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敗退,再進攻,再敗退。
藤井重郎少將組織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又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的煎熬。鬼子們被消耗的不僅僅是狂熱的激情,還有轉瞬即逝的生命。所有這些都沒能讓藤井重郎少將罷手。帝人骨子裡的驕傲令他不能罷手。堂堂的皇軍之花的榮譽,更不能使他罷手。未嘗敗績的光輝履歷更讓他不能罷手。一貫謹慎的藤井重郎少將此刻似乎着了魔,心中暗暗咬牙:至少要攻陷對方陣地之後才能撤退。否則,皇軍的體面怎麼辦?怎麼能夠在支那人面前丟臉呢?僞滿洲們都在看着呢?他幾乎都能看到他們臉上不屑的神情。可是,該怎麼辦呢?
“系溜溜”藤井重郎少將那匹具有阿拉伯馬血統的坐騎,似乎也看出了主人的心情頗爲焦躁的嘶鳴,馬蹄不安的踢刨地面。藤井重郎少將眼前突然一亮,騎兵!之前他不是沒想過騎兵,可是失去炮兵掩護的騎兵,對設防的敵人陣地衝擊,他下不了這個決心。現在,黔驢技窮的他,也許是心魔作怪,執着的認爲讓騎兵配合肉彈試一試,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畢竟,經過連續不斷的攻擊,敵人陣地前沿地帶許多障礙已經殘破。
藤井重郎少將終於放下矜持和驕傲,允許僞滿軍配合皇軍,發動了進攻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衝鋒。皇軍之花們和被日系軍官逼迫進攻的僞滿軍們,紛紛上身,發起肉彈進攻。看着這些光膀子進攻的鬼子漢奸們,李名揚心中突然泛起一絲苦澀。這又是何必呢?古老的肉彈進攻,面對自動火器和深溝高磊的防守,除了留下一具具死屍並給對方人員心理增加一些壓力之外,什麼也不會留下。事實的發展也正如李名揚所料,鬼子漢奸們的英勇頑強奮不顧身,並沒有得到他們期許的回報。一個個不同身形的進攻者,紛紛被彈片和子彈撂倒,留下一攤攤混雜着五彩斑斕體液的血跡。鬼子漢奸們依然在進攻在“衝鋒”在撲向死亡,他們的動作是那麼執着和堅定。漸漸地李名揚感覺出異樣,鬼子們如此悍不畏死是爲什麼呢?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上千匹戰馬組成的強大攻擊波,在晨曦中捲起漫天塵埃遮天蔽日。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無力的戰抖、呻吟。馬蹄聲如滾雷如波濤。鬼子騎兵們用拼命的呼喝吶喊和着馬蹄聲,帶着沖天的殺氣,頗有些勢不可當的意味,向陣地席捲而來。
從未見過騎兵集團衝鋒的戰士們,無不被眼前的頗具視覺衝擊力的景象所震撼。幾乎每個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臟與馬蹄聲產生可怕的共振。那一陣緊過一陣的馬蹄聲吶喊聲,給他們帶來莫大的心裡衝擊和壓力。李名揚自然也不例外。不過,騎兵給他帶來的震撼只停留了非常短的時間,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隆隆的炮聲似乎爲了證明自己的存在驟然響起。現代化的戰爭之神——火炮對冷兵器時代戰爭之王——騎兵,那景象更令人震撼。殘酷的震撼。一時間,巨大的炮彈在馬羣中炸響。火光、硝煙、彈片、煙塵漸漸淹沒了“勢不可當”的騎兵。
騎兵,這個古老的兵種,自從馬鐙發明之後,就成爲冷兵器時代最爲銳利和強悍的兵種。世界各地的遊牧民族正是因爲擁有強大的騎兵,才能不斷的入侵、襲擾、摧毀甚至統治先進璀璨的同時代農耕文明。騎兵,在歷史的長河中縱橫馳騁所向披靡了千餘年之後,在工業文明發明的火炮面前,幾乎立刻就無可避免的陷入衰落的境地。如今面對久攻不下的陣地,面對完全由現代化裝備武裝到牙齒的士兵,萬般無奈之下的鬼子們,又祭起騎兵這個古老的兵種。古老的早就應該淘汰的騎兵,面對現代化火炮和自動火器暴虐的火力,他們的命運自從出發那一刻就已經註定。炮聲的轟鳴漸漸掩蓋了馬蹄的喧囂。血肉之軀哪怕是馬,也無法抵擋炮火的蹂躪。絕對的硝煙瀰漫,絕對的血肉橫飛。