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懷似乎還在生着悶氣,沒有搭理她。蘇青簡湊過去戳了戳他的臉:“你跟我置氣也沒用啊。換了你是我,平白無故被一個陌生人擄去逼迫着要嫁,你能答應麼?”
“可你們大業有本書上面寫了一個故事,不就是山匪劫了小娘子,然後成就了美滿姻緣麼?”盛秋懷不忿。
“哪個腦子抽風的傢伙寫的這些個勞什子,你居然還相信!”蘇青簡總算是鬧明白了這一出是爲什麼,敢情這傢伙真是情竇初開,又受到了一些烏七八糟的話本子的毒害,這才做出了這麼荒唐的事兒。
且不管盛秋懷這樣一個分明很精明的大好青年是如何受到這些不良話本的毒害的,蘇青簡決定搏一把。她一個餓虎撲食衝過去開始剝盛秋懷的衣衫。
盛秋懷被大業女子豪邁的作風震懾到了,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剝下了自己的衣衫,只留下一條褻褲。
蘇青簡瞥了眼盛秋懷的褻褲,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她來不及多想,趕緊在他視線的死角處飛快換上了他的衣衫。這一穿,果然大了許多。
蘇青簡也沒費多少力氣去整理那些邊角,只是將衣衫弄得更加凌亂,甚至用力揉亂了自己的頭髮。最後還不忘將盛秋懷送她的東西塞了些進懷裡。
這一番折騰,盛秋懷一言不發地看着。半晌才幽幽道:“就憑你這打扮,走不出十步就得被抓。”
蘇青簡嘴角牽起一絲笑意,目光微沉:“這可未必。”
她從盛秋懷的身上摸出了一把刀來,一步步退到了門口。就在蘇青簡後背觸碰到簾幕的一剎那,那一把刀筆直地射向了盛秋懷。
他驚呼了一聲:“來人——”
蘇青簡藉着那一聲驚呼狼狽地躥了出去,頭髮將臉擋得嚴嚴實實。她一跑出去,守門的士兵便圍了上來。蘇青簡喘着粗氣,似乎是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指着營帳之內。
聞聲而來的士兵魚貫而入。只這片刻支開周圍突厥兵的時間,蘇青簡已經飛身掠過幾個毛氈,前方是一處練兵場。她必須要繞過去。
正操練的士兵只看到他們熟悉的人衣衫不整地向這裡跑來,一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
逃跑的時間很短暫,接下來一定會有追兵。蘇青簡掠過一個突厥軍官的時候順手抽出了他腰間的彎刀,繼續飛身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身後終於有了動靜,有人大吼:“攔住那個女人——”
前方的突厥兵迅速反應了過來,蘇青簡目光一沉,彎刀一橫迎了上去。突厥兵見她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並沒有太在意。十幾個突厥兵迎了上來。
原本以爲能輕鬆制住這個身形嬌小的女子,但當十幾名突厥兵近到蘇青簡身前。他們忽然感覺到一陣凌厲的殺氣,幾乎來不及出手,喉嚨忽然一涼。
下一刻,這些突厥兵便僵住了身體。蘇青簡併沒有多做停留,而她身後的突厥兵像是被放慢了動作,一個個緩慢地倒了下去。喉嚨的鮮血這纔來得及噴灑而出。
前來堵截的突厥兵看到這樣的景象,心中盡皆駭然。再看蘇青簡手中的彎刀,竟然依舊是寒光閃閃,未曾沾染絲毫血跡。
但他們到底是人多,最終還是一擁而上,將蘇青簡圍在了中央。蘇青簡意識到不妙,卻已經陷入了苦戰之中。
她有些後悔,早知道再等一等,入夜時分再行動也是好的。但既然已經開了殺戒,想要停手便只能是死路一條!
與此同時,突厥的大將軍阿史那摩邪聽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帳中幾名將軍也紛紛疑惑地轉過頭看向門口。不多時,一名突厥兵衝進來稟報了外面發生的事情。
阿史那摩邪若有所思道:“就是盛先生帶回來的那位姑娘麼?”
