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棋歸變了。她身上穿着那些華貴的衣飾,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好像那些都是不屬於她的,身邊站着的人,從金嬤嬤變成了耿嬤嬤。除此之外,這次也沒有燕君銘爲她撐場面了。
衆夫人皆放肆地盯着她的臉瞧着。若說昨天還有猜測,今日是確定無疑了。除了神態有一些潛移默化的變化,連她喝茶的小動作,都與原來一般無二。只不過以前在這種場合,她是不敢放心品茗的。現在看着她輕輕地把杯子放下的動作,竟然讓人大氣不敢出。
她眼波在衆夫人身上一掃,道:“誰主管尚武居事宜?”
白夫人站了出來,許是昨晚被人鬧得沒睡好,她的眼下有兩塊大淤青,她道:“妾身白氏,蒙侯爺不棄,自先夫過世以後,便留在尚武居打理內務。”
老妖婆,到了這份上了還不忘提醒棋歸,她是有來路的。
棋歸笑了笑,眼角波光粼粼,她指着大小米,道:“正好,我有件事兒跟你說。昨個兒我一進府,發現尚武居竟然有一對雙胞胎丫頭,身手還很是不錯。我也着人打聽過了,這兩個姑娘身家都清白的很,也沒有犯事。白氏,你說你掌管尚武居內務,那我倒是要問問你,這樣的兩個人才,怎麼會被分配去做灑掃的活計。”
白氏被她的先發制人嗆了一下,想到自己的侄女,只好忍着氣,道:“公主您言重了,她們二人原是我們大侯爺夫人的暗衛,自夫人走後,侯爺也沒有把她們再指給什麼人,所以便是無主的暗衛。妾身只不過是一內務管家,無法調配暗衛的,見她們無主實在可憐,所以纔想着收留她們在尚武居。”
哦,說起來倒是你好心了。
棋歸又笑道:“那軍機府管這暗衛調配的,又是何人?”
陳夫人只好站了出來,道:“平日暗衛調配,皆有軍機府教頭負責,或是由侯爺和小侯爺負責。”
棋歸道:“那,他們若是不在呢?”
陳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妾身越俎代庖,也會負責照管沒有跟着上戰場的暗衛。”
棋歸在桌子上輕輕敲了一下,道:“將軍的原夫人留下的人,論理你們也該好好照管,真是太疏忽了。”
陳夫人和白夫人面面相覷。
棋歸道:“我看這兩個丫頭倒是很順眼的,就做主把她們留在身邊了。”
白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道:“公主,這……怕是不妥吧。這軍機府的暗衛,都是有軍銜在身的,平日調動,都做軍調。您這樣做,怕是……”
怕是逾越了。
棋歸淡淡地道:“既然能做灑掃的丫頭,給本公主端茶倒水,倒是做不得了?”
白夫人臉色有些難看,道:“無主的暗衛是一回事,可是若是要調配暗衛認主,還是得請示過侯爺和小侯爺纔是。侯爺不在府中,還有小侯爺在。”
棋歸道:“人,我先留下了,小侯爺那,我自會去打招呼。另外,今天叫你們來,還有一件事想知會你們。”
她四下看了一眼,笑道:“想來你們也聽說了,等將軍大勝歸來,王后娘娘便會親自給我們主婚,到時候,我就是這軍機府的女主人。本來我是該隨軍的。可是將軍讓我先行回來,無非就是讓我先來梳洗一下軍機府的內務。”
她讓人把聖旨請了出來,放在一邊,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辜負了將軍所託,便讓我身邊的這位耿嬤嬤,先巡檢一遍府中分工和內務。各位夫人,都無異議吧?”
聖旨都請出來了,還能說什麼?
白夫人臉色鐵青,但是被陳夫人拉了一下,只好又按捺下去。
打發走了那羣臉色各異的夫人們,棋歸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有些飄飄然起來,她囑咐耿嬤嬤,道:“您不必手下留情,咱們現在啊,就是殺雞給猴看的時候。您就給我好好查,仔細查,能查出來的把柄,自然是越多越好!”
耿嬤嬤笑應道:“是。”
要說耿嬤嬤,在後宮浸淫數十年,那等手段,自然不在話下。何況她積威甚偉,從前又是跟着王后娘娘的。搞得大家一時之間也有些理不清頭緒,以爲是王后將她賜給棋歸,助她掌管內務的。結果一個個被耿嬤嬤整得很慘。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當下,棋歸帶着大小米,還有百合出了門去,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一個人給堵住了。
她慢慢地擡起頭,呆了呆:“小侯爺?”
