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 這包庇逃犯的罪行末將不敢定奪。還請您隨我們南書房走一趟。”
皇后皺眉看着紀長希,卻見他神情冷峻,與她沒有任何眼神交流。
一行人就這樣去了南書房。蘇青簡偷眼一瞧, 南書房今日竟然守衛森嚴。倘若平日裡皇宮也是如此, 她哪能這樣來去自如。
進了屋, 邵承玉也在。地上跪着蘇侯爺。
一見到這陣仗, 皇后露出了一絲驚惶。但很快掩飾了過去, 不動聲色上前行了禮。只是她大禮未完,就聽到了蘇青簡帶着哭腔的喚聲:“爹爹救我!”
蘇侯爺眉頭一皺,不解地看着蘇青簡。他這個女兒, 向來對他敬而遠之。兩人互不喜歡,倒也相安無事。
而且她武藝高強, 怎麼會輕易被捉到?蘇侯爺目光瞥向蘇青簡身後的紀長希, 忽然明白了什麼, 憤怒地轉向了皇后。
什麼叫最毒婦人心。
蘇青簡就是皇后用來對付蘇家的一把利刃!倘若蘇青簡在逃,蘇侯爺大可以輕易撇清。可是她在這裡, 無論他願意與否,都要承擔連帶的責任。
皇后聽到這一聲呼喚,心頭也是五味雜陳。
蘇青簡卻並未去看兩人,她的目光落在了皇上的身上。此前她幾乎未對這個看似慈祥的男子有過太多的注意。
當今聖上信奉無爲而治,很少有激烈的行動和言辭。看起來像是個和事老, 所以對待突厥的屢次侵襲也從未興師動衆。
但這並不代表他軟弱無能。
“罪臣蘇青簡, 你犯下彌天大罪, 此刻不想着認罪, 卻要向蘇卿家求救, 卻是爲何?”
蘇青簡這才上前一步,跪在了蘇侯爺的身後:“皇上, 臣有冤情。”
“哦?你有冤情?”皇上冷笑了一聲,“你既然有冤情,當初爲何要逃?”
“若我不逃,今日恐怕不能站在這裡伸冤。”
“這倒是奇了,你是意指朕閉目塞聽,是個不分青紅皁白的昏君麼?”
“自古帝王皆是明君,唯獨是有小人浮雲蔽日。”蘇青簡擡頭看着皇帝,目光一片清明。
“好,那你說說看,你有何冤情。”
蘇青簡拱手拜道:“聖上明鑑,臣從未曾有過刺殺元貴妃之舉。當日有宮人傳喚,說元貴妃召見,臣便孤身前往。進宮之後一直在外室等候,就等不見貴妃身影,這才入內查探。當時貴妃已經死了,而且是中毒而亡。”
“你如何證明不是你下的毒?”
“因爲臣無須下毒。”
這句話說出口,在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卻被輕易忽略了。
“只憑你一面之詞,如何能證明你的無辜?”皇帝頓了頓,又道,“朕聽傳言說,你是盛秋懷的女兒。若真是如此,不如滴血驗親。一試真假。”
蘇青簡擡眼看着皇帝,沒有說話。一旁邵承玉道:“父皇,兒臣以爲,盛家既已被族滅,盛秋懷又不在王都。倒不如驗一驗她和蘇侯爺,若非親生再行定奪。”
皇后鬆了一口氣。蘇青簡和邵承玉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切都在安排之中。
驗血的水端了上來。蘇青簡瞥了蘇侯爺一眼,他已經是滿頭大汗。今日之事,他已經是在劫難逃。
蘇青簡戳破手指,將一滴血滴了進去。蘇侯爺伸出手指,一整隻手都在微微顫抖。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良久,他緩緩縮回了手,不疾不徐道:“這血不用滴了,蘇青簡併不是我的女兒。”
蘇青簡咬着牙,眼眶通紅:“爹,你要棄車保帥,我可以理解。可你不能不認我,我就是你的女兒啊。”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蘇侯爺冷冷地看着她,“你姓盛。”
蘇青簡故作驚愕:“你說什麼?”
蘇侯爺沒有理會蘇青簡,而是對皇上拜道:“陛下,臣有罪。當年臣顧念盛將軍知遇之恩,收留了他的女兒。沒想到她狼子野心,竟妄圖謀殺陛下。還請陛下將此等逆女拖下去斬了,以儆效尤。”
皇上瞧了蘇侯爺一眼,不置可否。
蘇青簡冷笑了一聲道:“侯爺當真是狠心,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殺。”
“我說了,你不是我的女兒!”
“我當然不是你的女兒。”蘇青簡從脖頸中摘下了那枚東珠,“盛影兒纔是你的女兒,而她被你親手殺死了。你把她推進了水裡溺死了!”
皇后驀地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蘇青簡和蘇侯爺。
蘇侯爺雙眼微眯,並不答話。蘇青簡低頭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你恐怕不知道吧。這枚東珠是我在湖底撿到的。影兒死的時候就掛在脖子上,那天她伸出手來向我求救。可是蘇侯爺把我也按在了水裡,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身體裡的血染紅了整個池子。我不知道,午夜夢迴的時候,你有沒有夢到過一個被泡腫了的小姑娘求你救救她?”
