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想了想,道:“對了,咱們院子裡,是不是還有個姨娘?”
棋歸一臉古怪地道:“是有。”
……有人用這種口氣說起自己唯一的小老婆的嗎?
燕君行爽快地道:“那就是了,被人認出來了,你就說你叫……什麼來着?是王嫂賜給我的妾侍。”
棋歸提醒他:“沉魚。”
燕君行笑道:“行,那這些日子,你就躲着點,貼身的幾個人,都吩咐下去。”
棋歸能說什麼,只好悶悶地點頭,接受了自己一下子從正妻變成了小妾的事情。
“那,真正的沉魚呢?”
燕君行道:“不是在那什麼院子裡嗎?”
棋歸道:“萬一又被陸景耀碰上了怎麼辦?”
燕君行眼中突然迸出寒光,咬牙冷笑道:“正巧,我倒正想會會他呢。”
棋歸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心虛,便漠然了。
雖說燕君行剛纔說可以不見,棋歸認爲該來的躲不了,便索性也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起身穿了衣服,叫人進來給自己梳洗打扮妥當了。
偏巧,就在她交代身邊的人的時候,沉魚來請安了。她好像和已經可以下牀走路的獨孤單也遇上了,獨孤單讓她先進來,自己則站在門口等着。
燕君行今天是不打算出門了,便和棋歸一塊兒坐在椅子裡,等着沉魚進來請安。
沉魚見了燕君行,也有些驚訝,爲什麼這個點他會在這裡。但她很快就斂了眉,俯身盈盈下跪,道:“奴婢給夫君請安,給夫人請安。”
棋歸看了燕君行面無表情的臉一眼,道:“起身吧。身子怎麼樣了?”
沉魚低聲道:“回夫人的話,已經好多了。”
棋歸點點頭,道:“那就好,還是要回去好好將養着纔是。”
沉魚低頭謝過了。不過是大病一場,當時明媚的美人就變得有些低眉順眼起來。
隨便扯了幾句,棋歸就不說話了。
沉魚有滿心的話想說,可是燕君行在這兒,她又說不出口。
當日棋歸去找過她,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直說,可是她後來反覆咀嚼了好久,纔算是反應過來。若是要害她,她當初也不會救她。說了那些話,不過是在勸她,好好活下去罷了。
沉魚從小,就不曾有人這樣煞費苦心地對待她,沒想到第一個這樣對她的人竟然會是棋歸,因此她心中也有些五味雜陳。
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口,想退下了。
可是燕君行卻叫住了她,道:“你現在就回去,讓人給你收拾着,搬到迎春閣去吧。“沉魚有些驚訝。迎春閣,那是離燕君行的書房非常近的地方。當時她費盡心思,機關算盡,不就是爲了靠近燕君行,可是卻不得其門而入。現在怎麼……
她看了看同樣有些驚訝的棋歸,咬了咬牙,道:“奴婢謝夫君厚愛,不過奴婢身子還沒有恢復,病弱之軀,恐怕……”
倒是棋歸先反應過來了,笑道:“將軍讓你搬,你搬就是了。”
趕緊的,今天中午,陳使可要來了!
沉魚還想說什麼。
棋歸想了想又道:“對了,這幾日,你便不用來給我請安了。”
燕君行補充道:“便不要出門了,在迎春閣好好呆着吧。”
……這是要關禁閉的意思!
沉魚有些錯愕,實在搞不懂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的,到底是想幹什麼!
棋歸看她也傻了眼,就解釋道:“這幾日府中有事,你還是要回避一些,不是要關你禁閉。”
沉魚還是有些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再多問了,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她走了以後,穿着甲冑的獨孤單就來了。
這漢子在牀上躺了好幾個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上也比以前白了。只是那雙眼睛,就更加深了些。走路的架勢,平常人看不出來,可燕君行這種高手卻看得出來是有些虛浮的。
棋歸:“獨孤將軍。”
獨孤單抱拳給她行了禮,直接單刀直入,道:“聽說今日陳使要來拜訪。”
棋歸驚訝,道:“獨孤將軍你人在別院,消息倒是很靈通的。”
獨孤單抿了抿脣,道:“臣的身體已無大礙,特來陪公主一起接見陳使。”
棋歸下意識地看了看燕君行。然而這種事情燕君行也不便開口,獨孤單畢竟是她的陪嫁將領。
略一沉吟,棋歸就笑道:“有獨孤將軍在,那是再好不過了。”
獨孤單行了個軍禮,退下了。
棋歸得意地笑道:“你看,這就叫種善因,得善果。現在我有事,不等我出門,幫忙的人就自己上門了。”
燕君行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爲了迎接陳使,接下來卻還有一堆事情需要佈置。燕君行迴避了,棋歸去把金嬤嬤和蔣公公等人叫了來,陳述厲害關係。
“……這件事情決不能漏給陳使,你們也不能私下裡和陳使接觸。如若不然,咱們的項上人頭都難保。”
蔣公公欲言又止。
棋歸冷笑,看來他們果然動了要將李代桃僵之事對陳使全盤托出的打算。
棋歸道:“你要說,我也攔不住你們。只是將軍寵愛我,我又有了翁主,自信是能保全的。至於你們……”
蔣公公想通了其中的厲害關係。無論如何,這件事其實都是他們的過錯,就算回了陳國去,把公主弄丟了,那也是死罪。現在他們在燕國尚且能棲身,可是棋歸得這武侯爵喜愛,若是把她也得罪了,在燕國他們也就……
剛剛拿下的主意,頃刻就又改變了。
陳公公諂媚地笑道:“公主放心,老奴心中有數。”
棋歸道:“今天中午,陳使可就來了。”
她似笑非笑,道:“我推說我身體不適,可是倒把將軍給留了下來。我也不怕明瞭告訴你們,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陳使,將軍又在府中,怎麼樣,你們心裡有數。”
蔣公公顫顫巍巍地道:“公主放心,現在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老奴就是首當其衝第一個,跑了誰也跑不了老奴的!”
