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
太后跟前有不少人,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以及燕君銘爲數不多的幾位宮妃。熱熱鬧鬧的湊成一團。看太后的神色,心情應該也是不錯的。
棋歸笑着上前行了禮,道:“臣妾給太后娘娘,太貴妃娘娘請安。”
果果穿着小官服,在所有人中是最打眼的一個,坐在太后身邊,遠遠就對棋歸笑,然後一蹦蹦了下來,笑道:“娘。”
然後就拉着棋歸在自己身邊坐了。
棋歸拿眼睛一掃。燕君銘大多數宮妃都在這兒了。其中包括前些日子被降級兩個,朱昭容因偷竊之事被廢爲庶人後因其父軍功而被複立才人,辛昭儀因冒犯王上被降爲美人。只劉貴妃還病着,以及王婕妤因被家族所累,被賜死了。
剩下的,姜淑妃甚至還帶着王長子。
看見那個孩子,棋歸眼前一亮。
太后瞧見了,便有些憐惜地道:“已經好多了,到底沒有真成了個聾子。這事兒淑妃功不可沒。”
姜淑妃抱着孩子,笑道:“是太后給王長子尋了名醫,臣妾不過是謹遵醫囑。”
“那也說明你盡了心。王長子以後可得好好報答你。”
說來連姜淑妃自己也沒想到,當初一個連自己都不想要的孩子,竟然讓她成爲了這後宮之中,無論是太后或是王上面前,都得天獨厚的妃子。現在劉貴妃不頂事,她的位份最高,最得寵的小郡主又和她親近,真是什麼好處都讓她佔了。
姜淑妃靦腆地說了兩句話。
果果就道:“娘娘,我要和我娘去書庫啦。”
太后嗔了她一眼,笑道:“急什麼。你娘剛來,讓她在這兒坐會兒。這好些的誥命和小姐,都沒見過你娘呢。”
她都這麼說了,棋歸自然不得不一個一個站起來和人打招呼。
一個胖胖的夫人道:“公主瞧着真小,一點兒都不像生過那麼多孩子的。”
又一個瘦瘦的夫人笑道:“聽說那位治好了王長子的張大人可是神醫呢,不但精通跌打骨科,連婦科也是一把好手。公主,您這可就是近水樓臺了。”
棋歸微微顰眉,然後笑道:“張大人雖說是個軍醫,可是師承雲隱山,在戰場上亦立下不少戰功。他閒時也來府上和將軍說說話,倒確實是妾身佔便宜了。”
果果就不高興地道:“那還是我爹有識人之明。張大人以前的名聲,可沒有這麼顯吧?何況,果果私以爲,張大人在戰場上救過無數將士的性命呢,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哪裡就淪爲你們這羣婦人口中的那個專門瞧女人病還管養生的大夫了呢!
令棋歸驚訝的是,果果說話竟然比她說話還管用,這些人立刻不唧唧歪歪了,一個個低着頭,只是訕笑。
太后最近是越來越厭煩這些婦人了,只招招手,道:“棋歸,你到哀家這兒來。”
棋歸聽話地過去了。
太后問她:“這一胎在路上顛簸了不少時日,回來可覺得不適?”
棋歸搖搖頭,輕聲道:“回娘娘的話,沒有任何不適。”
太后道:“這就好。你們小年輕人,太不知道輕重,說跑就跑出去了,完全不顧後果。也不知道後頭還有老的在爲你們擔心。”
就是看對宮妃,也沒見她這樣的!衆女就低頭不語了。
唯姜淑妃例外,她也是得寵的,所以並不妒忌,託了一下手裡的孩子,笑道:“娘娘您可一點兒也不老。不過棋歸公主,太后娘娘確實很掛念你們呢。”
路修儀突然陰陽怪氣地道:“難道娘娘還是哄公主的不成。”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蘇太貴妃冷冷地瞥了路修儀一眼。
果果主動來解圍,道:“娘,您跟我們說說這一路上走過來的事情吧。”
棋歸是後知後覺,可終於也明白過來了。她看着這一溜的誥命,和她們帶着的嬌怯怯的姑娘家,以及這些宮妃的臉色,總算明白過來了。現在天下方定,這是準備給燕君銘選妃了啊!
思及此處,想到果果,棋歸的神色又有些暗淡。
果果道:“娘?”
棋歸勉強笑了笑,道:“這一路上也就是遊山玩水,說來倒也不知道算不算有趣。”
蘇太貴妃主動道:“聽說十爺帶您回了一趟陳平,將當年陳王后的陵寢給遷了出來?”
