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鴻逵接到李華雄的“最後通牒”之後,還沒來得及動用了自己在國府內的所有關係進行活動,委座的批覆就到了。他始終沒弄明白委座爲什麼要同意李華雄意圖非常明顯要挾,自然也就喪失了向委座的遊說的機會。很快,隨着局勢的發展,馬鴻逵終於明白了委座的“苦衷”,只不對於他來說稍稍晚了一些。
41年的委座,苦衷的確非常多。日本人的進攻依然咄咄逼人,誘降的舉措從未中斷,汪僞南京政府舉步維艱但也開始運轉,英美雖然開放了對中國的援助,可是依然杯水車薪。所有這一切加在一起如果和委座當前面臨的困境相比,或許都算不了什麼。這個困境就是飢餓。糧食危機從39年委座任四川省主席的時候就開始。委座怎麼會擔任四川省主席呢?其中原因極爲複雜,但是說白了就是中央與地方實力派之間的博弈。
川康(當時的西康省)是委座覬覦很久的地方,遠在“圍剿”紅軍時期,他就企圖繼解決湘贛黔等地方實力派之後,利用紅軍長征入主川康,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如願。抗戰爆發之後,川軍在四川省主席兼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劉湘上將率領下誓師出川抗戰。然而,非常不幸,1938年初,劉湘上將在武漢病逝。委座認爲這是入主四川的最佳時機。於是在兩夭之後,他便以國民政府名義任命張羣爲川省主席。企圖通過將張羣配給四川,而將四川納入大一統的中央集權之下。
委座的做法,立即遭到當時的川省保安處長兼川省保安司令王陵基等人的堅決反對,留守四川的彭煥章等十七位旅長,聯名致電委座:請收回任命張羣爲川省主席的成命。委座懾於川康地方實力和民衆反對力量,收回成命。他誤以爲川康實力人物只是反對張羣這個人。馬上又以同樣的手法,把賀國光配給四川人民做省主席。川康實力人物們火了,這次,不但川康實力人物打電報反對,在武漢等前線的川軍將領們:也惱怒了,紛紛打電報給委座,強烈反對給川省配主子的做法。委座被迫再次收回成命。
川康實力人物推選出王瓚緒任省主席。委座無奈只得忍氣以中央名義,任命王爲川省代主席。既保持川省地方自治獨立性,又對中央表示尊重,幾個月後,去掉了“代”字,爲川省主席。時間到了1939年,在8月5日委座正在忙於長江戰場戰事時,卻收到留守後方的川軍彭煥章、劉元塘、陳蘭亭等七個師長的聯合通電。通電歷數四川省主席兼第29集團軍總司令王瓚緒的種種錯誤,要求將其撤職。有這個由頭,委座就可以就名正言順的站出來完成自己的夙願。一方面,他找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好好安撫那七位師長,一定滿足他們的要求。另一方面,委座讓王主席以出川赴前線指揮第29集團軍作戰爲名,主動提出辭去省主席職務。王主席認爲委座出處替他着想,對委座千恩萬謝。然後,委座又把鄧錫侯、潘文華等人請來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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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提出讓中央大員張羣出任四川主席。委座的決定出乎鄧、潘意料,但他們的態度也令委座非常難堪。鄧、潘二人絲毫不顧及他委員長的面子,當面堅決反對張羣主川政。二位將軍那種川人特有的倔強令委座驚訝!但他們卻在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上沒有表達清楚:他們到底是反對委座的做法呢,還是僅反對張羣個人呢?委座只得強壓怒火陷入沉默。現在日本人大兵壓境,咄咄逼人,英國人背信棄義,美國人不願公開出面支持中國,俄國人竭力慫恿日軍禍水西流。中國抗戰必須建立在自力更生基礎上。自主抗戰的關鍵在於建立鞏固的西南基地,建基地只能由他的中央的人來搞,地方派是靠不住的。只有在在中央的統一號令下,令行禁止,才能建立真正的抗戰後方基地,纔有戰鬥力量。因此,當他決定將政府遷移重慶時,就已經下定決心。