金嬤嬤也連忙表了忠心,道:“奴婢是錦華公主的奶孃。公主本就有口疾,少年時發病,便只有老奴能看得懂她的手勢。那時便是由奴婢代爲傳話的。”
棋歸聽了有些驚訝,笑道:“如此倒是歪打正着了。”
該做的準備都做好了,棋歸嚴正以待,準備迎接陳使。
燕君行看她緊張,索性提出要陪在旁邊。
棋歸感激他的體貼,想了想卻道:“有些話,或許陳使會對陳國公主說,你在場,倒更不好說話了。”
燕君行道:“我就是防着他們亂說話。”
棋歸欲言又止。
燕君行道:“若是我們太過鬆懈,反而可以,倒不如把該做的功夫都做好。等他們私底下偷偷摸摸乾點什麼,倒是能捉個正着。”
棋歸道:“好。”
陳使陸景耀在中午準時拜訪陳公主。
陸景耀一身官府,在侍女的帶領下緩緩走進尚武居。來之前便已經聽說了,陳國公主在軍機府極爲得寵,以至於在軍機府難見容於婦人,名聲倒是不大好。
而關於燕國武侯爵的寵妾,他也打聽過了。聽說前陣子,燕王后賜下兩個美妾給武侯爵,不過剛成親沒多久,其中一個就因爲行爲不端而被杖責以後趕了出去。另一個也受到牽連,直到不久前,由錦華公主親自去探望,才慢慢的重新又有得寵的趨勢。
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趙棋歸在流落民間之後,不知因爲何故進入燕王宮做了宮女,還被賞賜給武侯爵爲妾。
而錦華公主親近她的原因,大約是因爲那些壞名聲,想要做出賢良的樣子,爲自己正名吧。
進了尚武居,看到僕役來去匆匆。他問身邊的燕國侍女,道:“這是爲何?”
侍女答道:“是我們府裡的姨娘在搬住處呢。”
陸景耀臉色不禁微沉。
進了錦華公主的書房,便看見眼前一面紗簾,幕後似有兩個坐着的身影,似乎正對坐着,其中一個影影綽綽,是個女子,該就是錦華公主了。而另一個……
陸景耀有些詫異,武侯爵也在?
不過片刻後他就回過神,心裡知道錦華公主雖頗有寵名,但燕國人還是防得緊。
帳外站的是送親將領,後來被栽贓的獨孤單。
陸景耀與他對望了一眼,然後就行了大禮:“臣陸景耀,參見公主,參見駙馬。”
帳內的人似乎動了動,然後一個嬤嬤的聲音道:“公主說,起身吧。”
又解釋道:“公主口疾又犯,疼痛難忍,故而不便開口說話,望大人見諒。”
陸景耀很是驚訝:“先不聞公主玉體違和,公主可安好?”
帳內有一番動作,似乎是錦華公主回過頭來。陸景耀只是瞥了一眼,竟覺得那個動作莫名的熟悉,而先前,他並沒有見過錦華公主。
那嬤嬤又道:“公主說,只不過是沉痾舊疾,軍機府自有良醫,請大人不必擔心。”
陸景耀道:“還望公主保重身體纔是。”
然後又說了一些陳王和陳王后想念公主的話,並讓人把從陳國千里迢迢帶過來的東西一一送了進來。
但是因爲燕國武侯爵在,所以這些東西沒有被送進帳內,反而被擱置在一旁,錦華公主也沒有起來看的意思。
陸景耀臨走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帳內的男女的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挨在了一起,似乎正在咬耳根子。陸景耀只好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惑,出了門去。
出去的路上,侯爵小妾的搬家還在繼續,陸景耀看了一眼那搬進去的地方,離主樓極近。
女子居住的遠近,決定了她是否得寵。所以說,武侯爵是想經常見到這名小妾的。
陸景耀皺眉,多年前陳滅趙,趙國公主和陳國公主的關係會如何,是可想而知的。而且眼下看來,那趙棋歸已經成功哄得了錦華公主的信任,開始慢慢往上爬了。
屋內,棋歸以爲過關,長出了一口氣。
燕君行揮手讓人下去,站在帳外,卻若有所思。陸景耀其人,雖是反骨之臣,可是在陳國,卻是頗有幾分才名的,不然宰相之女也不會就單單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