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刀還是劍,亦或是其他,抑或什麼都不是。
是神還是魔,亦或只是區區凡人,抑或是不具名的存在。
南宮涵陷身黑暗,黑暗已不再是黑暗,而是死亡的嘆息。
嗆一聲,短兵相接,南宮涵本能的橫劍在胸,格擋開一件不知名的兵刃。
“還沒見面就對自己的客人下殺手,有失待客之道吧。”南宮涵微笑着問道,雖然這笑容誰也看不到,但誰都能感覺得到。
“想做老朽的客人,你還差得遠呢!”
風聲呼喝,呼喝如刀。
那人絕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殺人,用他的聲音殺人!
南宮涵只聽得耳邊呼呼作響,似有千軍萬馬奔踏而來!
風聲淒厲,殺聲震天!
南宮涵原本可以在指尖聚氣一道真氣,充當火把,但他一手持劍一手緊緊拉住莫陽,即便此時也決不放鬆。長劍凌空翻舞,劍氣匯聚成一條金龍將二人包圍其中。但一道虛無劍氣如何能抵擋這千軍萬馬的屠殺,龍首已斷,劍氣隨即渙散。
“好厲害!”南宮涵不由脫口讚歎,他握着莫陽的手,雖然莫陽並未做聲,但手心的冷汗卻也讓南宮涵感受到了她的緊張。感受到此,南宮涵的心也被隨之牽動。
冷風如刀,冷刀如風。
南宮涵只感覺肩頭一寒,卻已被割出一道傷口。傷口雖然不深,但卻如堤壩上的一個缺口,那如死亡一般的黑暗頓時如水銀般涌灌而入。這雖然只是一種感覺,但卻極爲真實,真實的讓南宮涵的手開始下墜,就連那隻緊握莫陽的手也開始放鬆。但是,莫陽且緊緊拉起了他的手。
這種感覺,很溫暖,很熟悉。
“別怕,有我。”南宮涵又在笑,笑的溫柔而且溫暖。
莫陽道:“我一直都不怕,我知道有你。”
南宮涵單手握劍,長劍在腳下地面劃過濺起一串火星,劍鋒隨之翻轉,將火星卷在其中,星星之火卻竟不滅。劍鋒越轉越快,火星越來越大,藉着微弱的火光南宮涵依稀看到自己左邊似有一個人的存在。
“破!”
染塵脫手而出,飛劍如霹靂驚鴻,劍芒之上微弱的火光拖出一條長長的一把,宛若梵天奇。
奪!
長劍刺中,刺中的卻不過是那裡的牆壁,劍柄尤爲微微顫抖,火光已在這一刻熄滅。
“回!”南宮涵手心運勁,染塵心意相通,遂回到其手中。
“藏頭露尾,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出來,我們真刀真槍的打!”喊這話的當然不是南宮涵,而是莫陽,她見南宮涵陷入苦戰,卻只希望能幫到他一點忙。
只聽到有人迴應:“你們在這裡,我也在這裡,你們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們。若是敗就只能說自己技不如人,如何就要說勝者是技不如人?”
南宮涵高聲道:“此話不錯,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在下得罪了,接招!”
“招”字出口,招已出手!
莫陽看不到段痕出手,卻只看到一顆顆流星在天計劃過,一時間美不勝收,不由得心曠神怡,卻不知這每一顆流星都是要命的劍氣!
這一招本是南宮涵自創的“空明掌力”,原本是以掌而發的招式,但此時藉由染塵發出威力不減反增!
流星落盡,南宮涵卻仍未找到那人行蹤,他彷彿根本不屬於這裡,卻又屬於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南宮涵的進攻有一點縫隙死角他就可以藏身於此。
南宮涵還在思緒之間,卻似聽到周圍似有什麼變化,這變化很輕,很微妙。
是劍!
只有劍才能如此輕靈飄逸且勇猛剛毅!
不是劍!
劍不可能如此大開大合卻密不透風!
更重要,
劍不可能如此狠辣犀利既重又邪,決不能!
但無論是什麼,南宮涵卻知道自己已絕沒有了退路,他當然可以退,但他卻也知道對手的下一招已經在自己的退處等着自己,他能避開三次,因爲他已經算準了自己的三處退路,但他看不清這裡,找不到自己第四處的退路。
他手中有劍,但他卻緊握着莫陽的手,雖然只是一隻手但卻牽動他半邊身體,他的動作難免因此阻礙。但他心知這一招若是不盡全力,只怕自己和莫陽的命都難以保全。終於,他放開莫陽的手,右手揮劍,左手捏做劍訣卻亦如長劍鋒利!
