當然不會,至少她認爲是這樣的。
而且,洛清水已經跟父親說過了,不僅要讓那個顧傾死,就算是洛言一也要死,跟那個女人有關的所有人,除了陳道陵之外,統統都要死!最好,讓洛無鋒那個老東西也去死,然後便由她掌管冰臨城的洛家,到時候便讓那個洛冰鸞看看。誰纔是最厲害的人。
再看近水家的丹房內,近水大瞳剛從後院丹房出來,對孫先生的警惕很是無奈,也就打消了偷學煉丹術的念頭,他倒不是想自己學會了煉丹術就把孫先生給踹了,因爲他始終覺得,有錢要跟聰明人一起賺纔是長久之道,不僅可以賺到錢,還能結實強大的盟友,而一個強大的盟友,可未必是用冰晶就能換來的,所以在冰晶與盟友之間,他更傾向於後者。
來到了前面的鋪子,近水大瞳坐下,纔剛喝了一杯茶,一道身影便進了屋,從那好聞的味道中,他便知道是黑寡婦來了,便問道:“怎麼樣了?”
這黑寡婦似乎見了近水大瞳就難以自控,把皮裘一撩,便坐在了近水大瞳的身上,感受着近水大瞳的體溫,一邊說道:“嗯,洛無鋒親自帶人將,嗯,將丹房給圍了起來,應該是爲了阻止孫先生趕去救人的,而洛無鋒的另一撥人是去了鑄劍閣,但卻沒有動手,約摸着,嗯,約摸着是要等洛無傷動手後,再坐收漁翁之利吧……”
說着話,黑寡婦便趴在了近水大瞳的肩膀上,而近水大瞳此時,雖然是在做着讓人沒辦法冷靜的事情,可他卻是心無雜念,想了片刻,才說道:“既然有螳螂捕蟬,我們就黃雀在後好了!”
這三夥人都在各自盤算着,爲了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或是親自趕往,又或是派人過去,目標便是城西頭的鑄劍閣。
而此時的鑄劍閣內,我與拓拔向南和洛言一,纔剛剛來到地下鑄劍的所在,可纔剛剛下來,便就一驚,因爲此時是有很多人聚集在這裡,使原本很寬敞的地方,變得有些擁擠似的,而最讓我驚訝的是,先前接待過我的小廝,竟然是被腰斬了,看上去非常的慘。
一方是歐陽子,戴着半副鐵面具的他。此時拿着他鑄劍用的鐵錘,面容平淡的看着對面那夥人,看到我們到了之後,是衝着我招招手,等我過去之後,才指着那小廝的屍體說道:“這個貪婪的東西,竟然是將你們來此的消息賣了出去,才引來了人搶奪還差最後一個步驟便鑄成的銀龍劍,實在是可恨,我便把他殺了。哦對了,寶劍的名字叫做銀龍劍,你還滿意不?”
額。
面對敵人,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而此時,我也看到了。在我們身前的鑄劍池中,是有一把銀色長劍躺在看上去像是岩漿的物體之中,那長劍顯然是被真氣保護着的,否則在如此高溫下,定然是早便融化了,如此看來歐陽子的修爲也不差呢。
再看對面,爲首的是一個眉宇間帶着狠戾的灰衣老頭,這人額頭極寬,兩頰卻是向裡面凹陷,是一個看上去就很難纏的面相。
洛言一是皺眉道:“三叔,你好端端的,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閉嘴!”
那老頭似乎懶得廢話,直接兇戾的罵了一句,隨後看向了我,才說道:“你便是顧傾,你便是那個敢辱我女兒的顧傾?”
被洛言一叫做三叔,定然就是洛清水的父親洛無傷了,只是沒想到這傢伙如此老了,想來是老來得女,要不然也不至於慣成這個樣子吧。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樣,感受着他的修爲,似乎是個在通玄境發展的高手,而且是給人一種危險的氣息,應該是我難以應付的對手,而他身後那十幾人,每一個人至少也都有洛清水的修爲了,很是難纏,早知道剛剛就應該掉頭就跑,怎麼看到歐陽子招手就過來了呢?
“啞巴?”
洛無傷見我沒有說話,是很不耐煩的說道:“甭管是不是,今日敢來這裡的,都要死!”
我左右看了看,因爲這裡是鑄劍所在,所以屋內擺放着許多東西,障礙物比較多,我大可以借用這些東西來掩護自己周旋,便小聲說道:“言一,你父親是二長老,想必你三叔也不會太爲難你,所以過會打起來時,你便找機會離開,去將孫先生找來。若是可以,再去找胭脂,而我和向南會盡量周旋,不會有事的。”
洛言一道:“不可,小先生,我……”
我皺眉道:“聽我的,總沒有錯,你走了,我們未必死,可你若不走,我們必死!”
洛言一心中盤算片刻,心裡面是做好了決定,誓死也要將小先生救出去才行,嘴上卻說道:“好。我聽你的小先生!”
洛無傷這時候又說道:“甭廢話了,準備受死吧!”
