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堯聞此,又見蘇蘇眉目如畫,不由薄脣輕抿,深深看了她兩眼,纔不舍地將轎簾放下。
瞥見王洛堯粘膩的眼神,蘇蘇心跳跟着漏跳一拍,臉頰發熱,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有了王洛堯的開路,前往潘府的路順暢很多,蘇蘇窄窄地揭開轎簾一角,一路觀察外面的景象,這場面好像有些似曾相識,滿眼滿目的紅,周遭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是了,就如兩年前她嫁來衛國侯府時差不多,整條街都因此張燈結綵。
見到這光景,蘇蘇很有些開懷,就是要如此,蘇貝的出嫁也該這麼風光纔是。
沒有下轎,隨着王洛堯一道入了府門,然後徑往擺喜宴的花廳門口行去。
到了地兒,王洛堯親自扶她出轎,自然引來不少各種顏色的目光,一霎間她也分不清哪些是友好的哪些是別有用心的,只能先視若無睹,撫着小腹目不斜視地踏入花廳再說了。
這花廳委實夠氣派,足可容納百來桌,男賓女賓之間用幾幅寬屏隔開,將她送到女賓一面,王洛堯便自走開。
蘇蘇由艾芙攙扶沿着夾道一路走來,發現廳裡不少熟面孔,她在江寧生活了近兩年,主持侯府中饋亦不短時間,同城內有頭有臉的貴婦小姐都或多或少有過接觸,認識不少人。
“二嫂——”
此時,一道清亮的嗓間在廳內響起,蘇蘇循聲看去。正是數月未見的王洛歌,登時眉開眼綻地迎上前去。
王洛歌那一廂也繞過幾張桌子朝她這裡走來:“剛纔貝姐姐拜堂的時候你看到沒?”
蘇蘇聽言,有些無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雙身人,不便到前頭去,怕衝撞了她!”
王洛歌登時瞭然,面有歉意:“我前日就聽耀楠說你懷有身孕,正想着哪天尋個時間過府去看看你,不巧最近事情又特別多,總是走不開身!”
“我知我知!”蘇蘇趕忙接話。讓她釋懷。“我聽說你大嫂身體欠安,手上的事務只能移交給你,你以前在府裡又沒怎麼學,自然一時半會兒之內是要傷神的!”
王洛歌雖然打扮比以前成熟不少。但面目神情還如同之前一樣活潑輕揚。此時聽蘇蘇說她以前不學中饋。也頗覺後悔:“當初我娘就逼我學來着,可我就是不感興趣,後來快嫁人前。你也勸我,只是我想我又不是嫁得長子,中饋嘛自然輪不到我手上,如此便耽擱下來了,現今到了用時方恨當初不該偷懶!”
蘇蘇出言安撫:“其實倒也沒什麼難的,你只是剛接手,等再過段時日,套路摸熟了,自然就輕鬆掌握了!你大嫂雖身子不穩便,但又沒到不能說話的地步,有什麼難的,你只管去請教她好了,再不然就請教你婆母!你婆母那麼喜歡又疼你,你向她討法子,她還能藏着掖着不告訴你?”
“話是這麼說,可總張口問人家還是不大好,所以,多數情況下我都是把以前的賬拿過來自己研究,然後依着慣例行事,況且我娘給我配了個婆子,就是許媽媽,我娘掌中饋時,她一直跟在身邊,多少有些經驗!”王洛歌有自己的主張,不過在提到她娘時,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帶着黯然。
蘇蘇理會,卻不好主動把話題扯到高氏身上,前些日子她是有想過將她和秦氏從素心齋裡接出,但王洛堯說的對,這段日子還是保守一些爲好,待孩子平安生下來再談這些事情。
這會兒要是她提及高氏,王洛歌再順勢向她求情,她又該怎麼應對,答應了不好,不答應怕是要讓王洛歌失望,所以,不如說說別的事。
“怎麼樣?你的肚子可有動靜了?”蘇蘇湊近脖子打聽道。
王洛歌鼓了腮,紅着臉回斥:“二嫂可不糊塗,若是我現在有動靜,就不會來趕這場喜宴了,這裡人多眼雜,一不小心萬一生了閃失怎麼辦?”
“你倒仔細!”蘇蘇瞠她一眼,繼續小聲道,“你家夫君不是趕考回來了麼,剩下有的是時間,放鬆心態,很快就會有的!”
“二嫂——”王洛歌想推她一把,又瞟見她挺起的小腹,只得作罷,佯嗔道,“怎麼你現在像個婦道人家,這般嘴碎呢!”
蘇蘇聞之,覺得好笑:“我現在本來就是婦道人家,難不成還跟以前待字閨中一樣?我便是想,可這突出來的肚子也讓我沒想法啊!”
王洛歌撲哧一笑,扶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凝着眉同她小聲說話:“剛纔大家都在談論欣瑜呢,據說潘府還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整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要我說,她膽子也真大,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再怎麼也不能離家出走啊,她這一走,便是再沒有回頭的路了,現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哎!”