一瞬間,也許一瞬間都不到,那感覺消失,南宮涵都覺得驚奇,之前那感覺排山倒海一般襲來,此時卻空若深谷,到底怎麼回事,他無法解釋。但當他想再去拉莫陽的手的時候,他卻再也找不到莫陽的存在。不單是莫陽,就連那個人的存在他也無法再感覺到。
他的心猛的顫了一下,冷汗在一霎時填滿每一個毛孔。
長劍未來得及收鞘,他卻在指尖聚氣一道真氣,燃指如燈。火光微弱,他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隨即將全身真力灌注指尖
,燈火如太陽一般照亮這裡每一個死角,但這裡除了青磚堆砌而成的牆壁之外卻再無其他。
“啊!”南宮涵厲嘯一聲,人卻如刺蝟一般滿身尖銳,身子一抖,這一身的劍氣強矢一般射出,他這一招決心要毀了這裡,說不定能發現周圍藏着什麼暗道機關,也許就能找到莫陽失蹤的原因。但卻不成想,劍氣社向青磚卻如石子投入河面,只蕩起一陣波紋,卻再也沒有了蹤跡。
“這磚,居然能吸收我的劍氣。”南宮涵不禁好奇,一步步朝那青磚走去,當他的手觸摸到這牆壁的時候卻不禁訝然。因爲他根本什麼都沒有摸到,這牆卻不過是虛無。
但他同時又笑了,如果這牆不過是虛無,那麼就說明這牆後一定有什麼玄機。
所以他的腳步沒有停滯,而是繼續向前。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必定要去,因爲那裡可能是他找到莫陽的唯一線索。
下一刻,他的身後被石牆吞沒……
“明白多少了?”展玄問這個問題,但只是在心裡問。他一直遠遠的看着段痕,已經整整一天了,他只是在那裡呆呆的坐着,但看他的表情卻不像是豁然開朗頓悟一切的感覺。
“欲速則不達,才一天而已,你不是說了,不求第二都的用上五天才行,再給他一點時間。”白髮老者提着一隻錫制酒壺,雖然是錫但表面卻泛着銀光,只有上等的錫才能做到這樣,這樣的錫甚至比銀子更有價值。
展玄擡手奪過白髮老者的酒壺,裡面的液體流進嘴裡,卻不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水。但他卻沒有被耍的感覺,眼神中反而閃現出一絲黯然與神傷,“我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祭,你不會喝酒的。”
白髮老者道:“若是想醉,喝什麼不一樣會醉啊。”
展玄道:“可惜啊,就算你我醉死了又能怎麼樣,她還是不會活過來。死了也就死了,何必想她。”嘴上說不想,他卻將壺裡的水一飲而盡,水是水,水是酒,水不能醉人,酒也不能,但如果一個人想醉,什麼不能讓自己醉了?
白髮老者從懷中又摸出一個錫壺,壺裡卻同樣是水,水喝乾了,他也醉了。
段痕站了起來,僅僅過了一天,他難道已經悟出來了?
展玄立刻走了過去,問道:“你想到了嗎?”
段痕搖了搖頭,“沒有,”卻又說道:“但我不用想了。”
“爲什麼?”展玄對段痕的回答很感興趣。
段痕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法門,但是他不適合我。”
展玄道:“那什麼法門纔是適合你的?”
段痕右腕反手一轉,卻自手心托起一團球形真氣,而左手將靠近真氣,卻是將那真氣吸入體內。這一動作看似簡單,卻就如人吸氣的同時呼吸一般,幾乎是不可能的完成的事。但段痕卻能將呼吸同時完成,只見真氣在其雙手之間流轉,就如在兩手之間又生出一條經脈,不然他如何能在兩手之間將經脈流轉。
“你,如何做到的?”展玄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如今的他當然能行此是,但此事卻不是因爲他將《洗髓經》練得爛熟。若只習一本洗髓經根本行不了此事,若要如段痕一般不但要將自身經絡順行的時候同時逆轉,更要將自身的真氣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稍有差池,真氣一旦宣泄根本無法收受,若是能死就已算是福氣,若是不死全身骨骼經脈粉碎斷裂,那時就是想死都死不了。
段痕道:“不難。”
展玄道:“的確不難。”他這話說的自己都難以置信。
“能在一天之間悟出一套超越洗髓經的心法,人如何能行此時,即便是他有魔賦異稟,即便他有修羅之心,即便他得到盤古之力與鴻蒙紫氣,但他如何能做到這件事,不求第二也要五天才能學成洗髓經,但他如何能在一天,不,還不到一天,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展玄在心中暗忖,他想不出有任何一個能做到這件事,即便帝釋天也不能。
“然後,我該作什麼?”段痕輕聲問道,聲音雖輕卻是力勁充沛,多半也是拜這一套心法所賜。其實段痕能夠悟出這一套心法也多少是靠《神武訣》之功,他的經脈本就能夠順逆自如,而此時同逆同順,卻也是靠這《洗髓經》之功。但能夠在一天之內將神武訣與洗髓經完全融合悟出另一套心法,卻是靠段痕自己。
展玄道:“我會把我全部的本事都交給你,然後教你非道之道。”
“非道之道。”段痕問:“那是什麼?”
展玄道:“我應該和你說過不求第二敗我的一招吧。”
段痕道:“非武之道。”
展玄道:“沒錯,非武之道不在武之中不在道之中不在心之中,卻在不求第二之中。”
這句話,段痕想懂,卻懂不了。
“但非道之道,卻不在任何之中,因爲這道根本不存在。”展玄看着段痕,希望它能明白。
段痕問:“既然不存在,你有如何能知道?”