皇后說不出話來,只是死死盯着那枚東珠。
皇帝冰冷的聲音傳來:“皇后,你可否爲朕解釋這一切。”
但是並沒有人迴應。蘇青簡輕聲道:“陛下,他們說不出口,我來替他們說。盛影兒就是蘇侯爺和皇后娘娘的親生女兒。您可曾記得,當年皇后懷孕。足月分娩時,卻生出了一個死嬰。但其實,這個嬰兒並沒有死,而是被秘密送出了宮外。”
“你空口無憑,誣陷侯爺和皇后可是死罪。”皇上說話的聲音依舊是平穩,但額頭已經有青筋爆出。
邵承玉上前一步道:“兒臣有人證和物證。”
“傳!”
話音落下未幾,宮外匆匆進來一人。蘇青簡瞧了一眼,是個上了年紀的女子。她雲鬢輕挽,人雖老,但依舊是溫婉端莊。
皇上眯着眼睛看着她行了禮,良久道了一句:“翠雨?”
翠雨頷首:“陛下,奴婢就是當年在藍玉夫人宮中的翠雨。”
“你沒死?”
“回稟陛下,夫人還有冤情未了,奴婢不敢先去。”
“什麼冤情?”
“當年藍玉夫人從未謀劃過要陷害先皇后。”翠雨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皇上可還記得,那年您病重。藍玉夫人去廟裡祈福,求到了兩道靈符。一道是爲皇上祈求的,另一道卻是爲十四殿下求來的。這靈符要和水吞下,纔有有效。”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可朕並未見過什麼靈符。”
翠雨低下頭,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了一樣已經泛黃的紙包。那是一個三角形的紙包,小小的一塊,看起來很不起眼。
“因爲夫人還沒來得及將靈符交給陛下,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蘇青簡看着皇帝,難得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絲悲傷。
“那一日,十四殿下喝下了靈符水,當晚就開始雙脣發紫,昏迷了過去。後來宮裡的太醫前來,卻毫無頭緒。最後是國師出面,驗出了毒。這件事,皇后娘娘不會不記得吧?”
面對翠雨的提問,皇后不疾不徐道:“本宮當年與藍玉夫人交好,自然是知道此事。”
“恐怕不止如此吧。當年藍玉夫人命奴婢調查此事,奴婢查出,曾有一位宮女常爲皇后娘娘跑腿辦事。但卻並不是近前的姑姑。”
“本宮有幾個辦事的宮女,有何奇怪?”
“此事不奇怪,怪的是前幾日藍玉夫人從尚宮局領的茶壺,卻不是藍玉夫人慣常所用的紫砂壺。而是被人掉了包。剛巧那一日,她也去過尚宮局。而十四殿下中的毒,正是被塗在了茶壺的壺嘴之中。”
“去尚宮局的宮女何其多。你這是要將陳年舊案的髒水往本宮身上潑麼?”
“奴婢並不敢知道,這樣的巧合並不能作爲實證。所以未敢多言,藍玉夫人也是此意。只是後來,皇后娘娘曾去過夫人宮裡,剖析利弊。勸說夫人對付先皇后。”
皇后起身,指着翠雨怒道:“大膽賤婢,天子面前,豈容你血口噴人!來人——”
“住手!”皇上冷聲道,“朕倒是想聽聽,你口中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翠雨和十四皇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稍稍定了心:“多謝陛下恩准奴婢一陳當年冤情。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宅心仁厚。宮中勾心鬥角之事她不是不知,只是不願意沾染其中。當時處境艱難,但夫人依舊是一心只爲救十四殿下。”
蘇青簡看了眼皇后,她雖然是不忿,卻也只能聽着。
當年的藍玉夫人一心求醫,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係。最終打聽到了空溟先生的蹤跡,便請了他前來救邵承玉一命。
就在此時,宮中忽然傳來了皇上病危的消息。有太監前來請藍玉夫人前往皇帝身邊服侍。藍玉夫人不疑有他,就去了。
她本以爲其妃嬪和先皇后都會來,卻沒想到了那裡只有她一個人。宮人將她阻攔住,她見不到皇帝。而她想回宮,卻也不行。
不多時,先太子的府中得到消息,說是皇上有意傳位給十四皇子。
先太子不忿,帶着幾個隨從前往皇宮討個說法。沒想到在宮門口被人攔住了,守城門的將領竟然還向他放箭。
先太子惱羞成怒,拔劍闖進了皇宮。這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敢阻攔,可是一路進了中宮,兩旁卻早已經埋伏下了士兵。
而這一切,藍玉夫人全都透過窗戶看到了。
先太子發現不妙,給了信物讓屬下突破重圍前往尋找盛將軍求救。不多時,盛將軍帶兵趕來。
再後來的事情,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蘇青簡看了邵承玉一眼。兩人心中皆是疑竇叢生。照理說,先太子闖宮是不對,可罪不至死,更不至於盛家要被滅族。
一切原本都應該是個誤會。可是爲什麼會有人知道先太子要來,從而埋伏下了人手?
那時候的皇后,恐怕沒有這個本事吧。
這一點皇上也一定是想到了。
“你所說的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朕想要看證據。”
邵承玉上前一步拜道:“父皇,兒臣除了人證之外,還有物證。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物證在罪臣之子手中,恐怕——”
“今日這一切,你應該早有安排。倒不如將人一併叫來,不用遮遮掩掩。”
“兒臣遵旨。”
不多時,盛秋懷和舒少源兩人一同進了宮。蘇青簡看了兩人一眼,沒有流露出其他的情緒。但盛秋懷見到皇后時,神色卻忽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