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未來讓我再次作出決定,我真的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來並盛中學。
那短短的五日改變了我人生的軌道。
我安於現狀,我害怕改變。
可是那夜的心卻在驚變的瞬時不曾牴觸。
人們稱之爲——
——渴望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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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我從巴利安跑了出來,穿着短袖短裙,在冬夜裡瑟瑟發抖。
我無處棲身。
直到我目光投向並盛中學,那個我曾經倉惶度過10天的學校。
夜晚的學校不會有人,白日的嬉笑都隨着夜幕降臨而銷聲匿跡。整棟樓都沒有燈光,與周遭的商業區相比,不甚恐怖。
抱着完全冰涼的手臂,挪着僵直的雙腿,我越過圍牆,從唯一一扇沒有鎖住的窗子外跳入。
方纔還詫異着沒鎖窗子的人大意了,可是當視線投向門邊掛着的牌子後,我倒是覺得若是鎖了,反而失了那人的風度。
【並盛中學風紀委員辦公室】
果然是雲雀恭彌的個性。想必整個並盛,除了我這個誤打誤撞的人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敢闖進來。
那是他的自信與自傲。
不能開燈,因爲學校夜裡忽然亮燈這種事傳到他耳朵裡,怕是我連這躲藏的地方都沒有了。於是我關好了窗子,倚着窗邊眺望樓下形形色色的夜景。
萬家燈火照不亮整片沒有星星的夜空。
而後我帶着一抹笑意躺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臥倒的那一瞬,冷的我全身寒毛都豎立起來,我蜷着身子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露在外面的皮膚碰觸周圍冰涼的沙發面引來一陣刺骨的痛。
果然,即使不是在街上,依然不會有溫暖的感覺。
可是我懂得知足,有了落腳的地方我便不會覬覦更多的好處。
知足常樂,而貪戀往往讓人墮落,經歷了那麼多,我自然懂這些道理。
可是,該說上天終於對我好了一次麼?
就在我閉上眼睛習慣了黑夜、習慣了冰冷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把手發出聲響,寂靜的屋內隱現腳步聲,而後隨着“啪”的一聲,整間屋子霎時亮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
燈開的同時,敏銳感到聲音和光的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結果看到雲雀恭彌陰着臉站在門口。
“我……”
話在嘴邊就被我嚥了下去。
我從巴利安跑出來無處可去,所以到你這兒借個宿?
這話說了,恐怕我會死得更快。
況且,無處可歸,這樣的事情,我又爲什麼要跟他講。
“擅闖學校,咬殺!”他二話不說就衝我亮起柺子。
“雲雀恭彌,暫時讓我在這兒過夜可以麼?”我省去了所有的原因,直接開口提出請求。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無厘頭地求別人。
“給我個理由。”
“……沒有……”
“哼,那我憑什麼答應你?”
“我知道你沒有任何理由答應我……原因我不想說,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立刻就走。”我自知理虧,只是平靜地告訴他我的想法,希望他能選擇那千分之一的可能,同意我暫時佔用他的地方。
丹鳳眼在夜裡更加明亮,單薄的身體似乎更散發着孤傲的清氣。
我們對視了幾秒,當我以爲“同意”這個詞再無可能、準備要起身離開的時候,他卻先一步收起了雙柺。
“這次先記下,如果你敢做出破壞學校的事,絕對咬殺。”
我的眼睛亮了亮,才終於放鬆下來,對他說了謝謝。
那真的是充滿感激的。
他直接走至桌案前,利索地取走了什麼東西,隨後一眼都不看我的原路返回,往門口的方向走。
然而才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腳步,撇頭看了看蜷坐在沙發上的我,便一個直角轉彎走至櫃子前,拽出一條白色的單子,一把扔到我身上。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什麼的時候,他已經開了門,之後手按了兩下牆上的開關,便隨着“咚”的關門聲消失在我的視野內。
第一個開關是關燈的。
而第二個,是開暖風的。
不到兩分鐘,方纔冷如冰窖的辦公室內,慢慢填滿了溫熱的空氣。那種如風的溫度不知不覺滲入我的血液裡,冰涼的手腳都開始回溫,心裡竟也慢慢舒坦起來。
抱着那白色的單子,我又把自己重新嵌在沙發裡。
原來今晚不是那麼糟糕。
甚至我自己都覺得會做個好夢。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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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清早5點我就醒了,大概是換了地方不適應,而且還是個危險的地方。
抱着單子,終於我又回想起昨夜的小插曲。
雲雀恭彌依然寡言少語,卻異常的溫柔。同意我的無理請求,給了我蓋的單子,爲我開了暖風。他那離開時肩上的黑色外套都和主人一樣瀟灑。
外套?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夜裡的時候,我再次來到了並盛中學,沒想到窗子還是沒有鎖。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我堂而皇之地進來,將手上抱着的疊好的衣服輕放在桌上。
那是掛着“風紀”袖標的黑色外套,他曾經披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