展玄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卻可以交給你。”
展玄和段痕連說了三句話,段痕卻一句都沒聽懂。“他不會又如何能教我。”段痕在心中暗暗問着。
他如何能不問,他不會如何教我,就像沒有米又怎麼煮飯?
展玄當然能看穿段痕的心事,道:“我知道你不懂,你也不需要懂,因爲明天我會讓你明白的。”
段痕卻道:“爲什麼要等到明天?”
展玄看了一眼天空,又望向遠處的海岸,道:“因爲今天我不想動武。”
穿過石牆,南宮涵看到的不是莫陽,而是一柄刀。
天下的刀很多,樣式也很多,長刀、短刀、單刀、雙刀、斬馬刀、柳葉刀、朴刀、雁翎刀、大環刀、虎牙刀、單刀、蝶刀、鴛鴦刀,更有東瀛倭寇之流仿我唐時名刃鑄就的倭刀,抑或暗器之中所用的飛刀,但放眼天下卻絕沒有一柄這樣的刀,這根本就算不得一柄刀,無論形狀或是其他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這把刀給人的感覺——這絕對是一柄刀!
這感覺來自於這柄刀,卻不完全來自於這柄刀,而是這一刀擺放的方位甚至力道。
刀凌空而懸不借任何外力,就如一隻無形的手在握着這柄刀,隨時等待着他的敵人,這刀只是凌空而懸,卻彷彿蘊藏了一道無形敵意,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的敵人。敵意已化成招式,只一招,卻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南宮涵初見這一刀之時便已看出這一招的存在,原本他以爲自己至少有七八種方法破解這一招,但再看時卻發現七招之中卻有三招無用,再然後有用的只餘一招,最後卻連這一招都變得無用。
這竟是一招無從可破的一招!
因爲這一招不動不變,卻也毫無破綻,無論對方的攻擊從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從刀柄攻來卻都是在這一招之中,只要還在這一招之中就逃不出這一招的變化,逃不出就註定是敗!
“好厲害,”南宮涵不禁讚歎出聲,這一招當然值得讚歎。
“但是,”南宮涵微微一笑,他已知道如何破解這一招,“並不完美。”
南宮涵卻不出劍,而是伸出兩根手指,駢指彈向刀鋒,刀鋒微微一顫,卻竟落了下來。
南宮涵只是輕輕一彈,這一彈卻沒有使出絲毫力氣,卻將這刀之上的全部力量反震向這把刀,沒有那一招可以對抗這把刀所蘊藏的這一招,卻唯獨這一招除外。能打敗自己的只有自己,但有時自己無法攻克的也往往是自己。
刀落地,正指向東方。
南宮涵果真朝着這把刀的方向走了過去,他不知道這個防線存在着什麼,但他如果不走進去就可能永遠見不到莫陽。他絕不想這件事發生,也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已經和莫陽分別了十三年,他絕不想再離開莫陽,哪怕一個瞬間。
這裡,是一扇門。
一扇用刀織起的門,幾百把刀卻沒有一把雷同,而每一把刀之中都蘊含着無匹刀意,但這一百把刀拼在一起卻能達到一個完美的平衡。
這扇門,卻是比之前那一把刀更難破解的機關。若是貿然出手打破其中的制衡,縱然他能破解其中一招,那麼其餘九十九招都會同時攻向他,他有把握接下其中七十把刀,但縱然他都接下九十八柄,剩下的一柄也必定會砍進自己的死穴,他也同樣必死無疑。
想打開這扇門辦法有兩個:一、在不打破這一百柄刀的平衡之下破解這一百殺招;二、用比這一百招意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力量毀了這扇門。
若是段痕他必定會選擇後者,但南宮涵卻會選擇前者。他從來都是一個用巧多於用力的人。但那是從來,從以外至此時而來,以往莫陽還在的時候至此時而來。
但現在莫陽卻不知身在何處,他如何敢耽擱一秒鐘!
拔劍,雙手握劍,自身全部力量已被激發出來,劍中蘊含的力量也在這一刻甦醒。曾經開天闢地的力量就在這把劍裡,而南宮涵體內也因段痕之故蘊含着盤古之力。這一劍能開天,如何不能破這刀陣!
一百柄刀在一個瞬間之後變成無數碎片散落在地,門口站着一個人,這人叫莫陽。
“呵……”南宮涵長笑一聲,一把將莫陽摟在懷裡,他太捨不得這種感覺了,問世間那個有情男兒能捨得下這種感覺?但下一刻,南宮涵的表情卻僵住了,因爲他懷裡的莫陽也是僵硬的,不帶絲毫體溫,那根本就是一具屍體,只有屍體纔會沒有體溫。
他的身體變得軟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下降,他的心開始枯萎。
他才和莫陽在一起不過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他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他們還有很多約定沒有實現,但現在,莫陽卻成了一具屍體,他還活着,卻也不過是一具行屍罷了。
“放心好了。”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這是將南宮涵帶來這裡的聲音,一個不該屬於這世界的聲音。
(本章完)