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情一醉了事。黎河青出來質問王姻:“你莫不是在騙我?”
段小情以前當過皇帝的長史,說他能進鳳凰臺,黎河青是信的。但段小情這明擺着怕事、躲事的性格,真願意冒死進鳳凰臺嗎?
王姻便咬牙說,願意親自去徐家勸服段小情。
黎河青說:“我不可能助你入徐家。”
王姻:“怎敢再麻煩黎公子?”
王姻離開黎河青,自己投帖進了徐家,被人帶到了徐樹面前。
他一改在黎河青面前的怯懦膽小,見到徐樹就說他帶來了徐叢的口信。
徐叢在公主城,在姜姬手中。
徐樹之前也擔心一旦徐公和魯國公主翻臉,那徐叢就會有危險。徐公卻篤定徐叢必須無事。
“她要有事,自會找我,找徐家。不會遷怒阿叢。你放心就是。”
徐樹剛剛放下半顆心,就被人當面“威脅”。只好含恨把王姻領到徐公榻前。
徐公雖然還是不太見外人,但王姻見到他時,他端坐在席上,已經不像個“病人”了。
王姻規規矩矩的問好,徐公也順道問候了姜姬和三寶。
王姻半點不加隱瞞,微笑着說:“公主和小公主都很好。”
王姻說公主自從到鳳凰臺以來一直受徐公的照顧,徐公在公主眼中就像她的父親一樣,現在公主雖然身在外面,心裡卻一直記掛着徐公。
徐公笑呵呵的聽完王姻的這番話,挺不客氣的說:“以我的年紀,當不了公主的父親。”
徐樹聽到這句話就有點緊張了。他到現在都不懂父親爲什麼突然對魯國公主變了態度。家裡的其他人問起來,他就說那道朝陽公主胡亂頒下的聖旨混淆帝血,致使徐公不快。
那道聖旨根本沒出鳳凰臺。
徐樹也是在這一次才體會到父親就算“病”了快十年,也一樣能把鳳凰臺上下都握在手心裡。
父親不認同這道聖旨,聖旨就出不了鳳凰臺。代表皇帝的聖旨,在父親這裡也不值一提。
徐樹只擔心那魯國公主如果發現父親的態度大變而惱怒起來,可能會惹出一些麻煩。
父親卻笑道:“我只怕她不惹麻煩呢。”然後又嘆,“只怕她不惹麻煩……”
王姻就像沒聽到剛纔徐公的話一樣,繼續問徐公如今這鳳凰臺上可有什麼意外嗎?他們在距此三百里外的公主城都聽說了,花家的仗,到底是勝是敗呢?
徐公很不客氣地說:“勝敗,都與貴國無關。”
王姻:“怎會無關?我王也是陛下的臣子。”
徐樹聽得汗都快冒出來了。這魯國大夫難不成是說……魯國想出兵?魯國也想在這陶家和朝陽公主之間插一手?
不對!
魯國……或者說姜姬,她想助誰?她難道會幫陶然嗎?
她肯定會站在朝陽公主這一邊的!
徐公當然聽懂了王姻話裡的意思,他神色未變,就像閒談一樣問:“魯王敢無旨興兵?”
王姻反問:“徐公怎知是無旨興兵?”
這話談到這裡就談不下去了。
徐公讓人領王姻下去,好生招待。徐樹親自去安頓王姻,又陪坐了一會兒後才趕回來,徐公說:“他是跟着黎家進城的。”
徐樹大驚,給萬應城的信是他親手寫的。“這黎傢什麼時候跟魯國公主暗通款曲的?”
他想得更多:這是不是說明,黎家早就對徐家不忠了?
“黎家可惡!”徐樹眼中的黎家已經投到徐家門下,算是徐家的奴僕了,在他投到徐家時就已經獻上了忠心。現在卻發現這忠心的奴僕突然在背地裡跟別人勾勾搭搭,甚至還是他徐家要對付的人。
這樣的奴僕不止不可信,更可惡、可殺。
徐公沒有對徐樹多說。在他看來,黎家未必早就對徐家不忠,只是那忠心本來也就沒多少,才叫人一勾就勾了去。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想得到黎家,但陶然一直沒能給出比徐家更好的條件。
只能說這姜幽善斷人心,一下子就戳到了黎家的癢處,這才叫黎家倒戈。
黎家也不是從此就不認徐家了。
他們只是想從中得些好處。
姜幽能給黎傢什麼呢?
徐公一想就能猜得出來,他對徐樹道:“黎家大概是想送女入宮,這纔要走姜幽的門路。”
徐樹想了一下,才記起“姜幽”是何許人也。
——能被父親以姓名相稱,可見此女……此人的厲害。
徐樹自己到現在也只得了一個“阿樹”、“老大”這樣的稱呼呢。以前年輕時還希望父親喚他的字號,父親笑道,他喚了,那他這個字號就叫響了,可他到底還是隻能以他的兒子,徐家長子來出名,什麼時候他的字號外人先叫起來了,他在家裡聽到了,他這個父親再以字號尊呼他。
羞得徐樹再也不肯在外以字號稱自己。再看那些文不顯,名不彰的人字號先起了好幾個,個個響亮,出門就巴不得介紹自己的字號,叫人人都稱他的字號——好像真名是何等的如雷貫耳。
難道他以前也是這樣?
