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會員,無任何彈出廣告綠色閱讀。
此時此刻,別說徐勳的呼吸一下變得粗重了起來,就連張俊亦是失態地站起身。若不是下頭跪着的吳大海他帶了多年,他幾乎脫口就問此話當真。即便如此,他在沉默片刻之後,仍然喝道:“這等消息,怎麼不早稟報,若耽誤了軍情,你吃罪得起?”
“老將主,卑職雖拙,但也看出來了此番這數千兵馬軍令不一。單單剛剛看守我們的,就是十二團營的果勇營,聽說還有御馬監親軍,以及這位徐大人管帶的府軍前衛,再加上老將主自個的嫡系兵馬,這麼多人難免心思不一樣,卑職若是一早就說出這話來,人多嘴雜消息倏忽間就傳揚出去不說,而且老將主就能擔保,別人不會覺得卑職是胡言亂語禍亂軍心?再者,老將主才因爲分兵導致損兵折將,別人只怕根本不會相信卑職所言。”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徐勳終於開口問道:“那你眼下爲何要說?”
“當然是因爲大人跟着老將主過來,不但把犯了事的小丁叫進了大帳,還一道傳見了卑職,老將主更是當着您的面再次質問前事,足可見已經存了心。”吳大海又磕了一個頭,這才垂頭說道,“既然如此,卑職便只能賭一賭把這事兒說出來。不管大人信與不信,卑職都已經拼過了,也對得起收攏來的那些弟兄們。”
徐勳和張俊交換了一個眼sè,見這位老將猶疑之卻帶着幾分躍躍yù試,他又躊躇了片刻,這纔再次問道:“你們這些人是何時被虜寇放出來的?”
“大約是五月末的光景,具體日是哪天,因爲之前需得時刻提防過於緊張,已經記不太清了。”
“距今已經有十天。”張俊一時失望地皺起了眉頭,緩緩又坐了下來,“韃素來狡猾…我軍大舉增兵宣府,他們怎會一直呆在一個地方不動。”
“老將主能否再聽卑職一言?”見張俊挑眉不言,吳大海又偷瞥了徐勳一眼,見這位亦是微微頷首,他就乍着膽說道,“韃固然狡猾…但這一趟擄去的牛馬太多,他們已經分兵把這些戰利品運了回去,未必就顧得上擄劫過去的宣府軍民。所以,沙城那兒十有**還留着有人,韃大隊主力多數不在,可總有一小撮人留守充作前哨。而且,如今朝廷的軍馬齊集宣府,他們肯定不會再從虞臺嶺進犯,但大同甘肅延綏…再打這幾處都不無可能。”
一口氣說到這裡,他索xìng豁出去了,又直截了當地說道:“之前保國公率兵援延綏,就是一直畏怯不前,探馬放出去無數…也曾經打探到韃下落,可就是遲遲不曾率軍進擊,後來隨隨便便打了一仗報了功勞給朝廷,上頭認可了,這番做派落在韃眼,自然更不會有所畏懼。如今保國公就算知道沙城有韃,難道就敢發大軍前往?”
“放肆!”
儘管知道徐勳遠遠不比尋常年輕人,可張俊還是被吳大海的口無遮攔給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後就提高聲音喚道:“來人…把這目無上官的傢伙架出去!”
張俊這一聲喝,外頭嘩啦一下掀開門簾有人進來。然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安大牛和他那幾個忠心耿耿的護衛。他和吳大海顯然是老相識,行禮過後竟還對吳大海眨了眨眼睛,這才一本正經地帶人架着吳大海往外走。見此情景,當着徐勳的面,張俊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忍不住又罵道:“給我好好看着他,要讓他傳出一丁點消息到外頭,你們幾個統統提頭來見!”
直到人出了帳,徐勳這才終於笑出了聲來。見張俊滿臉的訕訕然,他就笑着說道:“張總兵就不用再解釋了,有這些忠心耿耿的部屬,足可見你在宣府這幾年總兵當得用心。這吳大海剛剛指摘保國公的那些話,除了他之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用擔心會有其他人知曉。
事到如今,要緊的不是他所說的究竟有多少準數,而是往沙城打探勢在必行,而且需得防着韃虜繞過宣府鎮,再打其他地方的主意。”
和徐勳一來二去打交道多了,張俊已經明白這個天寵臣和保國公朱暉全不是一路貨sè,心裡不禁多了幾分敬意。此時此刻,他會意地點了點頭,最後竟是主動說道:“事關重大,大人和我麾下的兵馬加在一塊也不足一千百人,這事避不開苗公公神將軍。”
“要說服左參將,我有七分把握,但要說服苗公公,卻是一絲一毫都沒有。而且據我所知,苗公公對如今奉命援守萬全右衛城的參將陳雄有恩,若是等到了萬全右衛城,陳雄是做主的,那原本駐守的兵馬加上陳雄的援軍,只怕不下一萬,要做事就更難了。所以,等到了張家口堡,此前的探馬應該已經有人能回來會合了,那時候就以他們偵知情況,把此事拋出來,至少也要再次派出斥候探馬前去沙城。”
“好!”
