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還是愣愣的。她是個既聰明的孩子，可是之前，心裡卻只是想着要保住燕君銘的子嗣，所以一葉障目，不見其他。此時棋歸點透了，她反應過來，纔有些懊惱。
棋歸眉毛一立，又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做它也不嫌累得慌，你以爲那劉貴妃就會感激你麼？”
前些日子她也瞧出來了，這劉氏懷了身孕以後，便是性情大變，正如果果說的一樣，討厭的很。
果果道：“我也沒想她會感激我……只要能保得住王叔的子嗣便好了。”
棋歸又道：“難道你王叔會感激你！”
果果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沒想誰感激我。”
看她好像有些失魂落魄，終於像個小姑娘那樣茫然無措。棋歸也有些心疼，拉了她的手，輕聲道：“果果，你別難過。娘知道你是好心，娘也很得意，自己養了個善良的好姑娘。可是，爲娘都是自私的，雖盼着你是好人，但也希望你自己好。古語有眼，棒打出頭鳥，你實在沒必要攤那趟渾水。宮裡不是還有太后娘娘，和太貴妃娘娘嗎？”
果果輕聲道：“果果知道孃的苦心。”
然後忍不住道：“太后娘娘估計在看果果的笑話呢。”
棋歸被她逗笑了，笑道：“太后娘娘也知道果果是好心，更知道果果是個好孩子。”
果果笑了一聲，但是笑意卻沒有到達眼睛裡。
弄得棋歸只好自己在心裡嘆氣，心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母女兩人收拾好了，燕君行就派人回來，說今天可能要在文昌閣呆得很晚，就不回來吃晚飯了。
棋歸便讓人做了不少好吃的，送過去，算是給燕君行和一起在文昌閣忙碌的臣工們加餐。自己則帶着幾個孩子還有沉魚在家裡吃了。
從過完年開始，棋歸就禁止家裡的奶孃再給二寶和小妞妞餵飯，要讓他們學着自己吃飯。看妞妞灑得一桌子都是，棋歸就把她趕到了旁邊的小桌子上去吃。
妞妞自從被棋歸盯上了，日子就變得很不好過。一耍賴棋歸就威脅她要把她丟到宮裡去跟太后。妞妞也就很少耍賴了。
房間裡多了一張小桌子，專供吃飯不老實的孩子自己去那裡吃。孩子雖然小，但也明白，別人都能坐大桌子，自己要坐小桌子，還要被笑話。因此也就開始學着規規矩矩的吃飯了。
果果是第一次瞧見，難免有些稀奇。看妞妞在小桌子上，委屈地拿着一個小勺子往嘴裡挖飯，忍不住就勸棋歸道：“娘，妹妹還小呢，不用那麼嚴格嘛。”
棋歸瞥了滿是希望的妞妞一眼，道：“別的都好說，可是吃飯的事兒，沒得商量。她打小錦衣玉食，不知道，這一蔬一飯，都是來之不易，只做尋常作踐。殊不知外頭還有許多連飯都吃不飽的孩子在忍飢挨餓！既然是一國翁主，那好歹以後長大了也不該不知民情。”
說起這個，果果也無話可說，只好丟給妹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畢竟，她也曾經過過三餐不繼的日子。
棋歸看着二寶，又道：“你說她還小，其實她就是嬌氣。你看她哥哥，和她同一天生的，就從來不這樣。”
她不數落還好，一數落妞妞就怒了。
本來隔了好幾天，今天又要坐冷板凳，妞妞就很不情願，結果還被數落個沒完。索性把勺子一丟，從凳子上跳下來，大聲道：“不吃了！”
旁邊的奶孃嚇得冷汗直掉，忙道：“哎喲我的小翁主，您可別再惹公主生氣啦！”
頓時就一羣人圍着她，又是哄，又是勸。連二寶的奶孃都去哄她了。棋歸只冷眼瞧着，管自己吃飯。
小妞妞見母親不理自己，故意大聲道：“一碗飯，有什麼了不起的！”
聞言，棋歸把手裡的勺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頓時衆奶孃都噤了聲，不敢再怎麼樣。
棋歸道：“不吃別吃。奶孃把她抱回去，晚上嚷餓也別理她。”
奶孃面露不忍，道：“公主，翁主還小……”
又看着果果，面帶哀求之色，想她幫着求情。
棋歸道：“誰求情也沒用，我說了，這事兒沒得商量。燕妙言，你不吃，就趕緊走。”
頓時妞妞哇哇大哭，她已經很久不耍賴了，今天也是氣急了，才又把這一招用上了。奶孃只恐她越哭，棋歸越反感，連忙把她抱走了。
果果看棋歸的樣子，也知道她並不是就不心疼，不由得嘆道：“娘啊，妹妹是武侯爵之女，驕矜一些也是不要緊的。”