說着話,洛無傷一揮手,他身後的高手便就圍了過來,而我們剛剛要出手的時候,便有一道影子從我們身邊掠過,竟然是歐陽子,他手中的鐵錘一揮,作爲他目標的那個高手猝不及防,只能勉強擡起長劍去擋,已然是做好了被震出內傷的準備。
鏘!
然而,一聲脆響之後,那高手的長劍竟然是斷開了,而鐵錘也是毫無落差的砸在了那人的頭上。看到這一幕我是忍不住閉眼,這一錘子砸下去,後果可想而知,而隨後我睜開眼睛的同時,卻是看到歐陽子已經去砸旁人了,結果還是一樣,一錘子下去,劍斷了,鐵錘砸在腦袋上了。
這,洛清水級別的高手,怎麼在歐陽子手裡就成了砍瓜切菜了?
我見此情況,便打消了剛剛的計劃,說道:“情況有變,先殺敵再說!”
其實我還沒說出口的時候。拓拔向南是已經殺了出去,而洛言一雖然也殺出去了,可卻距離我很近,這是怕有人偷襲我,畢竟還有洛無傷那麼一個很可怕的存在,而我卻是根本沒打算上前纏鬥,這是鑄劍閣,旁的不多,就是劍多,好劍廢劍一大把,足夠我玩了。
想着,我是忽然間伸出雙臂,將真氣釋放出去,落在了數把長劍之上,手指連指,便御劍去殺敵了。
原本歐陽子就足夠可怕,那是一錘子一條命,再加上恢復能力極強的拓拔向南跟敵人以傷換傷,簡直讓人苦不堪言,而洛言一的修爲自然不用多說,跟拓拔向南比也是伯仲之間,再加上我的飛劍擾亂,一時間便將優勢掌握在我們這面了。
而此時洛無傷是無比驚訝,因爲他沒想到,一個鑄劍師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實力,更氣惱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給了自己錯誤的信息,那個顧傾能同時御劍近十柄,哪來是弱者?還有那個一頭小辮子的傢伙,那可怕的恢復能力還是正常人嗎?
不過,只要解決了那個鑄劍的,其他人就不在話下了,還是可以一戰。
前提是,他洛無傷要有一個一擊斃命的機會,這樣纔能有足夠的真氣對付剩餘的三個人。
所以,已經感覺到危險的洛無傷並沒有跑,他在等一個機會,等待那鑄劍的露出破綻的機會。可是,洛無傷忽然發現,這鑄劍的無時無刻不在露出破綻,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招式可言。完全是把人當做鑄劍一樣錘,可這渾身破綻,在洛無傷眼中,卻又是毫無破綻的。
而這時候,歐陽子是做出了一個我們都覺得驚訝的舉動,他是已經死去的人,一個個都扔進了鑄劍池中,嘴裡還一直在嘀咕着什麼,等無人可扔了,他便繼續去殺人,然後再扔,簡直是可怕。
我是往鑄劍池一看,那如岩漿一樣的液體,的確是有着非常高的溫度。導致人被扔進去,是瞬間化爲烏有了,看着都讓人感覺到心顫。
很快,洛無傷帶來的人都被解決了,而歐陽子是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出口的那裡,將唯一的出口給擋住了,這意圖很明顯,是讓洛無傷也把命給留下來。
此時的洛無傷開始後悔剛剛的決定了,那時候還有機會跑,可如今卻又要怎麼跑?而如果不跑,被這四人圍攻,他又哪裡有機會贏,最後不還是個死。然後被扔進那鑄劍池裡面?洛無傷不想死,更不想這樣死,這個死法讓他覺得很悲哀,那可是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死法啊。
所以,洛無傷準備利誘了,他看向了歐陽子,說道:“你有如此修爲,究竟是何人?”
歐陽子神情不變,很是平淡的說道:“我只是一個追求劍道的人,只可惜十幾年前便再無進展,所以便改行做了鑄劍師,想要從中領悟到劍道極致,然後莫名其妙的,就悟出了這麼一招錘法。今日也是頭一次用,還算湊合。”
洛無傷心想,這是什麼人啊,鑄劍都能悟出一招斃命的招式來,可心中驚訝,他嘴上卻是說道:“我是洛家的三長老洛無傷,掌握着族中許多資源,包括一些珍稀的鑄劍材料,也有許多劍道秘籍,近日我們打個商量,只要你放我離開,他日你去洛家,只要洛家有的,我便都能給你。可好?”
“不好。”
歐陽子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一邊說道:“我與你洛家家主是多年好友,冰鸞那柄霜影劍便是我鑄的,你洛家有什麼,我又豈能不知道?再者說,今日我本是打算以身祭劍,來完成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一柄劍,可你來了,我便覺得,我並不需要用自身祭劍了。”
啥意思?
洛無傷心裡問着,其實他哪裡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拿他祭劍的打算,便也發狠了,吼道:“你若再逼我。便是燃盡修爲,我也會拉着你們陪葬!”
“不可!”
歐陽子立刻說道:“你不可燃盡修爲,因爲那樣的話,你便沒有用了,我還要用你祭劍呢!”