這不是戰爭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喧囂的戰場慢慢的沉靜了下來。戰場上面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兒。到處是傷兵殘馬的呻吟和哀鳴。倖存的失去主人的戰馬,在戰場上徘徊嘶鳴圍着自己的主人久久不肯離去。戰場在初升朝陽的映襯下,顯露出一種異樣的殘酷的美麗。塵埃落定之後,敵我雙方都被剛剛發生在眼前那一幕震驚。藤井重郎少將呆呆的發愣,眼睛失神的望着遠方的戰場,他感覺自己的心真的沉到谷底。清晨涼爽的海風不能吹乾他身上一層層的冷汗,明媚的朝陽也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剽悍的帝國騎兵難道如此不堪一擊嗎?對方究竟是什麼人呢?支那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呢?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是支那人。
正在藤井重郎少將胡思亂想的時候,他被一陣熟悉的轟鳴聲打斷了思路。天空中帝國的97重爆機漸漸臨近頭頂,帝國勇士們的士氣一下子高昂起來。他們紛紛從地上跳起來向空中揮舞雙手帽子。珊珊來遲的飛機不僅振奮了鬼子們的士氣,而且更重要的是爲他們帶來了無盡希望。然而,這希望迅速就變成了失望和悲憤。因爲“帝國的飛機”攜帶的炸彈全部傾瀉在自己的頭上。這絕對要比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的後果嚴重得多。咒罵、呻吟和哀嚎不絕於耳。藤井重郎少將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就昏了過去。但是,他很快就被身邊的衛兵弄醒,相對於眼前的慘景,他寧願就那麼昏過去之後再也不要醒過來。
“帝國的飛機”之所以珊珊來遲,原因非常簡單。李名揚和陳斌都不太信得過那幫菜鳥們。萬一哪個頭昏眼花的傢伙把炸彈在黑夜裡扔錯了地方,那豈不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嗎?“帝國的飛機”折騰夠了終於離去了。
這仗沒法再打了。藤井重郎少將終於意識到了這個他早就該意識到的問題。現在,他顧不上什麼臉面榮譽驕傲,相對於這些來說,自己和帝國勇士們的生命或許更重要。他撤退的命令下達之後,鬼子漢奸們無不如釋重負。紛紛邁開他們或長或短的雙腿,向自己來的方向奔逃。
“想走?”李名揚冷冷的一笑,轉頭對參謀長說道::“當初沒人請他們,他們哭着喊着要來;現在要走,咱們怎麼也得送一程啊!他們沒有禮貌,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失禮。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禮儀之邦?你說是把?”
“沒錯!還是應該送一程滴!”參謀長田志露出了促狹的微笑
隨着李名揚一聲令下,最先向鬼子漢奸們告別的是155mm重炮。在重炮的禮送中,隱忍多時的第2坦克師第5旅的1坦克營和2裝甲步兵營,咆哮着衝向鬼子。坦克在高速行進中不停發射炮彈,那可是105mm炮彈啊!在鬼子羣中不停的炸響,數十輛坦克的急火攻擊,場面蔚爲壯觀。裝甲戰車緊隨其後掩護和伴隨進攻,盡情潑灑着如雨的子彈。鬼子們漢奸們的精神被恐懼折磨得瀕臨崩潰的邊緣。他們那裡見過如此恐怖的鐵甲戰車啊!尤其是看到自己手中的反坦克火器對這些龐然大物根本不起作用之後,這種恐懼在他們的心中更加擴散成爲膽寒。不斷有鬼子試圖以自殺是進攻,但是都被並列機槍打翻在地。紛亂中骨骼斷裂的破碎聲,顯的那樣尖銳刺耳。
鐵甲戰車所過之處是一蓬蓬血霧,一坨坨肉餅,一聲聲哀嚎,一陣陣彈雨。
王殿忠拼命的逃跑。原本想在皇軍面前顯顯身手,以圖謀得更大權位的心思,早就隨着騎兵的覆滅消散的無影無蹤。他也算是有些閱歷,但是他連做夢都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猛烈的火力。他日本乾爹的火力已經夠讓他敬畏害怕膽寒一生,可是如果和對面的敵人來比,簡直不值一提。