棋歸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做我的女兒，我不求她多麼才藝美麗，又是多麼的知書達理。我只要她不能沒有教養，要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以後大了，對人也知道將心比心就夠了。”
她低頭吃飯，道：“你也一樣。”
果果就不吭聲了。
夜裡燕君行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發現棋歸竟然還直愣愣地坐着看書。頓時他就明白過來了，道：“又跟女兒吵架了？”
棋歸頓時惱羞成怒，道：“怎麼叫吵架了？我是在教女兒呢！”
燕君行覺得沒什麼區別。和一個孩子也能這麼較真，這種事情也就她做得出來了。
棋歸憤憤，道：“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麼孽，生了這個討債鬼出來。”
過了一會兒，百合進來了，低聲道：“果果郡主親自去給小翁主送吃的了，公主可以放心了。”
棋歸鬆了一口氣，這才放下書，打算去睡了。
偏院。
妞妞果然大半夜多久開始喊餓。她總是強不過這幾個時辰的。還好奶孃已經習慣了。今天她從廚房留下來一些點心，便拿出來給妞妞吃了。
這還得多虧棋歸時常喜歡夜裡吃點心。尤其是燕君行忙了起來，經常深夜才歸，廚房也會爲他留着火。奶孃和廚房的嬤嬤關係也不錯，順出來一點，還是可以的。
妞妞正吃着自己最心愛的點心，狼吞虎嚥。突然門就被從外頭打開了。
果果手裡端着一個托盤，上面似乎是一個湯盅。
“光吃點心，不怕噎着啊。”
妞妞小聲道：“姐姐。”
果果笑了一笑，叫奶孃別喂，支了小桌子倒她牀上給她吃，並道：“你瞧瞧這是是湯？”
妞妞伸長脖子一看，頓時笑逐顏開，道：“是豆花湯。”
這是她的最愛。
果果又道：“妹妹吃的是什麼點心？”
妞妞笑道：“是狀元糕。”
也是她的最愛。
果果笑道：“妹妹是不是每次和娘吵架了，廚房都能端到狀元糕或是桂花糕？”
妞妞愣了愣。
果果又道：“豆花湯一般是早上纔有的，妹妹知道爲什麼現在還有嗎？”
妞妞小，但也不傻，也明白過來。但是不肯服氣，抿着脣不說話。
果果道：“喝湯吧。”
沒有人喂。又是坐在牀上，桌子又小，妞妞很快就把豆花湯撒到了牀單上。她頓時大皺其眉，叫奶孃來換。
奶孃有些爲難，這屋子也沒有備用的被子。
果果就道：“你叫我身邊的大米姐姐帶你去我那裡取罷。”
奶孃就千恩萬謝，跟着大米走了。
果果對妞妞道：“你看，你太不小心了。”
妞妞看見這些污漬也難受，她身上還有一些，頓時就沉着小臉不說話。
奶孃跑大大半天，抱着新被子回來了，又把她從牀上抱下來重新鋪過牀單。妞妞等了半天，臉色都有些掛不住了，然後纔回到了她又香又軟的被窩裡。
果果道：“你看，你若是小心一點，就沒有這麼多事情了。”
妞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果果溫柔一笑，摸摸她的頭，道：“姐姐不在家，妹妹不要常常跟娘吵架。娘好心疼你呢。”
妞妞的眼眶紅了，道：“娘，壞！”
果果把她抱了起來，道：“娘不壞，娘最好了。妞妞以後就明白了。只要妞妞不跟娘吵架，聽孃的話，娘就會對妞妞很好很好。”
小孩子還是覺得委屈，在果果懷裡掉了一回眼淚。
但是第二天，妞妞上了桌，雖然好像還在生氣，卻已經認真的多了，也儘量控制不把飯粒撥弄得到處都是了。
棋歸眼角一直在注意她，但是面上不顯。
吃完飯，妞妞就主動跑來粘着棋歸撒嬌，一口一個娘，軟軟的叫着，叫得棋歸心都化了。棋歸把她抱了起來。
她嘆道：“你爹常常不在家，我倒是想做個慈母來着。偏偏沒有嚴父在身邊，就怕慈母多敗兒。”
果果笑道：“等王叔大勝歸來，就好了。爹就可以常常在家裡陪着娘了。”
棋歸笑了笑。這個話題她和燕君行經常說，但是對於果果來說，還是太敏感了些，所以她避開不提。
雪化得越來越厲害了。一整天，都聽見屋頂上的雪化成水以後，滴答滴答往下落的聲音。從屋子裡往外瞧去，倒像是下了一場簾幕雨一樣。
棋歸叫人開窗戶通了通氣，讓人把孩子抱回去，一邊和果果一起覈算府裡的去年的開支，和明年的預算。
如果她估計得沒錯，他們在京城也住不了多久了，所以來年，棋歸也沒打算大幅度的增加什麼開支。
果果算了一算，笑道：“自從娘開始領雙份的俸祿，又有了封邑，府裡的開銷，倒是寬裕了不少呢。”
“也就夠我的賭本罷了……”棋歸無奈地嘆氣。
果果笑道：“太后娘娘還是非常疼娘你的。”
棋歸嘀咕道；“是非常喜歡宰得你娘疼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