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堯負起手,朝前踱了兩步,微微泛紅的雙眸目視蘇蘇:“沒錯!怎麼,你有線索了?”
蘇蘇幾不可聞的一聲冷笑,但這一笑還是被王洛堯聽在耳裡,他聽出其間蘊含的怨氣還有憤怒,稍顯疲憊的精神不禁爲之一提,再次朝那個薰爐瞥去。
蘇蘇抱起薰爐,將其擱到幾步外的書案上:“蘇白下午死活不讓艾芙點這個薰爐,後來他就發瘋一樣揭了爐蓋就舔,結果再次中毒,症狀和上次的一模一樣!你自己看吧!哦,對了,這薰爐是潘小姐在我進府後不久特意親自送給我的!”
最後一句,她裝似不經意地提醒,可是話中的譏諷,誰又聽不出來呢!
王洛堯雖然心驚,但蘇蘇這樣的語氣讓他聽着十分不舒服,他好歹是一家之主,是衛國侯府未來當家人,是江寧城數一數二的貴公子,衆家小姐從來對他趨之若騖,偏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非但對他說冷嘲就冷嘲,說熱諷就熱諷,可是他對她表現得太過和善,才讓她覺得他好欺負的麼?
王洛堯這麼想着,倒是忽略了蘇蘇話中提到的潘欣瑜。
蘇蘇見王洛堯只顧盯着她發怔,而對她所說的話半點反應皆無,以爲他又在打馬虎眼,遂朝他走了兩步,身子微側,不去看他那張沾惹桃花的臉面:“潘小姐竟是恁般急切地欲置我於死地。我才一進侯府她就公然送我這麼個毒物。而後因爲我一直將這東西閒置,她等不耐,便設計微香湖墜湖的陰謀。結果陰差陽錯害成了我姐姐,我倒是想不通究竟我是哪裡得罪了她,哪裡礙着了她!然後下午我想通了,不爲別的,單隻爲了你,因我佔了本該屬於她的位子,所以。她纔對我又嫉又恨,笑裡藏刀。口蜜腹劍,佛口蛇心,除之而後快!”
王洛堯聽她一口氣說了這麼些話,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道個清楚。他倒不懷疑蘇蘇的話,只是聽她這麼咬牙切齒地憎恨潘欣瑜,卻是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就像蘇蘇所說,微香湖那次幾乎可以肯定是出自潘欣瑜之手了,想到潘欣文曾經屢次搓合她妹與他,應該是知道他妹妹的心思吧!
王洛堯沉嘆一聲,事情越發棘手了。
蘇蘇看他面現爲難,挑挑眉,冷哧道:“既然讓你這麼爲難。那我只能帶着這薰爐去報官了!”
“你要去哪報官?”王洛堯一聽她這話,面色登時一緊。
蘇蘇看他明顯緊張起來,以爲他在替潘欣瑜緊張。一顆心沉到底:“縣衙報不了,不是還有江寧府衙麼,我不信報不成官了!”
“你忘了江寧府的知府是誰了麼?”王洛堯微一搖頭,冷聲問。
聽此,蘇蘇一愣,她倒忘了江寧府知府是潘欣瑜的親祖父。自己去狀告他的嫡孫女,想想都覺可笑。
但是身爲一府知府。他敢公然循私嗎?
王洛堯看着蘇蘇的側顏,猜出她心中所想,語道:“就算他大公無私接了你的狀子,受下這樁案子,你一樣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
聞此,蘇蘇不服氣:“爲何?”
王洛堯朝她又近了一步,正面看向她:“你以爲單憑一架薰爐,就能認定潘欣瑜的罪行麼?”
“這薰爐是她親手送我的,當時一衆丫環可都是親眼看着的!板上釘釘的事,她怎好賴得?”蘇蘇下巴微揚,口吻自信。
王洛堯輕笑一聲,走到案前,拿起薰爐,裡面察看一遍,扭臉問道:“那你如何證明裡面這層毒蠟是出自她之手,是在她送你之前就已經塗在上面了?而不是在她送給你之後,你自己抑或他人所塗?”
聞此,蘇蘇驀地一愣,嘀咕道:“這是何意?我怎麼會毒害我自己?”
可是一句話嘀咕完,她即意會王洛堯的話中之意,是啊,她是不會毒害她自己,但目下她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既沒身亡,又沒有中毒跡象,既使蘇白誤食中毒,她仍是沒法確定薰爐上的毒就是潘欣瑜所塗。
精明的潘欣瑜還能借此反咬一口,告她污衊之罪。
蘇蘇脊背一涼,潘欣瑜這一招真夠決的,毫不破綻,真讓人難以置信,這樣的手段會是出自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之手。
蘇蘇這麼一想,登時整個人都冷凝下來,有這樣的潘欣瑜呆在潘府裡,就算潘欣文有那個本事將蘇貝娶回去,可她這裡又怎麼能放心任他娶呢?