棋歸笑道:“回太貴妃娘娘,決定做的匆忙,也沒先回京請聖旨。”
天下亂了一百多年,打了那麼多仗,可是屠城卻不是很多見。最近幾十年,最有名的不就是趙京被屠,趙王在宮內帶着所有親眷和兒女殉國了。
有名,不僅僅是因爲當初的慘烈。還因爲陳趙兩國的微妙關係。若論起姻親來,陳趙兩國是千絲萬縷,而且是上百年的盟友。趙國被滅的時候還在出兵援陳,趙國的長公主還是陳國的王后。
所有,僅存的趙氏血脈,會想要將自己長姐的陵寢從陳陵遷出來,也不足爲過。
蘇太貴妃憐惜地道:“這是應當的。”
果果道:“娘,這個可以寫進史書裡去。”
衆人笑了起來。
姜淑妃好奇地問:“本宮倒也讀過一些書……公主當時既然能逃出來,必定萬分驚險吧?”
現在,棋歸已經能比較淡然地提起這些事情了。看太后和蘇太貴妃都轉過頭來,她知道這是大家都想聽的。倒是果果有些擔憂地望着她。
太后輕咳了一聲,道:“若是不想說啊,便算了。若是想說,也可以叫果果寫進史書裡。”
衆人又笑了起來。
棋歸笑道:“娘娘厚愛,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這還得從臣妾六歲的時候說起……”
因爲欽天監一個失誤,她好好的一個公主,就被送進了寺廟,待足了六年。
“……亡國那年,臣妾才十二歲,什麼也不懂。屠城屠到山上,倒是沒人記得還有臣妾這麼一位公主。當天正巧臣妾和兩位師姐到林子裡玩耍,回去便瞧見了****在庵堂裡大肆屠殺。後臣妾遇到了趙國僅存的舊部,也就是鐵血八部騎兵。在騎主的護送下安然下山。”
緊接着有人問道:“那您是怎麼出城的?”
棋歸轉過頭來,對那年方二八的姑娘一笑,道:“走出來的。”
那姑娘的母親道:“自然是走出來的。不過當時,陳王不是封城了嗎?”
“對,封城了。不過城裡到處都是屍體,****忙着四處搶劫殺人,爲了多分一杯羹都齊聚在趙王宮外。也是臣妾運氣好,一路上跌跌撞撞,就出來了。”
聽起來……一點都不有趣。
很多人聽得不寒而慄,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甚至有人在暗暗地抹眼淚。
棋歸說完了,神色平淡,然後端了身邊的茶來喝了。
姜淑妃又道:“那您是怎麼遇到武侯爵的呢?”
棋歸轉過身,問果果,笑道:“這個也要寫到史書裡去麼?”
果果不好意思地道:“這個,不能亂寫……”
衆女又鬨堂大笑起來。
有人道:“不管過去如何,公主終究是個有福氣的人。京城裡誰不知道,武侯爵寵愛公主,那可真是寵到骨子裡去了呢。”
棋歸一笑置之。
太后看着她,若有所思,道:“陳國那邊,可還有什麼沒弄好的?”
棋歸連忙道:“回娘娘的話,當初臣妾的長姐是帶着兩位雙生庶姐一塊兒嫁過去的。當時因爲時間匆忙,所以並沒有找到那兩位庶姐的陵寢。據臣妾所知,兩位姐姐在陳宮,位份分別是修儀和昭容。”
太后道:“你的意思,是想把你那兩個庶姐也遷出來?”
棋歸眼神一暗,道:“雖說死者已矣。可臣妾……”
蘇太貴妃有些激動,用帕子抹了抹眼淚,道:“娘娘,那陳王背信棄義,殺妻滅子。縱然這是國事戰事,可趙家人自有血性,安能與賊同穴?”
果果也道:“是啊,娘娘,您若是不答應,我娘保不齊又要到陳王陵去找上大半天了。她這個樣子……”
太后無奈地道:“哀家沒說不答應。”
棋歸連忙道:“臣妾謝娘娘恩典。”
太后道:“別光顧着高興。哀家幫你辦了這事兒,你就好好呆在京裡,覺得無趣就去和果果一塊兒看看書,甄選趙史。可不能再想着亂跑了。”
棋歸心下一暖,感激地道:“是,臣妾知道了。”
她也是個明白人。之前姜淑妃開口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可是等蘇太貴妃說話了,她才覺得……
蘇太貴妃並不是那麼容易衝動的一個人。
這些,恐怕是之前就商量好的。燕君行承諾過,進京之後必斬陳王。可是陳王輕易卻動不得。在座都是京城裡數得上號的誥命貴夫人,女人的嘴又最是不牢靠。在紫宸宮裡這一出,出去之後,必定是要傳揚得沸沸騰騰的。
陳王早就已經落下一身罵名,只是當初他還是王,這件事就逐漸被人淡忘了。現在可不一樣了,他只是一個階下之囚而已,又有人帶頭踩,那麼大夥兒也樂得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