現在,川康人反對他們自己推選出來的王主席,決不能放過這個千載良機,一定要把川康大一統進來。張羣再次遭到四川實力派的反對,委座決心出一張王牌。委座臉色一整說道:“王治易(王瓚緒號)決心出川抗戰,川省主席,我決定親自兼任。”鄧錫侯、潘文華聽後感到愕然。委座冷冷他說:“這絕非戲言。”鄧、潘二人無奈只能勉強裝個笑臉,表示歡迎。
委座作爲新鮮出爐的四川省主席,爲了贏得四川民衆的擁護,把四川稱作自己的第二故鄉,開始按照自己的施政綱領治理四川。也許真是流年不利,委座的治理計劃還未開始,他遇到的麻煩絕對不小於當委員長。戰時首都,涌進大量的難民、政府機關、學校、工廠和其他人員,以及留川軍隊和各戰區大部隊人員的供給,加上日軍四方八面封鎖和連年乾旱,吃飯成爲第一難題。
委座任川省主席第一件事,就是解決數萬名從陝西翻越秦嶺來到川北的難民的吃飯問題。蔣介石指示四川省難民賑濟委員會將少壯者分別送往昭化、廣元、劍閣、蒼溪、閬中、梓潼、綿陽、巴中、通江、南江等十縣,安置在集體墾殖農場勞動;對老、弱、病、殘、喪失勞動能力者,由廣元縣專設一個收容所來收容。隨着那敏熟練的劇增,他只能硬着頭皮讓四川省難民賑濟機關,在川陝公路沿線設置難民配運站,每站都架起若干口大鐵鍋,煮出大桶大桶的稀飯,難民隨到隨吃。然後在配運站住下集中。由配運站將難民們分別送往通江、南江、巴中三縣安排生產。不到兩個月,來川難民已近十萬,吃喝拉撒,攪得他不得安寧。於是,便在省府內成立墾務委員會,專門負責將來川難民統籌安排到指定地方墾荒屯田,生產自給。墾務委員會在四川劃定兩大墾殖區:第一區,雷波、馬邊、屏山、峨邊、犍爲、涼山;第二區:松潘、理番、欒功、清化、汶川。兩區計劃開墾土地二十四萬畝,可收留難民數萬人。
中賑會還在成都、重慶、合川等地開辦賑濟工廠若干座,將四川各縣收容的難民中有工作能力者選擇入廠工作。這些措施雖然暫時安頓了無家可歸者,但卻加劇了整個大後方糧食的緊張。在委座任川省主席第五個月時,康定等地的米價一下上漲了一倍。四川各界代表先後致電國防最高委員會、行政院、財政部,對四川省府當年預算高達一億元以上提出抗議。申訴川民不堪再增負擔,呼喚覈減省府預算。作爲省主席的委座當然明白,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四川民衆對他的重稅進行抗議。成都地區米價暴漲,高價米也很難買到。
民衆難熬春荒之苦,遂發生了搶米事件,軍警前往搶米現場武裝鎮壓,曾打死打傷不少無辜的市民。委座立即採取了一系列措施,雖然強硬,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天不作美,旱災嚴重,糧源枯竭。這年秋收,川糧欠收,產量銳減,糧荒像洪水猛獸似地撲來,谷價飛起咬人。軍糧和政府機關、學校、工廠用糧四處斷源。全國糧食管理局只得再在四川這隻“瘦羊”身上剪毛,增加四川的定價派購黃谷四百五十萬石,以解燃眉之急。然而這樣卻更加劇了四川的糧荒風潮。糧荒在巴蜀大地愈演愈烈。糧價隨風節節攀升,工人要求增加工資,開始鬧罷工,學校開始增加收費,農村地區的饑民鋌而走險,搶米風潮愈演愈烈。