徐樹羞愧了很久。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難堪。他的幾個兒子也是小小年紀就專注取字號,一定要取一個如何如何深奧、或是令人回味的好字,無不被他斥罵譏諷,叫他們先把學問作好,文章寫好,能以一篇揚名天下後,再說字號的事。
徐樹說:“那,我們也可以先送黎氏女入宮。”
徐公笑道:“你送她入宮,還要保她得一個夫人之位,還要保她得寵,不管是被陛下喜歡還是被長公主喜歡,都要保她能長長久久的在鳳凰臺好好活着。你做得到?”徐樹目瞪口呆。他送黎氏女進宮還不算,還要保證她會被立爲夫人,被陛下或朝陽公主喜歡,還要活下去?
他做不到。
而魯國公主,姜幽做得到。
徐樹此時反應過來:“姜幽在鳳凰臺一定埋伏下了心腹。”
徐公掃了他一眼,叫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羞愧的臉紅了——是啊,那姜幽進出鳳凰臺幾次如履平地,以她的個性,又怎麼會不在鳳凰臺留下自己的心腹呢?
這樣一來,徐家就是把黎氏女送進宮了,很可能轉頭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當然,徐家也在鳳凰臺有人。可那些人不是爲了幫人爭寵啊!他要是敢建議讓徐家在鳳凰臺的心腹幫着黎氏女爭寵保命,只怕父親能立刻讓他滾到外面去跪着醒醒腦子。
徐樹問:“父親,那現在……該如何是好?”他是真不知道。雖然頭髮鬍子都花白了還要問計於父,是有點丟人,可他也只能問啊。
徐公說:“就讓黎家與姜幽一塊去吧。”
徐樹:“父親是改主意了?”不趕姜幽回魯了?徐公搖頭,沒有再多做解釋。
有徐公放行,王姻和段小情成功見面後,段小情不等黎河青上門,自己找上門去,一改上次的冷淡,熱情的表示他正好想去鳳凰臺,問黎河青要不要同去?
黎河青:“……”
黎河青就跟段小情一起去拜見朝陽公主了。
鳳凰臺上,朝陽公主聽了親信的話後,召見了黎河青。
萬應城嘛,她對萬應城還是有點印象的。
段小情陪着黎河青一起進去,但把展示的舞臺全都讓給了黎河青——朝陽公主哪裡能記得住他這個曾經的魯國大夫呢?
黎河青以爲是託段小情的福進來的。
段小情正正經經是託他的福進來的。
段小情見黎河青不但陪朝陽公主說得開心,還留下賜宴,他也就順理成章的留下了。
席間,與兩三“好友”互敬了一杯酒。
其中一人告訴了他一件事,之前有一道封姜姬爲安樂公主的聖旨。
段小情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勉強沒有蹦起來。他回憶了一下搖頭說:“我在徐家門內,不曾聽說。”
那人道:“你沒聽說也不奇怪。這道聖旨,根本沒出城門。估計現在只有幾位大人見過抄本。”
段小情也是曾經見識過無數聖旨的人,還自己偷偷抄過不少呢。他直覺這道聖旨公主一定會想要!立刻就趁酒離開,借夜色跑到廣御宮,借酒膽把那道封他們摘星公主爲安樂公主的聖旨原卷找出來,往懷裡一塞,轉頭就出宮了。
把黎河青一個人丟下了。
黎河青跟朝陽公主共歡三五日,送也不少禮物後,也算摸清了朝陽公主的脾氣,對送黎氏女進鳳凰臺的信心大了不少。
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見一見陛下,只見到了已經封爲夫人的晉國公主,目前鳳凰臺上只有這一位夫人,其他世家的淑女連列席的資格都沒有。
這就更顯得魯國公主允諾的夫人之位是何等的珍貴。
他也曾在朝陽公主面前提起過魯國公主,當然,他說的是“不曾有幸拜見魯國公主”還說給魯國公主準備了禮物。
朝陽公主在酒中說:“她又懶又壞!不必給她東西!”
這樣親熱的口吻,看來魯國公主自稱與朝陽公主情如母女不是假的。
黎河青從鳳凰臺出來,再去向徐公告辭後就離開了。
徐公讓徐樹去送一送。
等徐樹回來,徐公問:“他說了什麼?”徐樹說:“倒是好好的表了一番忠心。”就連徐樹都看得出來,這一趟鳳凰臺之行,堅定了黎家要跟姜幽結盟的決心。不用再指望萬應城對付公主城了,只怕從此以後,萬應城就是公主城,公主城就是萬應城。
他這麼說,徐公難得誇了他一句:“這回,你倒是看得清楚。”
徐樹當面謙虛,回去後越想越不對。
他最後那句話只是氣話啊。
難不成他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