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這回非得您出面了,下午孫媳去凌雲軒,本想說他兩句,結果堯兒只同我照個面便聽不下去!”高氏在朝暉園衝端坐高椅上的畢氏哭訴。
王洛怡坐在高氏身側,皺着眉尖,不時打量畢氏面上的神情。
畢氏也聽說王洛堯在凌煙閣一舉寫下十二首詩詞,助力岳家被販爲官奴後又被賣至青樓的嶽湘湘奪下魁首的事蹟,雖然心裡沒說多大高興,但也不至動氣。
高氏沒聽到畢氏應話,便又道:“老祖宗,我只是擔心堯兒這樣的年紀,會一時衝動犯下糊塗事!”
畢氏拿出窩在寬袖中的兩隻手,一旁服侍的何氏端了一杯茶遞到她手中,畢氏接過,低頭啜飲之前,對高氏道:“堯兒年歲確是不小了!”
聞言,高氏腰脊隨即緊繃,覷了一眼鄰隔的王洛怡,等着畢氏的下文。
畢氏啜了一口茶,擡起頭,看着高氏,面上看不出喜怒:“你來,打算要我怎麼做?”
高氏見畢氏直接把球踢回來,半字不泄,心裡不由犯起嘀咕:這老太婆真是老道得狠,說話滴水不露,我兒子的親事,難道自己連一句話都得不到透露?
可明面她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孫媳原也不想來打攪老祖宗的清靜,只是實在怕堯兒……誤入歧途!畢竟他正處在年少輕狂的年歲,一個不慎,就易走進彎路!堯兒一直在曦園裡住着,老祖宗親自教養,您說的話又最具份量……”
高氏見畢氏點頭,便不再說下去。
“這幾日我會找個機會與他說道說道!”畢氏語畢,再次低頭飲茶。
聞此,高氏私下有那麼一點急躁,王洛怡覷見,心下也在暗忖:太祖母對母親的心思心裡跟明鏡似的。可就是面上半點不顯,若指望她老人家主動開口提及二弟的親事,怕是別指望了。
她伸手掩了掩鬢角,啓口對畢氏道:“太祖母。二弟雖說一向守禮,又讀書用功,不過女大當嫁,男大當婚,是不是該給他張羅一門親事了?”
高氏很意外王洛怡會主動提出這個話題,然聽此,她心裡確是大大一鬆,轉頭看向上首的方向。
畢氏放下杯盞,兩手交握腹前,微擡已經縮皺了的下巴。看着高氏和王洛怡,溫溫地問道:“怡兒所言沒錯,只是……大孫媳,你的心裡目下可有中意的人選?”
一聽這話,高氏直接就愣了:老祖宗這是什麼意思。敢情堯兒的親事自己能做主了?她這是把決定權交給自己了麼?
王洛怡瞅見高氏只顧發愣,似是忘記自己來前關照她的話,惟好拿胳膊肘抵抵高氏,嗔笑道:“娘,太祖母問您話,走什麼神呢!”
高氏發覺王洛怡抵自己的力道有些重,知道她有意提醒自己。於是咧嘴一笑:“不瞞老祖宗,堯兒,我一直拿他當孩子看,也就這兩天才意識到他長大了,到了議親的年紀!至於人選,倒是沒什麼底!我瞧着。若是對方相貌、品行趕上蘇家三位小姐那樣的,便是頂好的了!”
王洛怡笑着點頭,高氏的應答,她甚是滿意,如今之際。先順着老祖宗的心意纔是正理!
果然,畢氏一聽這話,儘管面上沒有顯出歡喜勁,嘴角卻是止不住有笑意溢出。
見此,王洛怡私下冷冷一笑。
畢氏斜瞥一眼何氏,爾後道:“三個丫頭嘛,暫且先不管她們,你們可以暗地裡物色物色,若是有哪家姑娘特別出類拔萃,你們與我說知,改天可以單獨請來坐坐!”
高氏恨不得現在就把潘欣瑜的名姓報出來,費了老大勁才忍住沒有道破。
“孫媳省得!堯兒讓您老費心了!”高氏在座椅中給畢氏福了福身子。
畢氏點點頭:“若沒什麼其他事,你們就先回吧,我這身子有點乏了!”
高氏聞言,忙不迭告辭,領着王洛怡回去檀園。
“老祖宗,您改主意了?”何氏待高氏母女走後,攙着畢氏進東套間裡歇息。
畢氏拄着柺杖一頭走一頭沉聲道:“算不得改變主意!當初我和侯爺擔心蘇家幾個丫頭頂不下事,怕納進府來白白受罪,不過日下,我心裡已經有些打算!高氏心裡怎麼想的,我豈會不知?就因爲她心裡的那點算盤,我纔要再緩一緩,看看她能翻出什麼浪來,也好替蘇家丫頭提前鋪好路!”