這場饑荒中,像黃格這樣的少將參議兼中央考覈委員會少將委員,都專門來找老熟人何成浚將軍,求他寫封信給陳誠,讓他到恩施前線工作。何問黃爲什麼要去前線,黃說陪都生活太苦,想到前線去拼上一命,吃碗飽飯,其他絕無侈望。連政府高官尚且如此普通百姓的困苦可見一斑。
正當委座被糧荒風潮衝得頭昏腦脹不勝其煩,把四川省主席讓給張羣的時候,第六戰區翻山越嶺千里迢迢爲大後方送來救命的米麪糧油。這場及時雨讓委座感覺前所未有安逸,通體舒泰。李華雄的第一批糧食運來之後,又爲委座出了一道難題。運輸車隊燃油耗盡,無油車隊只能滯留山城。李華雄慷慨的孝敬給軍委會,可是這批汽車未能給軍委會帶來喜悅,道理很簡單,他們也沒油。雖然著名石油地質學家孫健初於1939年在玉門一個叫老君廟的地方,開鑿出中國第一口油井———老君廟一號井。可是對於中國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委座鈞鑑:
石油乃工業血液,國家戰略物資,鑑於當前國內外形勢,尤其是堅持長期抗戰的需要,勘探開採玉門以及周邊地區的石油乃當務之急。懇請委座能夠將此項工程交給我們。”
看着軍委會一院子卡車,想着街上的饑民,心頭涌動着一股怒火。作爲委座這個層面的人,可以說平生最恨的就是被別人要挾。可是,現在能給大後方幫助的只有李華雄。委座把這件事壓了十幾天。各處搶米事件的的消息接踵而至,讓委座輾轉反側。第二天,第六戰區的第二批運糧車隊和油罐車逶迤而至。和車隊一同到來還有李華雄要求介入寧夏的要挾電。委座反覆權衡之後,無奈之下只得咬着後槽牙批准了李華雄的“請求”。
集結在包頭地區五千人的石油勘探大軍,隨着青銅峽的“安保”部隊,在馬鴻逵的忐忑和憤恨中,浩浩蕩蕩挺進寧夏。石油大軍只派出一支規模不大的勘探隊前往玉門,主力則在後世長慶油田勘探區(陝甘寧盆地)進行大規模的“勘探”。
與國民政府瞻前顧後相比,前輩們則對勘探隊伍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爲工程大開方便之門。
勘探隊伍的舉動,令聞風而來孫健初等一批地質專家大惑不解。這批所謂的石油勘探大軍,沒怎麼見他們進行物探工作(地球物理勘探,說白了就是找油)而是進行大規模的油田基礎建設。聯合採油站、計量站、鋪設管道甚至建設煉油廠。沒這麼幹的呀!油在哪兒還不知道呢,就開始進行油田建設。一系列的動作讓這些喝過洋墨水的專家們一頭霧水。但是,勘探隊伍的高效率很快就讓這批專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勘探隊伍高效率的確定井位,開始鑽探。可是,所有的井位的鑽探作業包括井架鑽塔的運輸都在嚴格保密狀態下進行。特區也是沒辦法,既使油田現有最落後的鑽塔相對於這個時代來說也過分先進。那些鋪設的管道、計量站等設施都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在油田的資料庫裡擁有全國各個以開發油田的地質構造,甚至井位的座標,因此,幾乎不存在所謂物探作業。如此高效率的物探、勘探和建設速度,不僅是當時世界級速度,即便在現在也是絕無僅有的。
鑽塔轟鳴打破了黃土高坡、戈壁、盆地、高原亙古以來的沉寂,爲這片土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生機和現代工業文明。聳立的井架與溝壑縱橫的黃土地、錯落相間的梯田、淳樸好奇的農民、慵懶的羊羣構成一幅絕美的畫卷。然而這一切,在馬鴻逵通紅的眼睛裡變成邪惡和怒火。一股針對華僑軍隊和建設大軍暗流正漸漸匯聚在一起,期待一個洶涌而出的缺口。
第六十八章諸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