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防有人突然靠近,蘇蘇被唬得一跳,好在她經過大風大浪,旋即便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稍稍退卻一步,同時點點頭道:“正是!”
中年男子上下把蘇蘇以及蘇白的小腦袋斜目一個打量,臉上謔意更深:“想不到小兄臺歲數不大,消息倒靈通得狠!那嶽湘湘還沒有出道,幾日前一露面就擊敗不少蘇揚一帶名伎,進入十二花釵之列,據聽說姿容絕佳,今兒個可有不少人是專衝她來的!”
聽此,蘇蘇面上溫溫一笑,附和道:“沒錯沒錯!在下亦是慕嶽湘湘之名而來!”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臉上油光在日光下閃閃冒亮,他一邊笑着一邊撇開步子朝門首擠去。
蘇蘇斂起臉上的笑容,衝中年男子的背影嫌棄地翻個白眼,然心裡卻無端生出幾分好奇,兩腳底像被粘住一般,遲遲沒有挪步離開的意思。
三樓靠街的一間雅廂被剛纔中年男子的大笑聲驚動,鄰窗而坐的王洛堯十分不喜這肆意的笑聲,蹙着修眉,側過身子,伸手搭上窗閂,欲關起窗扇隔絕外面的喧囂聲。
收臂間,他視線順勢往樓下一掃,便見一顆雪白腦袋在一叢或青或灰的衣叢間頗爲惹眼,他不由多看上一眼,驀地認出那卻是一顆猴腦袋,禁不住心下大奇:又是一隻白猴?
見此,他手上動作稍緩,目光移向白猴的主人:不知養這白猴的主人是甚麼樣!
下一瞬,他即驚詫地離席而起。
“怎麼了?”坐他最近的杜耀楠正剝着花生皮,看到王洛堯的動靜,斜睨了他一眼,一邊朝嘴裡塞了一顆花生米,一邊不屑道,“你管東管西,還能管得着人家大笑了?”
王洛堯也自知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他鎮定下心緒,瞥了眼杜耀楠,便繼續將窗扇合起,卻留一下絲縫隙,透過這條縫隙恰可以看到樓下光景。
潘欣文對杜耀楠和王洛堯的言行不以爲意,依舊說着剛纔的話題:“盡歡,前幾****一直在忙活這件事,你就實話說吧,讓嶽湘湘奪魁,咱們究竟有幾分把握?”
袁盡歡面上看出有些疲累,聽到潘欣文一直揪着這個話題,他眉眼有些糾結。
杜耀楠哧笑一聲,諷道:“潘大,你還當真以爲憑咱們幾個能把嶽湘湘擡成魁首?呵,你也不看看這樓上各個雅間坐的都什麼人?憑咱們手上那點銀子……嘖嘖……哎,我的三千兩這回鐵定是要打水漂了!”
潘欣文剜了一眼杜耀楠,當他的話只是一道煙,轉而繼續盯着袁盡歡,道:“你別聽他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混賬話!既然咱們湘湘能坐上十二花釵其中的一把交椅,那湘湘就有十二分之一的機會奪魁!”
聞言,袁盡歡面上神色輕緩了許多,點點頭:“雖然另外十一人個個也皆非泛泛之輩,但只要咱們齊心合力,湘湘還是有一些勝算的!”
“話說回來,那些外地來的姑娘確實本事了得,連咱們本地的姑娘們都得甘拜下風!”裴玉權一直沒說話,這會插了一句。
杜耀楠聞言搖搖頭:“那些姑娘呢,本事確實有也是有的,但是光憑她們自己,怕是連江寧府在哪都找不着吧?關鍵還是背後有樓坊有富商給她們撐腰!遠的不說,近的就說咱們這個嶽湘湘,要不是盡歡在場面後使了恁多銀子,翠香樓會推她出來參賽麼?翠香樓就那麼一個名額,還不是那些**瞅準湘湘後頭有咱哥幾個?”
王洛堯耳聽杜、潘等人你一言我一語,目中兩道視線卻不時瞥向窗外。
方纔若不是因爲看到蘇白,他根本不會在意樓下一羣人,更不會因此認出假扮過後的蘇蘇。
看到蘇蘇那一身裝扮,震驚是必須的,要不剛纔他也不至當着衆發小的面失態了。
王洛堯做夢也沒有想到看起來頂多是性子傲了點的蘇蘇竟敢如此膽大妄爲,不僅只身溜到府外,還作一身男子裝扮來湊這種煙花之樂,實在令他震驚不已,即便此刻他仍難抑心頭的不平。
“洛堯,你以爲呢?”這時,潘欣文點名問他話。
王洛堯從窗外收回視線,叩着桌面,淡淡地應道:“現在說再多又能如何?惟有見機行事罷!”