潘欣瑜如此怨恨她,恨不得立即置她於死地,怎好能保證其能善待蘇貝?
擡眸看向王洛堯,心頭不由浮起一陣煩躁,蘇蘇忍不住就想把潘欣瑜對她的嫉恨轉嫁到他頭上,都是因爲他,潘欣瑜纔對她這般,定是他沒有及時撇清,才致使潘欣瑜對他一往情深,深到極點,便無所不用其極了。
憤懣地衝他翻了個白眼,她很沒好氣地問道:“那依你之意,這事又該如何處置?難不成還和上次一樣,當作一個無頭案,繼續任她逍遙法外?繼續任她隨時準備將我置之死地?”
王洛堯瞥到蘇蘇衝他翻的那個白眼,臉色再次耷了下來,最近因爲建行宮的事,已讓他忙得腳不沾地,再加上猛火油的線索中斷,讓他大感頭痛,這會兒聽及黃目膠竟是潘欣瑜所弄,他已心頭紛亂,然蘇蘇非但絲毫不理解他,還連譏帶諷地質問他,一絲溫柔都不給。
這大半年來,她對他可曾盡過半點妻子的義務,可曾對他表示過半點的關心,可曾爲他考慮過哪怕半點苦衷?
剛纔一聽她說及薰爐內被塗了層黃目膠時,若不是蘇白通性,蘇蘇定然難逃噩運,想想,他心裡直是心揪不已,後怕不已,只是看到蘇蘇以這樣的面目對他,他心口又覺堵得慌。
於是,他朝她逼近一步,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雙眸:“你這話是何意?你覺得我會放任她繼續加害於是麼?你就是這麼看我的?當年,我不過是說了一句氣話,你便記恨我三年,是打算一直這麼記恨下去嗎?進府大半年來,你有給我倒過一杯水,有給我制過一件衣服,還是有給我一個笑臉?”
沒錯,他可以在外面叱吒風雲,可是回到府裡,就得面對她一張冷麪,以前,他覺得他可以忍,只要能看到她倒也算知足,想着,遲早有一天能將她的心捂熱,然事實是,每每以爲就要柳暗花明的時候,總會碰到這個那個的高山峻嶺橫亙到他們二人之間。
“呵!”蘇蘇不知道王洛堯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段話,反將了她一軍,明明是她來找他算潘欣瑜的賬,如何他反過來質問起她來了?
又在轉移注意力,預備再放潘欣瑜一馬麼?
是因爲她是潘家的人,還是因爲她是潘欣文的嫡親妹妹?還是……因爲他根本就對她舍之不得?
他與潘欣文那麼交好,王洛歌與潘欣瑜自幼同伴,要說他跟潘欣瑜之間什麼都沒有還真是一件讓人很難相信的事,如果他潔身自好,潘欣瑜一早就知難而退了,何苦花一樣的年紀,非得吊死在他這顆樹上?
再想到高氏對潘欣瑜那麼看中,恨不得將她弄進府取而代之,蘇蘇越發覺得她是被無辜夾在中間,左右不討好,進而招來潘欣瑜還有高氏的擠兌、爲難,甚至只差些爲此丟了性命。
他竟是有理了!
“現在你來怨我這怨我那,怎麼不想想當初到蘇家莊逼親的時候,我是怎麼把醜話說在前頭的?”
“逼親?”王洛堯放下手中的薰爐,欺到蘇蘇跟前,倏然間,鼻下就有冷香縈繞,他屏住氣,冷聲道,“老祖宗好一番苦心,到你嘴裡就變成脅迫了?”
蘇蘇見王洛堯欺近,一股濃重的男子氣息撲鼻而來,她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心緒也變得有些紊亂,吱唔道:“這事……關不到老祖宗什麼事!我……且問你,潘欣瑜,你是準備辦還是不辦?”
將蘇蘇的不自在覷在眼裡,王洛堯鬱結的心情好歹鬆弛了些許,他亦放柔聲音:“你想讓我怎麼辦她?”
“什麼叫我想讓你怎麼辦她?大梁頒有律法,她千方百計謀人性命,照着律法該當何罪,便當何罪!再者,她是你的青梅竹馬,就算我想怎麼辦她,你會依我麼?”蘇蘇撇過臉,她剛纔退得還不夠遠,也可能王洛堯今日奔勞,總之他身上夾着汗味的清荷香不停往她鼻子裡鑽,讓她直不起腰板。
蘇蘇這樣溫吞的聲音聽在王洛堯的耳裡,徹底化了他的心,先前的不快還有慍怒瞬時化爲烏有,一雙眼睛似氳了一層薄霧,一眼也捨不得自蘇蘇白裡透紅的臉頰上移開。
“誰說她是我的青梅竹馬?誰說我不會依你?”王洛堯啞着嗓子,再次往蘇蘇面前跟近一步,兩人重新面對而立,這回他沒有屏息,任蘇蘇身上的冷香在他四周籠罩。
不好!
蘇蘇暗叫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