何氏聞言,頗有點擔憂:“看得出來大奶奶是不樂意您這主意,若是貿然做了主,將蘇氏哪位小姐納進門,若她再沒什麼城府,到了高氏手下定要吃不少苦頭!”
“所以,選哪個就至關重要!拿不住高氏,後果就不是單單吃些苦頭了!”畢氏一邊走着,一邊說道,聲音嚴肅。
何氏出言安慰:“不是還有您在麼?有您護着,高氏再有意見,她也不敢真的做出什麼事來!”
畢氏苦苦一笑:“我這把老骨頭說沒就沒的事,運氣好還能幫着罩上幾年,運氣不好,沒等她進門我已入土爲安了!所以,我心裡也在猶豫,如果到了最後,三個丫頭任哪個都不適合嫁進侯府來,我也不能強求,若不然反害了她們!”
何氏掛下眼梢,手指地上的門檻:“您小心門檻!”待畢氏穩穩地跨過後,她又道,“誰天生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不都是後學的?老祖宗要是看準一個,費些心暗中調教調教便是!我看三個小姐,沒一個像是榆木的,保準是一學就會!”
畢氏走到牀榻前,將柺杖交給何氏,一邊坐到牀沿,一邊搖搖頭:“要是不會撥個算盤記個賬什麼的,這些倒是可以現教,可要是心思不縝密,心眼不靈竅,這就很難在短時間內調教出來的,須是稟性中本來就有才成!”
聽此,何氏走到牀沿,搬來高凳,坐到畢氏腿邊,給她敲腿,敲了半晌後,擡頭小心道:“老祖宗,恕老婢妄言!”
“嗯,你說!”畢氏睜眼,盯着何氏。
何氏悄聲道:“老祖宗這麼說的話,老婢倒要提醒您,您想想您當初是什麼性子?率真又耿直,一樣不太適合在深宅後院裡掌家,可後來呢,您不是一樣一樣全理順了?”
畢氏一聲輕笑,臉上頗有欣慰之色:“蘇家丫頭與我又不一樣!當年,老爺子在我進府前就待我情深意重,進府之後,又前後張羅打點,安排許多得力心腹暗中助我,你娘便是其中一個!要論起什麼時候我真正能獨擋一面的話,怕還是生下世子五、六年之後!”
何氏聽言,面上一片溫馨:“您說得也有道理!”
“堯兒不一樣,蘇丫頭們進府前,他專門跑過來,明確表示想等春闈過後再議親事!”畢氏輕嘆道,“他的言外之意,我還不曉得?所以,這個人選還須罩得住堯兒才行!畢竟,若不得夫君真心扶持,媳婦便是再能,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兒去!呶,高氏就是現成的例子!弘坤不擡舉她,倘若再沒有秦氏替她撐腰,她怕是早就狼狽不堪了!況堯兒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面上可以對你畢恭畢敬,可背後自有他的一套規矩!”
何氏點點頭:“老祖宗擔心的是!不過,三位小姐進府才一月有餘,時間還不長,您再耐着心多觀察些日子!”
“嗯!”畢氏仰身倚到牀頭,“近來天氣開始轉暖,沒事邀些人過府賞賞花賞賞竹,或者帶着她們多出去遛遛!嗯……你改日給各個府宅捎個口信,但凡有什麼宴賞之類的,只要下貼給小五的,即順道多遞三個貼,帶上那三個丫頭!也好讓她們多見見世面!”
“是!”何氏領命,但目中閃爍,欲言又止。
“怎麼,什麼話捨不得說?”畢氏覷見,點點下巴。
何氏苦笑,悄聲道:“老祖宗明見!老婢斗膽,心裡確是有個疑問!”
“嗯!”
“既然您和侯爺那麼深思熟慮下了這麼個決定,爲何不把全部隱情告知大奶奶,如果她知道厲害,說不定會與您一道戰線呢!”
聞此,畢氏挪了挪腰身,搖搖頭,輕聲嘆道:“但不管怎麼說,給堯兒納蘇家女兒,卻是我和侯爺盼望多年的事!我們確是存有那麼一些私心的,若是堯兒沒這麼優秀,我們說不定想不到這事!倘與蘇家結親,能給侯府增加一些籌碼,以便在下一任皇帝登基後仍能沉穩經營,豈不一箭雙鵰!”
“是啊!”
“可這種事哪裡能擱到檯面上講,本就是沒個準,再加上咱們王家與皇室那些千絲萬縷的過往,怕是怎麼說都說不清楚,一個不慎反而適得其反!倒不如什麼都不說,任他們猜去!”
“還是老祖宗想得周全!”何氏躬身讚道。
“呵,退一步講,即便沒有蘇家幾個丫頭,堯兒的正妻人選我原也是要親自把關的!如今府裡局面是一邊倒,長房掌控太多,等我跟侯爺西去後,王家恐要分崩離析,因而,這回堯兒要娶的媳婦必須由我親自挑選!”畢氏仰身倚到牀頭,話說得堅決,可一張臉仍是平平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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