說着話,歐陽子的身影一閃,化作一條筆直的直線,手中的鐵錘已經舉起,又是化作一條直線落下,只聽一聲脆響,洛無傷手中的長劍竟然就斷了,可洛無傷畢竟是個絕頂高手,在最後時刻,竟然是偏頭一躲,是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爲洛無傷那鐵錘,是直接砸在了他的肩頭,只聽“咔嚓”一聲,他那肩膀是已經碎了,身體也是一矮,是險些跪在了地上,其實他還不如跪下去了,這樣半蹲不跪的,看上去是更加狼狽。
而我是看到機會難得,手指一挑,數把長劍從不同的角度,便刺向了洛無傷,他甚至沒有躲避,身體便已經垂了下去。在臨死前一刻,洛無傷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死了,而且那個鑄劍的,竟然連自己燃盡修爲的機會都不給,就讓自己這麼窩囊的死了。
隨後,歐陽子一腳踢在了洛無傷的胸口,說道:“去你的吧!”
只見洛無傷的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掉入了鑄劍池中,到底是個絕頂高手,質量不錯,是燃了許久纔沒的。
而在這個過程中,歐陽子飛奔而去。在鑄劍池旁伸手連點,一道道真氣被打了進去,而那柄看上去很模糊的銀色長劍,也在逐漸成型,可因爲有那類似岩漿一樣的液體,所以看的也不是很真切。
隨後,那銀色長劍便在鑄劍池中翻滾起來,像是在吸收着什麼,並且發出隱隱的龍吟之聲。而隨着那銀劍的翻滾,鑄劍池中的液體也漸漸消逝着,約莫能有一刻鐘的時間,那液體是完全消失了。
而歐陽子再次隨手一挑,那銀色長劍便立在空中。
這我纔看清楚,這銀色長劍雖然有着一層金屬光澤,但卻仍然能夠看出骨頭的質感,而劍刃看上去卻也是極爲鋒利的。當我再仔細看的時候,是發現這長劍似乎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節一節拼起來的,但看上去又是嚴絲合縫的,不仔細看,是根本看不出來,會讓人覺得,那是錘鍊過後的劍紋,就如黑月的捲雲紋一樣。
“別怕。”
這時候,歐陽子是抓住了我的手腕,只見他手指一劃,我便感覺到指尖微涼,隨後竟然破開一個很細微的傷口。而他隨後又是一挑手指,我指尖流出來的鮮血,便就飛了出去,飛向了那把長劍,隨後長劍便一聲龍吟,我甚至能夠感覺到,它是在叫我,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是我與這銀龍劍之間有了聯繫一樣,而歐陽子此時是放開了我的手腕,平淡道:“我爲你準備了一個劍匣,往後若得寶劍,便放入劍匣之中吧。”
說着話,只見他隨手一挑。一方用三眼銀蛟鱗皮包裹的劍匣便飛了過來,他再將劍匣放入我的手中,說道:“極北之地有一座聖山,在那聖山之上,有一塊玄石,你取來後,便來此處找我,那時我便會在這裡等你。”
這,應該就是鑄劍的代價,所以我是立刻應了下來。
而歐陽子說完話後,便幾個閃身,離開了,沒多久便來到了外頭,忽然間發現有幾個礙眼的東西在暗中監視,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身影忽然間快若閃電,不斷的穿梭在各個角落之中,一聲聲慘叫響起,而當暗中監視之人想要逃時,卻是發現根本沒有機會跑了。
解決了礙眼的東西之後,歐陽子繼續走着,走向了城門那面,最後是停在了那個曾經被吳家劍君吳久尊大圓滿劍招劃出的深坑之前,他蹲了下去,似乎是在對空氣說話,也似乎在對某個人說話:“這吳久尊劍道已臻大道,而你卻仍然要藏頭露尾,真是無趣。”
而就在歐陽子身後。一個老頭是正要伸腳將他踹入深坑之中,聽到這話卻只能悻悻的收了腳,也蹲在那深坑之前,拔掉了下巴上所剩無幾的鬍子中的其中一根,然後吹了口氣,讓那鬍子飄蕩在深坑之中,一邊說道:“歐陽老鬼,我好歹是九宮家後裔,與這極北之地的某些人有深仇大恨,所以我纔會甘願做那丫頭的棋子,爲她下一手棋。可你呢,好端端的在東海打魚豈不美哉,何苦來哉跑到這極北之地隱姓埋名,還非要戴一個如此醜的面具。”
“因爲輸了。”
歐陽子訥訥的回了一聲,隨後便將鐵面具給摘了,那半張臉上是有一道細小的傷痕,隨後自嘲道:“都說我沒有敗績,可那丫頭當年一劍,便在我臉上留了一道,是讓我輸的心服口服,便也只能做她的棋子了。”
拔鬍子的老頭,也就是孫鬍子淡淡一笑,說道:“這天下都是那丫頭的棋盤,誰也逃不掉的。”
歐陽子是點點頭,隨後說道:“那個顧傾,真的是傳說中的那個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