他在逃跑的過程中漸漸的落後了。也正因爲如此,他跑起來更加拼命,恨不得自己的戰馬能夠肋生雙翅。不過,即便是千里馬也跑不過不吃草只喝油的車輛啊!就更不要說炮彈了。也正因爲他跑到後面,他榮幸的目睹了坦克集團進攻的壯觀場面。他回過頭,看到無以計數的坦克(他把步兵戰車也當作坦克了)迎着朝陽,捲起漫天飛塵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自己掩殺過來。他被這場面徹底震驚了,以至於滿是黃板牙的大嘴久久不能合攏,口水流下來都不自知。絕望填滿了他的內心,他使勁抽打坐騎,一心要遠離這片死亡之地。突然一發炮彈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爆炸。他的坐騎長嘶一聲,人立了起來。繞是他久經陣仗,也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從馬背上摔了出去。他死死的拽住繮繩纔是自己沒有受重傷。他落地後趕緊向旁邊一滾,堪堪躲過了鐵蹄。正當他大口喘着氣,慶幸自己反應敏捷大難不死的時候,一陣鑽心的疼痛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從他的腰部傳來。85II的履帶揹負着四十多噸的自重從他的腰部碾過。王殿忠在如此嘈雜的戰場,居然奇蹟般的聽到自己腰椎碎裂和腹腔壓爆的聲音。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坦克和裝甲戰車高速穿插到潰敗的鬼子們中間,迅速越過逃跑的鬼子。在鬼子們迷惑驚異的目光中又從他們面前和兩翼兜了回來。與後面追趕的裝甲部隊一起,共同剿滅潰敗的鬼子和漢奸們。鬼子漢奸們不是沒見過坦克,但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坦克和這麼不顧一切的戰術。
鐵甲洪流沒有在乎他們的驚異和恐懼。按照平時的訓練,集結衝鋒,分割包圍,再分割再包圍。鬼子漢奸們被分割成一團一團的小塊。幾乎所有人都睜大雙眼,注視着隨時都可能吞噬自己生命的鋼鐵怪獸。戰鬥相對於鬼子漢奸們來說過於慘烈。鮮血殘肢不斷出現在他們面前,死亡緊緊跟隨他們,使得他們每時每刻都要面對自己那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失去的生命。求生的和對死亡的恐懼,使得鬼子們越來越瘋狂。他們不顧一切的衝向坦克,但是每一個敢死隊員都無一例外的被毫不猶豫的彈雨淹沒。
戰鬥?不,這不是戰鬥,這是屠殺。藤井重郎少將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內心承受着無比痛苦的煎熬。帝國勇士們的勇敢是毋庸置疑的,可是面對敵人優勢裝備、優勢火力、優勢兵力,引以爲榮的勇敢幾乎等於自殺。從未見過的戰鬥模式,從未見過的戰爭樣式,這一切令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個又一個帝國勇士高喊着“天皇萬歲”衝向成羣的坦克,又毫無懸念的成片的倒下。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異國的土地。成河的鮮血漸漸匯聚到低窪處,在陽光的映射下發出刺眼的恐怖紅光。生命在此刻變成了一個那麼無足輕重的東西,可悲的遭到幾乎所有人,包括他的主人的漠視。
一向謹慎穩重的藤井重郎少將,他那顆驕傲的心臟實在無法承受這樣的刺激,他感覺地上的鮮血全部都匯聚凝結在自己的頭上。他擺脫自己的衛兵,舉着家傳的武士刀,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天皇萬歲”,衝向不遠處的正向自己狂奔而來的85II坦克。林少峰看着這名老鬼子向自己的戰車衝了過來,他想不明白這個老鬼子要做什麼?他也不在乎他要做什麼,看到他手上身上沒有爆炸物。一腳油門,坦克猛地從後面升起一股濃煙,坦克如同離弦之箭衝向藤井重郎少將。
第二十三章收官(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