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人員和主人的關係十分融洽。王俊下了班就來看看,和他們說說笑笑。不過,當王俊問起有關公司的情況時,他們就顯得很遲疑,只簡單地說上幾句,往往就轉到其他話題。王俊覺得,他們似乎有些敷衍。
不管怎樣,看他們的活兒不錯,王俊也沒往深處想。一個月以後,工程已完成了大半,再有十來天就可以全部完工了。王俊也按約定把餘款的九成打到誠意公司帳上。但就在此時,變故突然出現了。
這天下班后王俊跑到新屋裡,發現裝修工都不在。他給小孫打電話,手機裡傳來小孫痛苦的聲音:“家裝公司那幫人,昨夜跑掉了。”
“什麼意思?”王俊反應不過來。小孫告訴他,這個家裝公司是一個H省人辦的,主要人員全是他帶來的,但其他人員是在當地招聘的,昨夜那個老闆帶着自己人,跑得無影無蹤了,租來的電腦也還給了人家。
王俊馬上趕到誠意公司辦公處。只見誠意公司租用的辦公樓裡,一片狼籍,除了一地廢紙,什麼都沒有了。小孫他們幾個人站在那裡,滿臉茫然。
此時,小孫才向王俊說了實話,他們這個所謂裝修隊,是臨時受僱於誠意公司的,給王俊的裝修是第一樁生意。他們只拿到三萬塊錢,但買的建築材料已花去五萬,還有工錢一分都沒落着。王俊說趕緊報警呀。小孫說報告了,警察也來過了。但又有啥辦法呢。人家早連夜跑遠了。
王俊立即想到了楚嫣,馬上給她打電話。但楚嫣關機了。
“好你個楚嫣呀,難道你也跟着跑了?”王俊叫起來。小孫說,楚嫣也來過了,在這裡呆了一天了,眼睛都哭腫了,剛走不久。
“她哭什麼?”王俊問。小孫介紹,據楚嫣自己說,她拉來了三個項目,只拿到了一千塊錢,按規定該拿的三萬元泡湯了。
出了這種事,讓王俊不知所措。家裝公司的老闆跑了,小孫他們沒拿齊裝修款項,還能給自己裝修完成嗎?這事可能懸了。但他也不敢立即詢問小孫他們,如果他們當場回答說,沒有錢不幹了,自己也是沒辦法的。
該死的無良老闆。王俊憤慨地咒罵一通。他想來想去,只能去找楚嫣。
可是王俊跑到楚嫣家,卻嚇了一跳,楚嫣喝得酩酊大醉,正在牀上又吐又哭,她父母一見王俊,連忙懇求他勸一勸楚嫣。王俊也不知說啥好,轉過身離去。
王俊感到這事壞了,自己肯定得再花一筆錢,另請裝修工來掃尾了。但當他早上跑到新屋裡一看,小孫他們早來了,像往常一樣幹着。小孫知道王俊怎麼想,用平靜地口氣說:“王先生,你不要擔心,我們幾個是不會走的。反正材料全買齊了,我們只要再花幾天時間,可以全裝好。”
王俊的心裡一熱。但馬上他冷靜下來,提醒自己,不要想得那麼好。小孫他們是聰明的,看家裝公司的老闆跑了,拿不齊裝修款了,就想來感化他了,可能裝修結束後,會央求他再拿出一部份錢彌補給他們吧。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王俊決定也裝愣充傻,將計就計,到時隨機應變。
十天過去,裝修全部完工了。小孫請王俊驗收。王俊大手一揮說:“蠻好蠻好,我完全滿意。”小孫就跟王俊告別。臨走時說他們在東園接了一樁新業務,還招呼王俊有空到那邊玩。
他們就這麼走了?王俊對着裝修完畢的新居,發起了呆。他想着,難道小孫他們沒有被欠那麼多錢?如果是賠錢的,他們怎麼那麼爽快地給他裝修完呢。
這個疙瘩折磨着王俊。過了兩天,王俊忍不住給楚嫣打電話,這回楚嫣接了,沒說話先哭泣。王俊直直地問道:“小孫他們是不是沒有拿到全部承包款?”楚嫣哽咽說:“別說他們了,我還只拿到一千塊呢,那三萬塊就沒了……”
“你就別提你那三萬了。”王俊的口氣冷冰冰的,“如果他們真沒拿齊,楚嫣呀,你是不是要負點責?”“我負什麼責?”楚嫣一下子不哭了,驚異地問道。王俊說,等我弄清了再跟你討論。
王俊跑到東園,找到了小孫他們。他誠懇地問:“你們是真的沒有拿到全部承包款嗎?有什麼能證明嗎?”小孫就拿出一張欠條來,上面寫着已付給工程款三萬元,尚欠四萬元。下面蓋着誠意公司的公章。
王俊認出,這正是張主管的字跡。
小孫見王俊吃驚,就苦笑一聲說:“王先生,沒辦法,我們出門在外,難免要上人家當。就當買個教訓吧。幸好我們有六個人,攤下來,就當每人白乾兩三月吧。”