王洛歌畢竟同潘欣瑜有過少年交情,看她淪到這境地,也頗替她惋惜。
蘇蘇好奇歸好奇潘欣瑜的下落,但與王洛歌的同情不同,她卻以爲潘欣瑜一定還活得好好的,以她的情智和手段,是不會毫無章法地胡亂離家出走,定然是做好充分的準備的,她不是那種輕易屈服,也不會輕易受死的人,甚至她還可能會在適當時機重回江寧城,重回大家的視線。
蘇蘇就是隱隱有着這麼個預感!
說話間,已快臨近開宴,不時有身穿統一喜慶新衣裳的丫環端着各式冷盤果品進廳來,還有人手上捧着茶盞給廳內客人添茶倒水。
蘇蘇也正覺口渴,扭頭讓艾芙取來自帶的水袋,她今日雖來赴宴,但主要不是來吃喝的,她也不敢隨便在外頭用食,遂一應水糧都在香浮院裡準備好,由艾芙帶在身上。
艾芙自包裹裡拿出杯子,倒了半杯茶水遞給蘇蘇,手才伸至一半,一時不察,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手中茶水傾灑了一小半。
一看是潘府的丫環打扮,頓時就不悅了,轉過身就訓上:“你是怎麼走的路,旁邊這麼大空你不走,偏往我身上撞,敢情你是不帶眼睛的?”
“哦哦,對不住對不住,我剛纔也是顧着往別處看,沒有看到你,這才撞上的!”這個丫環五官尋常但臉面白淨,此時聽艾芙訓斥,也不動怒,也不生氣,一徑陪着笑溫聲道歉。
蘇蘇看她還算識禮數,便從中說情,對艾芙道:“算了,也沒把你撞倒,我這裡也沒事,大喜的日子,莫再計較了!”
艾芙依言,身子一側讓小丫環經過,然後將杯子裡重新再添上茶水,既而遞給蘇蘇。
蘇蘇接了茶杯,將要送至口杯,身側王洛歌再次發聲,分明帶着喜悅:“二哥——”
扭頭一看,果然是王洛堯,他自屏另一側轉到女賓這裡,也不曉得避嫌,惹來一大羣蝴蝶衝他拋媚眼。
蘇蘇垂眉腹下暗誹,擡臂將杯口送至脣邊,卻被一隻大手突然奪下。
“哎——你!”蘇蘇被他搶得莫名其妙。
王洛堯先是對王洛歌說了一句:“杜小二正找你呢,說是有事同你說,你過去看看,這會兒他應該就在廳門口!”
王洛歌一聽這話,匆匆對蘇蘇揮了揮手,就一路帶跑地往廳外走去。
蘇蘇則只顧覷着王洛堯手中的杯子,不明白他支開王洛歌是什麼意思。
王洛堯拉起她的手,扶住她的小臂,帶着她緩步亦是朝廳門的方向走,溫着嗓音:“這裡人太多,我又不能在你身側,有些不大放心!今兒個你人來也來過了,禮也上過了,該盡的都盡到位了,沒有必要再在這裡耗着,你姐姐那裡,你且不能近身,倒不如回府去,等三日後她過府去找你再聚不遲!”
蘇蘇擡臉看向他,沒有看出他臉上有什麼異色,聽他的話也頗是那麼個道理,一時也猶豫是不是要先回府去,畢竟她還在孕期,凡事總得要小心一些。
“你姐姐那裡,你就放心吧,有潘大罩着呢,別個欺負不到她頭上!現在潘大在潘府說話有份量,你別把他再當從前那個潘大了!好歹也是個五品官!”王洛堯還在勸導。
蘇蘇這會是真聽進去了,點點頭道:“也成,那我這便回府去!潘大那裡,你也看着點兒,別讓他喝多了!明早敬茶什麼的,還得讓她帶着我姐呢!”
“這個我知!”王洛堯笑着應下,到了廳外,招來吳光和幾個轎伕,親眼看着蘇蘇上轎後,他才一斂臉上笑意,轉頭即挑了一條石板路,負手大步往路深處走。
在臨近潘府後院的地方,他止住腳步,一張臉冷得能結出冰來。
不一會兒後,劉氏領着兩個丫環自前院小步走來,王洛堯冷冷地看過去,發現她身後其中一個丫環赫然便是剛纔在花廳裡撞到艾芙的那個。
他沉沉一哼,劉氏及兩個丫環聞聲,同時朝他這裡看過來,劉氏和那個丫環不約而同變了臉色。
王洛堯雙手揹負,毫不客氣地朝她們三人走去,在兩步開外處停住腳步,聲音不高但絕對夠凜冽:“劉夫人,我敬你,是敬你身爲欣文的生母,我讓你,亦是因爲你是欣文的生母!但請你別忘了,我對你的敬和讓是有限度和尺度的!”
聽及,劉氏身子瞬間爲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