餘者聞言,沒有人接話,只是將目光悉數掃向袁盡歡,袁盡歡悶悶地倚到椅背上,仰頭看着天花板發怔。
王洛堯側過身子,眼鋒斜斜瞄向樓下,目光在人羣中一個搜索,卻沒有搜到蘇蘇的身影,他忙伸手推開窗扇,發現蘇蘇已經跑到距凌煙閣數丈之外的街心。
“你們在這裡坐等,我去去就來!”王洛堯合起窗子,匆匆起身間摞下這句話,轉瞬出了包廂。
“喂,你出去做什麼?”杜耀楠扔掉手中的花生米,跟着站起,怎奈王洛堯動作太快,他還沒繞過木椅,王洛堯已經下了樓。
杜耀楠“嘭”地一把推開窗戶,探出上半身,瞅見王洛堯擠出樓門,揚聲喚道:“喂,你到底做什麼去?”
王洛堯聽見,擡頭覷了他一眼,擺擺手,沒有應話,只大步朝西街走去。
杜耀楠順着王洛堯前進的方向朝西邊探望,卻沒有發現什麼稀奇的人啊物的,皺着眉頭縮回身子,重新坐倒,哧道:“真是,這傢伙——”
王洛堯走路時微微垂首,收斂全身的精氣神,遠遠地跟在蘇蘇身後。他今日一身素淨,除了一張白淨面龐時不時引人注目外,整個人還算低調。
蘇蘇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逛,見到珠寶鋪時,便探頭朝內望兩眼,半晌走過來仍是沒有收穫。
她見懷中的蘇白也是一副探頭探腦的樣子,忍不住抽他一下:“你別光顧着看熱鬧,別忘了記路!一會兒回頭要是迷路了,我可饒不了你!”
蘇白被抽得嗚嗚慘叫兩聲,縮着脖子不敢再亂望。
蘇蘇滿意地抿脣一笑,繼續朝前漫走,又經過兩條大街,總算在一個巷子頭髮現一家店面極大的玉石坊,來往的人並不多,但蘇蘇一眼便知此店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長舒一口氣,挺直脊背,努力使自己顯得高壯一些,因爲有蘇白幫她遮掩,她無需擔憂胸前風光,想即此,蘇蘇不由略帶感激地拍了拍蘇白的小腦袋,然後撩衫擡腳進店。
一入店,即見數十個人正圍着一塊三寸大小的卵狀石頭議論紛紛,她走近前,發現這塊原石毛料上端開了一個小窗口,從小窗口看進去,石頭內裡是瑩瑩得翠綠一片,瞧着頗叫人心動。
這時,一個白髮老者出聲評斷:“皮殼一點綠意沒有,但這口子裡卻綠得饞人!不好說這塊料是好是壞啊!”
另一個年紀稍輕一點的黑髯老者附和道:“不是常言道‘神仙難斷寸玉’麼,不到真正剖開之時,誰也說不準!”
白髮老者感嘆地點點頭,撫着髯須已經稀薄的下巴嘆道:“賭石如賭命啊,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就看老天眷不眷顧你了!”
“秦掌櫃,您從石販子裡買下這塊石頭花了多少銀子?”黑髯老者面向鄰隔一箇中年漢子,探聽道。
秦掌櫃聞言,諱莫如深地笑了笑:“天機不可泄也!”
蘇蘇站在衆人身後仔細打量這塊翡翠原石,外皮其貌不揚,可切開的口子色澤十分純正,不過她贊同剛纔老者所言,這石頭裡頭綠得這般模樣,可外面皮殼沒有泛出片點綠意,很可能是販石之人爲了惑人耳目所使伎倆,倘若此石當真內裡翠綠一片,爲何不整個切開,賣價豈不更高?
搖搖頭,蘇蘇抽腳退開,她隻身一人,身上所帶銀錢又有限,所以,大塊的毛料也僅是看看而已,真要出手的話,還是得瞅準小塊頭的,攜帶方便,價又相對低廉。
於是,來到擺滿一排巴掌大小毛料的桌前,來回看了幾遍,直到秦掌櫃的走過來,她才頓下。
“這位小兄臺,準備挑哪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