“回稟將軍,是的。”
“你的意思是,我練兵場幾千勇士還攔不住一個女人?”一旁一名身形龐大的將軍粗着嗓門問道。
那稟報的突厥兵被嚇了一跳,恐懼地拼命點頭。那將軍立刻提着板斧衝了出去,阿史那摩邪也是頗有興趣,便緊隨其後看個究竟。
他們趕到的時候,盛秋懷早已經由多名突厥兵護着站在一旁。阿史那摩邪站在他身側,只見那女子手中一把彎刀光亮如新,衣衫上也未曾沾染分毫血跡。
可地上卻躺了不少突厥兵的屍首。她氣息分毫不亂,面對眼前的千軍萬馬卻依舊從容不迫。每一招一式都如同鬼魅般遊走,經常是她一招已經出完許久,中招的突厥兵才轟然倒地。
這樣傾絕的武藝讓在場衆人齊齊失了言語,那原本想要衝上去的將軍也生了懼色。
阿史那摩邪瞥了盛秋懷一眼,蹙眉道:“你只說帶回了一名女子,卻沒說會折損我這麼多的士兵。”
盛秋懷面露愧色,單膝跪地道:“請大將軍責罰。”
阿史那摩邪沒有迴應,卻命身旁的副將吹響了號角。
蘇青簡一把刀正要割開下一個突厥兵的喉管,耳邊忽然傳來了號角聲。周圍的突厥兵立刻兵器也不要了,逃也似的遠離了她。偌大的練兵場空出了一大圈,腳下躺着許多突厥兵的屍首。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已經卷了刃,便毫不在意地丟了。蘇青簡早就注意到那邊盛秋懷身前之人。盛秋懷在這裡應該是個有些地位的人,如今竟向這人請罪。再看他這一身明顯材質更堅固的盔甲,想必就是這裡的主帥了。
蘇青簡心下猶疑,若真是如此。此刻着實是個好機會,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這一場仗或許就能不戰而勝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便再不能全身而退。
阿史那摩邪這才低頭對盛秋懷道:“若是這樣的女子,能入了你的眼也是情有可原。”
盛秋懷擡頭看向蘇青簡。她腳下已經血流成河,只她一人纖塵不染。北風呼嘯着吹起她的衣袂,長髮隨風飄動着。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我有話要對她講,還請盛先生傳達。”
蘇青簡看着盛秋懷站了起來,阿史那摩邪站到最前方。聲音疏朗,說的卻是屋裡哇啦的鳥語,她一句話也聽不懂。
正猶疑間,盛秋懷已經向她走了幾步,不疾不徐道:“大將軍說,你殺我突厥勇士,本該千刀萬剮。但此事是我們冒犯在先,若你能過我兵營中的刀山火海。這一切便可以一筆勾銷。”
聽到這句話,蘇青簡忽然變了臉色。她疑惑地重複了一句:“刀山火海?”
盛秋懷點了點頭。蘇青簡忽然苦笑了一聲:“我只當這是大業獨有,卻沒想到十年後,你們這些蠻子還在用這個法子。”
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盛秋懷正欲多問。忽然見蘇青簡俯身撿起了一把完好的彎刀,緩緩舉起了刀:“刀山火海走一次便好,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走第二回。”
盛秋懷咬了咬牙,想要勸她,卻又說不出口。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良久,他才顫抖着聲音問蘇青簡:“你真要我將這句話傳達給大將軍麼?”
蘇青簡看着他,忽然笑了起來。不知爲何,盛秋懷覺得她衝他笑的時候,似乎並沒有恨意。照理說,她如今的處境都是他害的。可她一點都不恨他,這是爲什麼呢?
盛秋懷轉過身,步履沉重地走到阿史那摩邪身前,他雙脣翕動着。雖然在說話,可盛秋懷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阿史那摩邪神色未變,但眼睛裡已經多了殺意。
忽然,阿史那摩邪擡起頭看着天空。盛秋懷心中疑惑,卻見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天空。他轉過頭,只見一隻風隼巨大的雙翼遮天蔽日而來。即便是大漠荒原的雄鷹,也未曾有如此巨大而有力的雙翼!
那風隼緩緩下落,颳起巨大的旋風。它懸停在了空地的上空。
一襲白衣從風隼上翩然而落,徑直降落在千軍萬馬之中,恍若謫仙。
蘇青簡看着舒少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他伸出手,聲音溫柔,像是化不開的春水:“小七,我來接你了。”
盛秋懷看着那個讓他只一眼便沉淪的女子伸出手來,輕輕放在了男子的手中。她眼中重新漾開了笑意,那是永遠都不會屬於她的笑容。
在這世間,或許只要這樣的人才配與她攜手立在天地間,而其他人不過是滄海一粟。他就像是她生命裡一片輕巧的塵埃,只需一陣風便可以輕輕拂去。
他們飛身落在風隼之上。風隼張開巨大的羽翼,低低地掠過突厥十萬精騎的頭頂。盛秋懷看到蘇青簡在半空之中向他揮了揮手,像是在同他道別。
阿史那摩邪拍了拍盛秋懷的手,聲音低沉:“這樣的女子只屬於天上,神明能讓你與她相遇,已經是莫大的恩賜。只是不可肖想。”
盛秋懷苦笑,看到她隨那人飛躍上風隼的一剎那,他便已經知道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方纔大將軍好像......掌心全都是汗......
舒少源在木製的風隼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蘇青簡,確認她沒有損失一根毫毛,還順帶着撈回來不少珍奇的寶貝,這才安心坐了回去。
“四哥,其實我剛剛還在想,要不要順帶着殺了那個大將軍。這樣的話,我們大業就不會有人死,還可以把戰功算在哥哥的頭上。”蘇青簡在雲端晃着腳,身後是漸行漸遠的大營。
“說什麼傻話,你殺了阿史那摩邪,你自己也會死。”
蘇青簡嗤笑了一聲:“我纔不傻,我可以挾持那個大將軍出大營。然後把他推開的時候趁機殺了他,之後再逃之夭夭。”
舒少源思忖了片刻,拍了拍蘇青簡的腦袋:“倒是個好法子,只是風險太大。一來是這些人不值得你這麼冒險,二來......”他頓了頓,伸手輕輕覆在她的臉頰上,“二來,有師兄們在,自會有法子止息這場戰爭。”
這一番話讓蘇青簡心情暢快了不少,她輕快地望着遠處綿延的城牆:“那我們趕快去平西關和哥哥接頭吧。”
話一出口,舒少源卻變了面色。他猶豫了半晌,這才緩緩道:“小七,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但你聽了千萬不要激動。”
四哥很少這麼嚴肅地對她講話,蘇青簡一顆心吊了起來,緊張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