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地一下,戚繼光拔出劍,一劍紮在地上,兩眼噴着火說:“沒想到姑娘受的是這份罪,這兩個惡徒太可惡了,要被我抓到,非碎屍萬段不可。”說到這裡,他又問丁縣令:“阿燕有沒有看清,此兩個賊什麼模樣,認不認得?”丁縣令搖着頭說:“這個我也問了,可阿燕姑娘拼命搖頭沒說,倒是她母親,好像要說什麼,但又吞吞吐吐,沒有說出來。”
戚繼光本是武將,他軍務繁忙,擔子不輕,本來是不需要過問民事的。他也只在軍務方面能指揮丁縣令,其他也算不得上司。可是他既然得知有個漁村發生了強姦案,心中激憤,無法釋懷,還是命令丁縣令,此事需要好好查一查,務必將兩個惡徒繩之以法。丁縣令一向敬重戚繼光,連忙答應道:“大人請放心,此事發生在我轄區,我責無旁貸,肯定要好好追查的。”
戚繼光對此事很關注,他認爲,此案雖在民間,但他正帶領軍隊駐紮在此,駐地近旁的民家發生刑案,對他也是一種侮辱,案犯實在太猖狂了,完全無視戚家軍的威風,也許他們以爲他戚繼光只會對付倭寇,纔不會管百姓的雞毛蒜皮,可他戚繼光嫉惡如仇,偏要管一管。回到營帳後,他等着丁縣令的消息。天漸漸黑了,他走出賬外,忽然發現丁縣令就在外面的空地上,焦灼不安地轉着圈。戚繼光忙把他叫入帳內,問事情怎麼樣了?丁縣令欲言又止,左環右顧。戚繼光會意,摒退左右,要丁縣令快點說。丁縣令卻滿臉爲難:“大人啊,此事非同小可,我不知該對您說什麼了。”“怎麼啦?對我戚某,還有什麼不可說的?”“也罷,在大人面前,我也實話實說了。我問過阿燕了,她猶豫再三才吐露實話,說她看清那兩個惡徒,穿的是戚家軍的衣服……”
“什麼!”戚繼光一下子跳起來,嚇得門外的守衛都跑了進來,以爲發生了什麼爭鬥。戚繼光極力將情緒控制着,壓低聲音問道:“快說,到底怎麼回事?”“大人,我開始也難以置信,警告阿燕不要亂說,一定是她看錯了。可她哭着說,她看見這兩個穿的是玄色短打服,胸前有個圓圈,裡面有一個大大的戚字……”“天哪,這果然是我軍衣服啊……”戚繼光聽完,頹然跌坐在椅子裡。
這個消息,不亞於晴日霹靂,把戚繼光打懵了。他本來還以爲,這是民間的無賴作的案,趁阿燕父母出海未歸,跳窗而入,去侵犯孤身在家的姑娘。萬萬沒料到,此兩人竟穿着他戚家軍服裝。那麼他們是戚家軍的兵士?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事情可大了。
當然,戚繼光是不會輕易相信的。他一向治軍極嚴,從將到兵,誰不知他令出必踐,毫不含糊,誰敢抗命違法,決不會被輕饒的。戚家軍之所以赫赫有名,戰力強勁,當然與嚴肅的軍紀分不開。這樣的軍隊,怎麼會出強姦犯?
戚繼光兩眼發直地愣着,嚇得丁縣令忙提醒:“大人,您……您說這事會是真的嗎?”戚繼光腦子裡急速轉動,他站起來,一揮拳說:“此事真的非同小可,看來我得親自查問一下了。”丁縣令安慰說,大人軍務重要,此事還是由他來查吧。戚繼光也覺得自己分不開身,可既然被害人認定,作案者是穿戚家軍服的,這就牽涉到自己的部隊了,光由地方上的縣令來查,肯定不行了。他當機立斷地說:“我相信阿燕姑娘不會說假,她所見的一定是真的。不管作案者是否我的人,我都必須查個一清二楚。要不然我戚家軍英名,會被此事給拖累的。”
這個自然不需贅言,一旦周圍百姓得知此事,會猜疑紛紛,戚家軍的兵士強姦良家婦女,那影響太壞了。戚繼光深知,此事切不可忽略,不查清楚,自己有一百個嘴也難辨。
戚繼光決定馬上去拜訪阿燕家。他不帶隨從,只與丁縣令兩個人前去。阿燕家的門被敲開了,得知戚將軍親自上門,阿燕一家驚慌失措,一齊跪倒在地。戚繼光急急地說:“你們千萬別害怕,我戚某前來,就是給你們作主的,無論是何人做的惡事,我一旦查知,決不會放過。”阿燕低泣着稟道:“大人,我本來真不想直說,可丁老爺來過兩次了,我再不說,實在對不起老爺。萬望大人饒恕我。”“哎,傻孩子,我們要的就是你的真話。你說你看見的,就是穿我戚家軍衣服的人,我相信你所見。那麼那兩個惡人還有什麼別的特徵,你看清沒有?”