燕君銘蹲了半天,總算是逮着她了,也顧不得了,一把抓了她的手,道:“你跟我來!”
說着,拉着她就跑。大小米訓練有素,裝作沒有看見,並把其他人也攔了下來。
“那是我們小侯爺,找公主說幾句話,絕不會害公主的。”
棋歸被他拉到一棵桃花樹下,掙開了他的手,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燕君銘盯了她一會兒,最終,緩緩地道:“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棋歸裝傻,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回來了?”
燕君銘頓時怒了,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恨不得活活把她生剝下去,心中又恨又痛,可是說不上來又有一種難言的快樂。他該生氣的,是她和兄長聯手欺騙了他。可是看着她鮮活的臉龐,卻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氣來。
他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以爲再也來不及說了。可是沒有想到,真見了面,卻根本說不出來。
最終,他冷笑道:“你不用跟我裝傻,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我早知道你是趙國公主,莫非你還有個雙生姐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不成?你又怎麼知道我是軍機府的小侯爺?”
棋歸呢,還真是想說自己有個雙生姐妹。可是他後面那個問題,又叫她說不出話來。
最終她選擇了沉默以對。
燕君銘那叫一個氣啊,怎麼能讓她混過去?他壓低了聲音,道:“你走這一年,都去哪兒了?”
她爲什麼沒死?這一點都不重要了。她能活着,便是最好的。
棋歸磨了磨牙,老老實實地道:“我……去生了個孩子。”
“……”
棋歸擡起頭,坦然道:“我在畢國生了個孩子,是你十哥的長子。因爲怕被奸人所害,所以先留在畢國,由八部騎兵守護。孩子生完了,我就回來了。”
燕君銘頓時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怔在當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滿腦子都是她無辜的聲音:我去生了個孩子,生了個孩子,生了個……孩子。
棋歸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這件事呢,說來也話長,你不來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好好談談。”
她左右看了看,道:“你知道王上已經駕崩了吧。”
知道,只是不敢相信。猛的聽見棋歸這樣說,他一下又震驚了。半晌,那些兒女私情已經撇去了一邊,他壓低了聲音道:“消息確實?”
棋歸道:“確實,已經駕崩數月了,只是太子秘不發喪。依你十哥和李宛的意思,是暫時也就跟着一塊兒瞞着就是了。如今天下正亂,若是發了喪,你十哥又在邊疆,只怕朝局若是一亂,鞭長莫急。所以他們讓我告訴你,不如就先繼續把這個消息瞞着好了,等到紙包不住火了,這個罪名,自有太子來擔。”
燕君銘沉默了半晌,然後道:“那十哥有沒有說,這王位……”
棋歸笑了笑,道:“沒說。可是王上好像也不只有太子一個兒子。”
燕君銘看她一臉天真爛漫,就閉嘴了。
棋歸左右看了看,見現在軍機府的女眷頗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竟是燕君銘在此說話,也有丫鬟敢在一邊窺探。
她一笑,道:“得了,咱們話先說到這兒,你有什麼事兒,你先去辦吧,我先回去了。”
燕君銘想拉住她,結果手都伸出來了,半道上卻硬生生地又把手給縮回來了。他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也不是一味只會兒女情長的。
眼下最要緊的是兄弟同心,不能在這場朝廷大爭中落了敗。
棋歸回了臥室,大小米一同跪在她面前,她道:“你們可別再跪了。”
大米低聲道:“能再服侍公主……是我們姐妹的福分。”
“是福分也別給我跪着。”棋歸無奈,親自去扶了她們起來。
“對了,小翁主在別院過得怎麼樣?”
小米沉吟了一回,道:“倒是很太平。”
太平?
棋歸卻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頓時冷笑,道:“是沒人管吧!”
小米道:“沉魚姨娘倒是很照顧小翁主。可是姨娘畢竟是妾,沒有管家的權力,府裡的用度又被陳夫人和白夫人扣着。所以……不過公主放心,翁主的吃穿用度雖說不上頂好,卻也沒有真正虧待了小翁主什麼。”
大米道:“就是去年冬季的時候,小翁主病了一場,當時府主帶兵在外……奴婢求了陳夫人,陳夫人敷衍了事。只有沉魚姨娘,倒是當了首飾,差人給小翁主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