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三寶連忙說了一聲:“慢。”秦六爺問:“三寶兄還有什麼吩咐嗎?”於三寶指指秦六爺拿着的那份圖,慢條斯理地說:“六爺,我於三寶行走江湖,自然遵守江湖行規,本當只做生意不問因果。這份圖你拿去到底做什麼用,我本不該問。但我有一句話,還是要奉勸六爺,咱們可以爲了錢不擇手段,但千萬不能當賣國賊。我剛纔說過這份圖上沾了三個人的血了,我之所以下得了手,就是知道,他們的背後都有日本特務在指使,就是說他們在爲日本人辦事。如果六爺也如此,那麼你千萬當心,這份圖絕對到不了日本人手中。”
秦六爺倒吸一口氣,問道:“三寶兄的意思,如果我真替日本人出力,你會除掉我?”
“那不用多說,你知道我會這麼幹的。”
秦六爺哈哈大笑:“三寶兄,如果我真如你說的那樣是漢奸,你又怎麼阻止我呢,你再有本事,也躲不過我手下的槍子吧?”
“那就試試吧,你們可以把我打死,但你們走不出這個煤球場。”
明明已經成交了,這會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緊張到極點。秦六爺終於擺擺手,讚歎道:“三寶兄果然有氣勢。我是跟你開玩笑的。跟你說真話吧,我這次是受一名軍官委託,搞這個地圖的。”
“何方軍官?”“這個恕不透露。”“搞了地圖何用?”“他與羅剛武曾在同一部隊服役,因某事結下怨恨。”“明白了,羅剛武現在是某集團軍的作戰參謀,偷走他手中的作戰圖,明明是要置他於死地。真是殺人不見血之招哇。”“三寶兄,咱們只是小角色,何必摻和這些勾心鬥角呢?你拿錢,我也拿錢,咱們就別討論這背後的因果了吧?”
“好吧。”於三寶揮揮手。“咱們就此分手吧。”
於三寶向門口走去。突然他往旁邊一閃身,躲到一堆廢煤的後面。門口出現了秦六爺的保鏢,對準煤堆開火。於三寶被火力壓制住,正尋思怎麼脫身,突然只聽另兩聲槍響了,隨之也響起一陣陣慘叫。接下來槍聲停止,出現了令人窒息的靜默。
於三寶小心地從煤堆後探一下頭,發現門口的地上倒着三個人,從衣服上看,正是秦六爺和兩個保鏢。而門外有一個人在走來走去,顯得若無其事。此人是誰?秦六爺他們是他打死的嗎?於三寶正思考着,那個人在叫他了:“三寶叔,出來吧,沒事了。”於三寶聽出是誰,立即從煤堆後閃出。
“小白,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到這兒來?”於三寶有點喜出望外。
被叫做小白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他微笑地說:“三寶叔,我怎麼說也算你侄子,叔叔幹大事,向來獨來獨往,小侄本也想跟着偷學幾招,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派了用場,幫了你一把。”
於三寶哦了一聲,若有所思:“這麼說,你這一陣子一直在暗暗跟着我?”
小白呵呵笑道:“能跟上三寶叔也太不容易,你的稱號草上飛不是浪得虛名,真是神出鬼沒。不過我還是跟上了。我跟你沒有白學吧?”
於三寶臉上打着哈哈,一邊還豎起大拇指,誇讚這個侄子果然機靈聰明,實際上心裡恨得牙癢癢。說起來小白的話並沒有錯,於三寶跟小白的父親曾結拜爲異性兄弟,兩人一同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什麼攔路搶劫,偷雞摸狗,挖墓倒鬥,甚至替人做殺手。有一次兩人合作辦完事,小白的父親不幸被殺,家中留下孤兒寡母。於三寶就本着兄弟情義給他們照應。小白漸漸長大後,於三寶還傳授給他一些本領,基本是打鬥的武功,卻沒有將那些下三爛的招數透露出來。他也希望小白能撿份正當營生,別走父親的老路,再當殺人越貨的強盜。可是現在看來,這小子似乎天生是這種料,而且比他父親還多幾分狡猾。於三寶感覺到了來者的不善了。他剛想說什麼,迎面有道寒光撲來。
於三寶想閃身躲過,可來不及了,冰涼的匕首扎進了他的脖子……
那張圖被偷走,會發生些什麼樣的風浪?