阿燕低頭沉思,遲疑地說:“他們兩個都蒙着面,我除了看清那個戚字,別的就沒看出什麼來。”戚繼光啓發道:“難道他們沒有說話嗎?他們說話的聲音,你能聽出來嗎?”果然阿燕醒悟過來,連忙說:“對了,他們是說話了,可他們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不是本地話嗎?”“不是。”“那就是其他地方話了,可能是福建閩語?我軍裡面有不少福建人。”阿燕極力回憶着,試着發了幾個音,戚繼光一聽,警惕起來,不住地點頭。阿燕似乎在戚將軍面前有了更多靈性,又將她的感覺說了一些。
等戚繼光他們離開時,已經是大半夜了。回到營帳,丁縣令問道:“大人,接下來怎麼辦?”戚繼光悶沉沉地說:“根據阿燕的說法,我有了一個懷疑,此兩人,是否就是溫州籍的?阿燕那幾句咕噥,跟溫州話太像了。”戚繼光決定,對軍中溫州籍的兵進行排查,看誰有作案時間。戚繼光叫來王堅和蔣笛,命他們連夜去各個營查實。王堅和蔣笛緊張萬分,勸道:“大人,此事不同一般,如果兵士們知道了,恐怕會有怨氣的吧?”想想確實如此,兵士們都是抗倭勇士,跟着戚繼光出生入死,血戰疆場,如今卻要被當成強姦犯嫌疑人給調查,豈不憤憤不平?但戚繼光卻另有想法,他認爲此事不搞明白,反而對整個戚家軍極爲不利,現在是因爲阿燕家忍辱負重,不願聲張,完全不想破壞戚家軍的聲譽,所以此事被捂着,沒有絲毫泄露。但正因爲這樣,戚家軍也得給阿燕一個交代,無論壞事好事,都必須查個着實,如確是兵士所爲,嚴懲不貸。如是冒充或誤會,也可證明戚家軍清白。
王堅和蔣笛領命而去了。但戚繼光並不只等他們的消息,他設想了更多的可能,另擬幾套方案。關鍵時刻,他要動員全體將士相互檢舉。當然到了這一步,動作太大了,有傷筋動骨的可能。他暗暗祈禱,不要弄到這個地步。
天快亮時,王堅和蔣笛前來複命,當然一無所獲,這倒使戚繼光鬆一口氣。王堅和蔣笛看大人如此用心,一齊勸道:“大人,依我們看,此事決非我軍兵士所爲。肯定是軍外平民冒充的。”戚繼光手撫鬍鬚,慢慢搖頭:“現在要說此話,爲時尚早。我軍是不久前剛屯此地,各營兵士忙着修建營房,採購物資,夜裡還需要分兵去各個田間地頭作遊動哨,兵力處於分散狀態,兵士要作案機會有的是。我戚家軍名義上紀律嚴明,恐怕也不是鐵板一塊,個別兵丁趁遊動之際,兩人合夥,獵色侵犯,還是有很大可能的。”此話一說,兩名隨從頓時服貼。
可是這樣查,簡直是大海撈針。戚繼光送走丁縣令,又讓王堅和燕笛退下,他要暫時小憩一下。就在他要往牀上躺時,看到了旁邊的一本書,不知爲什麼,他心中一動,馬上不睡了,跑出營帳,往阿燕家趕去。阿燕一家還剛起牀,不知戚大人這麼早有什麼事。戚繼光叫過阿燕,對她說:“我說幾句話,你聽聽,那兩人是否用這種口氣。”說着他嘴裡唸唸有詞,說了幾句話。阿燕聽了,瞪大眼睛說:“沒錯的,就是這樣,我雖然學不準,但聽了就知道是這個,肯定沒錯。”
戚繼光心中有點數了。但他也知道,要真正查出那兩個案犯,還是挺不容易的。他又問阿燕,她當時有沒有感知,這兩人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氣味?阿燕馬上回答:“有的,他們身上有股魚腥味……”“有沒有聞到爛泥氣?”“爛泥氣……啊對,是有一點爛泥的氣味。”
這一來戚繼光更有點把握了。他回到營中,天已經大亮了。他命王堅和蔣笛帶上幾個近衛兵,前往三營區。
三營區的頭領是章前。戚繼光一見章前就命令:“將前5日分派的各遊動哨名單拿來。”章前見戚繼光臉色嚴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拿來了那幾日分兵的記錄。戚繼光翻到出事那天前日,查到了此日分派在梭子灣周圍的兵士名單。全部看下來,這個範圍牽涉有五十人。
看着這個名單,戚繼光陷入沉思。戚家軍的編制,最小的單位是“伍”,也就是五個人。五個人一組共同行動,那麼其中兩個人去作案,有沒有這個可能?不過現在先不管這些了,他命章前將十伍人全集中到操場上。然後他按照順序,分別把十個伍長叫進來,讓他們彙報那天夜裡巡查的方向和路線。最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三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