“雲雀恭彌,外套已經洗乾淨了,謝謝你了。”
好像就是知道今晚雲雀恭彌還會來一樣,我窩在沙發上裹着單子,終於在和昨天幾乎相同的時刻看到了他。
他皺了眉,眼神在我和桌子上的衣服間掃了一個來回。
“怎麼還在?”他問我。
“……抱歉……再讓我暫時借住幾天可以麼?就幾天……”
“嘖……果然是草食動物。”
撂下這麼一句話,他碰都沒碰桌上衣服,轉身就離開了。
臨走前,他和昨夜一樣,按了兩下開關。
一個是關燈的。
一個是開暖風的。
這次,他什麼都沒拿走,也什麼都沒帶來。
真不知道他究竟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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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大概是太暖和與□□逸的緣故,第三天一早我醒的時候,已經8點了。乍一看錶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爲現在已經是上課的時候了,雲雀恭彌肯定早就來了。
倉忙地環顧了辦公室一週,結果提心吊膽半天也沒見着一個人影,我送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也暗暗起疑。
如果他早就來過辦公室,那麼肯定會甩着他的拐把我打起來,就算不動用暴力,也肯定會冰着臉說“草食動物你還想呆到什麼時候?”這類的。
那麼也就是說他還沒來學校嗎?有事情要處理?還是被什麼絆住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開了,我驚了一下,以爲是那個愛校狂終於來了,凝視後才發現是他的手下草壁哲矢。
但是即使是草壁,他把這件事報告給他敬愛的委員長,我依然免不了一頓咬殺。
我驚慌失措地思考着怎麼讓草壁封口,卻在這時受到了讓我受寵若驚的待遇。
他站立的筆直,雙手貼緊褲縫,畢恭畢敬就是一個90度的鞠躬,口中還用着對雲雀恭彌說話纔有的語氣對我說道:
“流離小姐,十分抱歉!沒想到您在,打擾您了!”
“啊……這……不……”我這個暗殺部隊裡的人對這樣的情況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流離小姐,請問您有沒有見到委員長?”他站直了身子,語氣還是像對着上司彙報一樣。
“沒有,他應該沒回來過辦公室。”我搖了搖頭。
“這樣……多謝。那我去別的地方找了,先告退了。”說着,他又是一個標準的鞠躬。
“啊……”
誰能告訴我這是個什麼情況,我該是被雲雀恭彌咬殺的頭號對象吧,難道風紀委員會對他們委員長的敵人都這麼有禮貌麼?
滿心疑惑地疊好了單子起身,剛要跳窗的時候,我的視線定格在他空落落的桌子上。
昨夜他連碰都沒碰的衣服,已經不見了。
突然腦子裡有個大膽的想法,可是那如流星一樣一閃而過的瞬間,我心裡泛起陳雜的味道。
皺了皺眉,我一躍而下。
那夜,不知是我睡得早了,還是他沒來,我閉了眼睛,睡得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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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
我以爲昨晚他沒來,可是當我睜眼後,感受着屋內的溫暖時,我已經明白自己的猜測是多麼的荒謬。
我昨晚根本沒有開暖風。
突然間昨天白天心裡那股說不清的感覺更甚了,竟還泛着讓我心慌的暖意。
我的手下意識的攥緊,平整的單子頓時一片皺褶。
今天下雪了。
白皙皙的雪像被托住一樣,柔緩飄搖而下,落了茫茫無盡。下雪的日子,總覺得格外的冰冷,雪花化在臉上那一點一滴融入身體的絲絲涼意慢慢聚集,終於讓我這個在戶外無目的度日的人無法忍受。
【迴風紀委員辦公室吧……】
這個念頭就自然而然地冒出來了。
因爲昨天的衣服和今早的暖風事件,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咬殺我吧。
於是我就這麼說服自己去了那個地方。
下午的時候,學校還在上課,我躲躲閃閃地避過了人羣,依然翻窗而入。
然而這次就像是撞到槍口上一樣,當我穩穩落地的時候,擡頭便迎上了雲雀恭彌投來的不友好目光。
“外面下雪了,冷。”我用最簡練的話跟他解釋,同時把窗子關好,並撣着頭髮上、肩上落着的雪。
結果他什麼話都不說,低頭就繼續弄他那堆不知道哪兒來的文件。
從下午4點,到5點半放學,再到六點半天已經黑了半邊,他都低着頭批批改改,一句話都沒說,頭都不曾擡一下。而我則抱着腿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想着那有關明日夕的事情,結果越想越煩,也越來越冷。
本想問他能不能開暖風,可是話纔到嘴邊,連口型都沒張圓,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和專心看着文件的樣子,所有聲音就都被我吞到了肚子裡。
雲雀恭彌安靜地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總覺得打破了這靜好的畫面,是種罪過。
於是糾結再三,我輕輕站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用最小的動作打開了暖風的開關。
當我正要慶幸可以暖和的時候,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卻開了口。
“哼,終於知道自己去開暖風了麼。”
簡單一句話敲在心裡,我迅速轉身看去,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可是總讓我感覺嘴角在笑。
一句話說完,他撂下了所有的文件,隨便整了整後,拿起椅背上掛着紅袖標的外套就朝我走來。
我以爲他會說什麼,可是卻什麼都沒有。
他擰開把手,身影消逝。
就這麼走了。
我發現,我越來越看不透雲雀恭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