這是羅蘋腦子裡盤旋的問題。她相信那些風浪一定會發生。只是發生到什麼程度,又會怎麼樣收場,就無法預料的了。
不過羅蘋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家裡人都不知道。哥嫂沒什麼感覺,父親也以爲什麼事都沒有。金嬸的死被歸結爲急性心臟病發作,是自然死亡。羅家花了一點錢,讓青浦鎮的鎮公所派人把她安葬。家裡又顯得風平浪靜了。
既然日子平靜了,羅剛武又惦記起女兒的婚事來了。這天回家來,就催促羅蘋趕緊去一趟南京,找杜明前。羅蘋只好答應了。
第二天,羅剛武就調了一輛吉普車,派一名司機和兩名衛兵護送羅蘋去南京。羅蘋希望有個伴,請嫂子葉香珍陪她一起去。葉香珍先有點猶豫,說她放心不下家裡,但羅冠文也慫恿她陪妹妹走一趟。葉香珍就同意了。
吉普車一路飛駛,六個小時後就到了南京。車停在大學校園外。羅蘋從車上跳下來,直奔圖書館,按照她的經驗,下午這個時間杜明前準會在圖書館看書。可是當羅蘋進了圖書館,沒有見到杜明前。正好碰上以前的同學,一打聽,同學告訴她,杜明前幾天前離開學校,不知去向了。
幾百裡趕來,竟然撲了個空。羅蘋感到很意外。杜明前到哪裡去了呢?這年頭人心慌慌,大學也不平靜,常有學生莫名其妙地失蹤。葉香珍理解小姑的心情,勸道:“人各有志,也許他不想讀完大學,先找出路去了。”羅蘋想想也有可能,杜明前一向思想活躍,平時就常發豪言壯語,安寧的校園關不住他,要出去一展身手了。
既然見不着,那就只好打道回府。半夜時分,他們又回到了青浦鎮。羅剛武還在等着他們哩,聽女兒說沒有見到杜明前,也無可奈何。這個計劃擱淺。羅剛武安慰女兒幾句,說他會託人給她找個好婆家。
羅蘋其實並沒有看得很重。第二天她睡個懶覺,然後提着一個籃子上街買菜。金嬸死後,羅剛武曾考慮再找個保姆,但羅蘋認爲,現在找個可靠的保姆很不容易,家務活還是自己來幹吧。想想軍官家庭如果找的保姆不可靠,危險很大,羅剛武也只好同意女兒的意見。嬌貴的小姐就擔當起買菜做飯的責任了。羅蘋挎着籃子,東走走西瞧瞧。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面閃過。羅蘋一愣,那個背影,不是杜明前嗎?
那個背影進了茶館。羅蘋連忙跟進去。光線不好的茶館大廳裡擺滿破舊的茶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茶客。羅蘋的目光找來找去沒見杜明前。她只好退了出來。但剛走幾步,她猛地一個轉身,目光如電直射樓上窗口,不出所料,窗口有個腦袋探着,正盯着她離開。羅蘋立即又奔進茶館,沿着木樓梯衝上樓。窗口邊的桌子上坐着一個人。
“杜明前,真的是你?”羅蘋有點不相信所見。
杜明前秀氣的臉上有點難爲情,搔着頭皮說:“是我。羅蘋,你好嗎?”
“你剛纔明明看到我,爲什麼連個招呼都不打,急急忙忙躲?”羅蘋瞪着他問。
杜明前沉默了一下,說:“我知道你去大學裡找過我了,我也知道你爲什麼找我。可是羅蘋,現在形勢凌亂,連我這種人也沒辦法在校園裡安靜讀書,要跑出來找點事做,要不然活不下去。你是少將家的小姐,而我……我們不合適吧。”
羅蘋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以前從沒當我是小姐,爲什麼現在要這麼說了呢。走吧,去我家,讓我爸爸見見你。”
“你爸爸在家?”杜明前緊張。
“他現在當然不在。不過也許明天他會回來一趟的。”
“那我現在去也沒用啊。”
“傻瓜,你就住在我家呀。我家的房子那麼大,還住不下一個你嗎?從今以後,你就幫着我做家務吧。我多了一個幫手。”
杜明前還要找理由委拒,被羅蘋反剪雙手,像押犯人一樣押下去。下面大廳裡的茶客們面面相覷,一個傻瓜似的小子被一個漂亮的小妞擰着走,出了什麼事?不過再一看小妞臉上很甜蜜的樣子,敢情在小頑鬧,那些老茶客就撇嘴輕蔑,現在的年輕人哪,真是太放肆了,光天化日下打打鬧鬧,成何體統。但羅蘋纔不看人家臉色呢,她現在可以完成父親交給的任務,心裡可高興了。
但走到外面,杜明前卻站住了,認真地問:“羅蘋,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你真要這麼做嗎?”
“當然是真的。你以爲我是做戲?婚姻大事不是兒戲。”
“我說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是什麼?”羅蘋不由心裡一緊。
杜明前緊緊地盯着羅蘋的眼睛:“你當然明白。”
羅蘋有點生氣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好像有點想多了。”
霎時,兩個人一陣冷場,剛見面的熱情一掃而光。杜明前愣了愣,毅然轉過頭就走。羅蘋連忙追上去揪住,央求道:“明前,咱們好不容易見了面,就不說那些不愉快的話了。不管咱們是什麼結局,我還是希望你幫幫我,讓我父親見一下,這樣對他也是一個很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