張俊聽徐勳竟然說能說服左參將神英,不禁大爲驚異。畢竟,做過四鎮總兵的神英比他更加老資格,若不是在違禁貿易和沒出援兵上頭給朝言官抓住了把柄,也不至於一度賦閒了好幾年,現如今隨軍出征只得了個左參將的名頭。但詫異歸詫異,他仍是知機地沒有開口詢問,待徐勳說要將吳大海帶回去,又明說不會等把這些被俘軍士帶到前頭的張家口堡再作處斷,他幾乎想都不想地答應了下來。
畢竟,吳大海的消息太過重要,就算這些被俘軍士當真有jiān細,也只能暫時帶着隨軍時時刻刻看着。
至於吳大海是否會投了韃甘心爲人做jiān細,他是一丁點都不會相信的吳大海妻兒都在宣府,況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最忌諱損傷,哪個jiān細會做到這樣地步?
次日午,張家口堡。
張家口堡在萬全右衛城東,距離宣府八十里。若是全速前進,一日就能抵達,徐勳原先便是如此打算,但因爲昨日路遇吳大海等人被耽擱了,這下自然拖延到了午。按照明制,一所駐軍一千,設千戶爲主官,一堡則是駐軍一百,以百戶作爲主官。但實際上,在宣府這樣的邊重鎮,一應千戶所和沿長城的各堡,駐軍也好主官也罷,都遠遠超出這個標準。駐守張家口堡的是指揮僉事駱遠,麾下總共八百人,自打先頭虞臺嶺那一戰之後便一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此刻面對這突然來援的三四千人,他在喜出望外之後卻又爲難了起來。
張家口堡那小小地方,當初建造的時候頂多也就是容納一千餘人,就連他的官署亦是勉強夠住,可今次來的那一干大人物是怎麼都安置不下的!好在讓他鬆了一口大氣的是,那位年紀輕輕的府軍前衛掌印指揮使四下裡一轉,竟只讓他騰一間屋說話商議。
一進屋,剛剛在外頭始終矜持着一言不發的苗逵終於忍不住了,不等坐下就徑直問道:“徐大人,剛剛咱們快到張家口堡時遇見的那兩個人,就是你此前派出去的哨探?”
“不錯,是張總兵的麾下。”徐勳看了張俊一眼,這才說道,“他們倆帶回來了一個消息,沙城那邊發現有小隊韃的蹤跡。”
“什麼?”苗逵還不曾發話,神英就一下連珠炮似的問道,“他是親眼看見還是道聽途說?多少人?可有牛羊馬匹,可有被擄劫去的軍民?”
“他們倆只在外圍看過一眼,再走近就要打草驚蛇,所以不敢貿然行事。而且,昨日我和張總兵審過那吳大海,他說是此前韃曾經在沙城一線逗留過,那裡還有大量我朝軍民。如果虜寇還要趁勢進擊,就不可能往北走得太遠。如今之計,當往這幾處再派探馬斥候。”
儘管元朝曾經統治過原多年,草原上也一度出現過大名鼎鼎的哈剌和林以及上都開平等等名城,但多年征戰下來大多數早就毀了。更何況瓦剌和韃靼征戰多年,誰也不肯行建一座城池來給人當靶,往來侵襲原則是多數依託那些舊日廢墟,從廢棄的開平到興和再到沙城以及所謂的答魯城,也就是民間所謂的殺虜城,當年洪武永樂開邊向北推進時所建的那些堡壘,如今卻淪爲了虜寇的橋頭堡,想來就讓人覺得扼腕。
苗逵見神英顯然有些意動,不禁垂下眼瞼沉吟了起來。他自然清楚這會兒突如其來的靜寂是怎麼個緣故,因而在反反覆覆權衡了一番之後,他mì然開口說道:“徐大人,若是偵知沙城內真有虜寇和被擄去的軍民,你打算如何?是先派人報保國公,還是趁勢出擊?”
見張俊和神英全都看着自己,徐勳沉默片刻,這才微笑說道:“自然先報保國公。不過,若虜寇勢大,那便只能等保國公決斷;但若是虜寇不多,保國公遲遲不動,我本有臨機處斷之權,那就得斟酌斟酌了。若是這些軍民被裹挾北上,這輩興許便再難回原,宣府不知要多出多少家破人亡的慘劇!”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