每人白乾兩三月,這句話像針一樣刺痛王俊。離開以後,王俊又給楚嫣打電話,要求見見面。楚嫣沒答應,問他有什麼事。王俊知道她在躲避他,就不客氣地說了實話,要她拿出三萬塊錢來。
“拿出三萬塊?給誰?”“當然給我?”“我幾時欠你的?”“你違約了,請你按照合同賠償我。”
原來,合同上寫着,如果一方違約,要賠償另一方三萬元。
楚嫣叫了起來:“王俊,你這是什麼行爲?你家的裝修,明明已經完成了,怎麼告我違約?”“那請你拿出工程完工、我簽字確認驗收的證據來呀。”
這一下,楚嫣真的急了,連忙答應見面。楚嫣的臉色非常難看,早沒有了先前的嫵媚嬌嗲。他對着王俊叫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有沒有同情心?”王俊冷着臉說:“我知道我的同情心該放在哪裡。如果你有良心,就拿出三萬來給我,我再付給小孫他們。”
“小孫他們向你要錢了嗎?”“沒有。”“那你找我要什麼錢。”“他們沒向我要,但我會給他們。同時,我也要向你要。”
說到後來,楚嫣大吵大嚷了,罵王俊是沒事找事,甚至連敲詐兩字也吐出來了。王俊不依不饒,指着楚嫣的鼻子說:“如果你不肯拿出錢,咱們就法庭上見吧。”
兩個人不歡而散。王俊真的一紙訴狀,將楚嫣告上了法庭。
這一下楚嫣全家都慌了。她的父母來找王俊,央求他撤訴,說他們家經濟條件並不好,楚嫣大學畢業沒找到好工作,原想在家裝公司好好幹,沒想到上了當,進了一家騙子公司。楚嫣的父母說了一大堆,王俊突然問了一句:“如果,二老是小孫這些人的父母,你們會怎麼想?”
楚嫣的父母一愣,說:“可他們的錢,是家裝公司的老闆欠的,不是咱們楚嫣啊。”王俊說:“可我的裝修工程,是楚嫣主動來接的,這騙子公司是楚嫣介紹給我的,如果不是楚嫣,我也不會請他們裝修。實際上最後的工程,不是家裝公司給我做完,而是小孫他們。我要起訴家裝公司違約,沒有給我做完。由於家裝公司的法人代表跑了,那麼楚嫣就負連帶責任,因爲她在合同上籤了字的。”
楚嫣的父母認爲,這樣的說法很荒唐,站不住腳。王俊就大聲說:“那咱們就到法庭上去辯吧。”
法庭接受了王俊的訴狀。一場訴訟開始了。楚嫣不得不請了律師應訴。雙方在法庭上脣槍舌劍,激烈交鋒。
休庭時,法官對他們說:“我看,這是一件小事,你們還是庭外和解吧,被告拿出一萬五,原告是否接受?”王俊堅定地擺了擺手:“三萬塊,一分都不能少。”楚嫣氣得叫道:“王俊,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王俊冷冷地說:“現在別討論這個,等打完官司,再說不遲。”
楚嫣已是咬牙切齒,看那神色,她是恨死王俊了。
官司打成了白熱化。連法官也很爲難,這樁官司看起來簡單,但衡量起來卻很複雜,性質左右皆可。最後法官判決王俊敗訴。
王俊昂然地走出法庭。發現小孫他們竟等在外面。他們得知官司結果,就勸王俊,不必要遺憾,他們本來也不打算要錢。王俊擺擺手說:“每個人有應負的責任,也有應得的權益。我一定要把這事搞定。”他決定繼續上訴。
此時楚嫣聽到了他的話,衝過來嚷道:“王俊,你能不能放過我?你這樣搞,是不是非得逼我自殺?”王俊一愣,隨即嚴肅地反駁:“楚嫣,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的意圖。我不是逼你自殺,只希望你負起你那份責任來。”
“那有誰對我負責?我也上當了。”“當然是你自己負責。”王俊說,“只有你願意拿出三萬元,我纔不上訴。”
楚嫣罵了一聲做夢,氣呼呼地走了。王俊衝她背後大吼一聲:“那你準備再次應訴吧。”
小孫他們看得呆了,再次勸王俊算了,不要再跟楚嫣糾纏了。但小孫他們越這麼說,王俊上訴的決心越強。
二審馬上開庭。法庭上依然脣槍舌劍。最後二審判處楚嫣違約行爲成立,依法承擔賠償責任。法槌落下,楚嫣捂着臉大哭。
王俊還以爲楚嫣會繼續申訴。然而這天早上楚嫣的父親來找他,把三萬元現金交給王俊。王俊接過錢,朝楚嫣父親鞠了躬,說:“我替小孫他們向你們家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